第28章 有友如斯
梅家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三日的慶祝,一家子人倦馬乏。
好在喬氏嫁進梅家已經有幾年,先王夫人在世之時,已隨著學到了好多治家本領,料理這些日子的家事不在話下,老夫人有意讓喬氏鍛煉,也就基本上撒手不管,萬事都是喬氏在張羅,好在並無一點錯漏。胭脂在喬氏身邊也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一心一意幫襯著喬氏。
清軒在外麵料理來往應酬,難免勢單力薄,遂清羽也隻得幫忙,但清羽本性懶於各種應酬,這幾天真是不勝勞累。
單說這清羽,心內一直想著和伊諾看戲那天,伊諾的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大早便帶著鋤菱在自己院子廊下悶坐。
小廝鋤菱本是耐不住寂寞的頑皮性子,這幾年隨著清羽出出入入,了解一點清羽的喜樂,見清羽神色懶懶的,附耳建議道:“二少爺這幾天真真是辛苦了,連奴才我都看著心疼了,要不,咱出去散散心?”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透著機靈與頑皮。
清羽斜斜的靠著,懶懶的看著玲瓏帶著眾人在院子裏擺弄花草,無精打采回答:“怪累的,見了誰都是膩膩的。”
鋤菱低頭想了一會,又一次大膽試探道:“要不,二少爺咱們去看看曾公子吧?您素日不是一直拿他當做知己嗎?”
清羽霍的一下站起來,拍了一下鋤菱粗布包頭的腦袋:“虧了你提醒,倒是忘了他了!走,備馬去!”立時神采奕奕。
鋤菱痛快的答應一聲,一下子從廊上躍下,旋即跑去馬房挑了一匹清羽素日最喜歡的白馬千裏堆雪,又火速的通知了常跟著出門伺候的李青、李亮和梅遠、梅達,一行人興高采烈。
鋤菱口中的曾公子便是曾子豪,清羽贈與伊諾的白玉蘭圖便出自他手。這曾子豪也是京城一世家子弟,隻是輕易不與人結交,與清羽相知,亦是源於一場機緣巧合。
兩人一見麵便挽手而進,拾級而上,清羽一過垂花門便見兩邊翠竹森森,綠意盈人,幽雅異常,含笑道:“世人再幽雅不過曾兄的,瞧著這盈盈綠竹,小弟每次來都是心曠神怡。”
想是曾公子俊逸的臉龐平素清冷慣了,見清羽到來難得露出的笑意都是如冬日的寒陽。
鋤菱在邊上大氣都不敢
出,知道曾公子平日的脾氣,便在二門外踟躕著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清羽見狀忙吩咐道:“你就在二門外等著吧!”
曾子豪會心一笑:“無妨,你貼身的家人,自然不算俗人。進來吧,好生看茶。”鋤菱於是隨著小童諾諾而去。清羽的千裏堆雪白馬亦被另一個小童牽去喂水喂料。
清羽隨著曾公子徑直進入了他的書房,二人分賓主落座,早有小童恭敬獻茶,清羽知道素日曾公子不會輕易帶人來到書房,便不敢隨意走動一步。隻邊品茶邊向四周悄悄看去,隻見書房內琳琅滿目掛滿了曾公子的畫作,一幅幅工筆花草和寫意山水,精美異常。
不遠處的大理石案子上,陳設極為簡潔,一方馬肝色的端硯,四四方方且並無一點裝飾花紋,竹製筆筒裏麵數根湖筆叢立,山形筆架巍峨嶙峋,整齊卷起的宣紙並無一點皺褶,水注、印泥盒、印章等錯落有序,桌角處一盆水旱盆栽梅花,顯示著主人不同常人的孤高清逸。
清羽放下茶碗,抬頭看去,正見到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微微含笑看著自己,似是一種無聲的試探,清羽真心讚歎道:“小弟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得見曾兄如此多的墨寶。”
京城人人皆知,曾府登門求畫者每日不計其數,但這曾子豪卻是天下第一瀟灑飄逸、傲世不羈之人,從不隨便將自己畫作輕易示人,更很少有畫作流出。
京城許多有權有勢者,為了附庸風雅,願意以萬金求其畫作而不得,而他真正的知心摯友,即使分文不取,他亦會盛情贈畫。
曾子豪清冷的笑容此刻遊絲一線,無奈道:“你我也不是認識一天了,何必曾兄長、曾兄短,倒顯得我們兄弟生分。”
清羽知道曾子豪的性子素日便有些執拗,他既然如此說,隻得賠笑:“的確如此,倒不如我們兄弟各自以名字稱呼來的親切。”
曾子豪聽得清羽說的正合自己之意,臉上的喜色不覺多了一分。
幾番寒暄過後,清羽先前來時的拘謹也不覺消失全無,慢慢暢所欲言起來。清羽站起來端詳著一幅荷花圖似是讚歎似是自語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美人確實如此花!”
曾子豪聰明絕頂,見清羽突然間從花草談
到了美人,便知道了一二分:“我見你從進門之後臉上便兜著不笑,卻又想笑,就知道一定是有什麽心事。說來聽聽。”
清羽自覺失言,紅了臉複又坐下,低頭想了一想,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打在那一竿竿長勢喜人的翠竹上麵,穿竹小徑倍加幽靜,緩緩的凝神道:“又遇見了那個姑娘。”
曾子豪從椅子上站起來,好奇追問道:“難道是你去江南曾經遇見的那個?”
清羽微微點了點頭。三年前的一幕又湧上心頭,那一片純白的玉蘭,仿佛是遠離人煙的一片雲,不曾沾染半分塵世的浮華。
曾子豪拍手笑道:“世上竟有如此之事!這下,你也不用日日看著圖畫以慰相思了!我的那幅畫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清羽默默起身,又默默落座:“隻是不知道那姑娘心意究竟如何,愁煞人也!”
曾子豪皺著眉頭:“這是怎麽說?”清冷的臉上寫滿真切的關懷。
有暖暖的春風自窗戶徐徐吹來,大理石案子上整潔的宣紙微微輕揚,多寶格上的各種瓷器卻紋絲不動。清羽在春風中娓娓道來,曾子豪的神色也隨著清羽的敘述一會喜,一會愁,悲喜交織。
“那姑娘似乎幾次三番都沒有理會我的暗示,但是說出的話卻又讓我不理解。如今,還住在我的府上。”清羽的敘述隨著一句零落的歎息戛然而止。
“哦?”曾子豪不置可否,隨手拿起案子上一個小巧的印章把玩,漢白玉的印章在他那雙舉世無雙的丹青妙手中熠熠閃光。
“因為你的癡情才打動我給你畫了那副白玉蘭圖,我們兄弟也因此結交。我尚且如此佩服你的癡情,那個姑娘竟然不為所動?”曾子豪冷峻的眉毛擰起來,心中也是不解。
清羽愁腸百結,歎氣道:“她曾經離喪,可能對情有自己的見解吧?”清羽遂將伊諾的身世以及家庭又一一向曾子豪道來。
曾子豪不聽則已,一聽則拍手歎道:“此女子的姐姐,倒是真如濁世裏的芙蓉,料得她亦是世上少有的多情以及癡情之人,隻是此時的她尚未真正了解你的情意。不著急,路遙知馬力。”
曾子豪冷峻的眉毛倏然間打開,清羽在他的勸解下也頓覺清爽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