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算計

涼風漸起,仲夏夜在星雲密布的天空下悄然拉開序幕。

二號公館外已是星光璀璨,蟲鳴聲聲,夜色愈靜,臥室裏更靜。阡陌捧著托盤輕輕推開門,台燈亮著,浴室裏水聲嘩嘩。阡陌仿佛聽到那水聲在說著話,像是在嘲笑她,更像是在勾引她。

她慌忙遠離浴室,把手中的托盤放在靠近窗子的桌麵上。

浴室門哢噠響了下,阡陌將要直起的腰身頓時一僵,從托盤上端甜點的手瞬間顫抖起來,她蹙眉盯著自己的手迫令它停下,端起放在桌上。

“連盤子也端不動?”傅淩霄在阡陌背後問,目光有些深邃。他記得那段時間她的手已經恢複到可以應付自己的生活,如今反而更差了嗎?

阡陌眸子一顫,立即掩蓋般的垂下,轉身對傅淩霄搖頭道,“不是,可能,可能隻是今晚用的太多……”說完她後悔了,覺得自己像是在他麵前訴苦似的,晚上的一頓飯而已,又有那麽多傭人幫忙,何至於如此?

但傅淩霄卻當了真。

晚餐他吃的很好,可以說是三個月來唯一吃的舒心舒服的一餐。雖然餐桌氣氛一如既往差,阡陌更是自始至終垂著頭幾乎沒動筷子。但因為她拿出了所有他喜歡的她的拿手菜,傅淩霄吃了不少。

如今想想,那滿桌子的菜她都要親自下廚,又隻能靠左手,怎麽能不累?原本強迫自己冷下的心又軟了。俯身把牛奶端下來,抽走托盤。

阡陌看著他的動作,低頭輕輕笑了。他雖不說,她卻明白他是心疼她。彼此八年,她自覺她懂他。

傅淩霄關門回來,恰見阡陌低頭偷笑,心裏沒來由的愉悅。到窗前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看了眼精致的白色釉彩磁盤裏放著的暗紅色菱形小糕點,問,“這是什麽?”

“紅棗豆沙糕。”

聽他問話,阡陌忙回答。

自他回來一直不理她,阡陌都以為他整晚都不準備和她說話了。阡陌知道他生氣,厭惡她做那種事,這一百多天不回來不見她是什麽意思阡陌心知肚明。所以她沒承認錯誤前以為他根本不會理她。

傅淩霄聽著名字,微微蹙眉,他不吃甜食。繼而眸色都沉了幾分,她知道他不吃!

“不甜的。”阡陌低聲說,手卻不自主的想要拿走盤子。

小手,小小的聲音,孩子氣的話,還有那淡淡的失落,瞬間軟化了傅淩霄。他按住盤子,叉一塊送入口中。

溫暖的唾液瞬間融化了膏體,完全沒有拒絕便融化成濃濃棗香的汁液滾入喉頭,還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和豆香味,入了肺腑,一股清涼感隨之散開,絲毫沒有甜膩的感覺。

忍不住想再吃第二塊,抬眸,卻見阡陌呆望著自己。

“還不錯!”他挑眉,誇讚她。

阡陌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可傅淩霄卻覺得她笑的很苦。心底微沉,也許是他冷落她太久,突然的誇讚讓她思緒萬千。其實他又何嚐不是,這麽自然的麵對她,對他來說竟已經有些陌生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兒做作,但看著她沉寂的雙眸和眸底那抹也抹不去的清冷,他就想給她點兒安慰,哪怕隻是簡單的誇讚。

想著,早已吃下去好幾塊,盤子空了

傅淩霄一愣,沒想到自己居然貪吃了從前完全不喜歡的東西。這世上大概也隻有阡陌能做到讓他如此。

抬頭,阡陌卻不知何時垂下了頭。曾經她喜歡笑眯眯看著他吃東西,如今,是不願意,還是觸景傷情而難過?傅淩霄想問問,卻終究沒有問出口,隻端起牛奶喝幹淨,連同盤子替她送出去。

倒是轉身時看到她跟上來,眼裏有些惶恐。

他心疼,知她幾乎沒讓自己做過這些事,素來也認為不是他做的。終究忍不住俯身牽起她的左手仔細看看,溫和的問,“好些沒有?”

阡陌點點頭,咬著唇瓣,仍是一言不發。

想起傅川說她暈過去七八次,這三個月來必定受了太多苦,必定委屈。傅淩霄竟忍不住俯身把她抱在懷裏安慰,“好了,我不是回來了嗎?陌陌,隻要你……”他蹙了蹙眉,那句話頓住說不下去,她的身體裏仿佛有股奇異的香氣正慢慢鑽進他身體裏,抱住她的片刻,他突然覺得身體灼熱起來,這感覺有點兒突然。

傅淩霄忙鬆開阡陌想推開,卻不知怎麽竟本能的更緊的抱住她。她在他眼裏變得朦朧,變得漂亮,甚至性感,像是正在勾引著他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他蹙眉,理智的別開臉,卻覺得頭一陣發暈,空氣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被阡陌的香氣沾滿,那令他熟悉的香氣,正散發著女人誘人的魅力。

久經沙場,傅淩霄立刻意識到他中了媚藥。借用最後的理智一把推開阡陌踉蹌到浴室邊,可近在眼前的浴室卻在不斷晃著,他試了幾次都沒找到門鎖。

一隻小手帶著輕微的喘息和灼熱靠近他拉住他的手,傅淩霄想甩開,卻不知怎麽竟然狠狠握住了那隻手。

理智的瞬間,他眼前閃過方才的場景,她突然僵硬的身子,自始至終低著的頭,想要拿走盤子的手還有呆滯的目光,傅淩霄眸光一凜,紅棗豆沙糕,是那盤紅棗豆沙糕裏混了高級迷藥!

是她,居然是阡陌算計了他!傅淩霄心裏一片蒼涼,狠狠把阡陌拉到身邊,“你……”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被她突然而至的吻堵住。

傅淩霄愣住了。

眼前的小臉兒晶瑩剔透,眉目清晰如畫,撲鼻的少女香氣溫暖的如同夏日的風,還有那雙眼睛,比夏日的星星還璀璨明亮的眼睛,懵懂、幹淨、澄澈的令人怦然心動。她在看他,眼底一絲輕微的哀求,像是求他溫柔的對待她。傅淩霄閉上眼睛企圖冷靜下來,可滾燙的身體卻在此刻做出了比理智更為忠實的選擇,他俯身抱起她狠狠把她壓在床上,雙手支撐禁錮住她小小的身體,居高臨下卻近在咫尺的凝視著她。

阡陌微微仰著頭,漂亮的下頜,粉嫩的唇瓣像是等待著他的摘取。

“就這麽想讓我要你?”他蹙眉,理智正在這句話以後消失,手指像是渴望涼爽般的湊上她向來清涼的臉頰。

阡陌的眸子顫了顫,似有淚光湧動,看著他,堅定的像是赴死般的點了點頭。她要,她付出這麽多,就是要他現在就要她!

傅淩霄冷笑,沙啞的聲音聽起來那麽蒼涼。

“好,如你所願!”

衣衫飛落,雪白色的紗簾被風吹起,帶著遙

遠的一號公館荼蘼花的香氣拂過阡陌剛剛換上的雪白床單。

傅淩霄曾問阡陌,為什麽每次殺人喜歡穿白衣?阡陌笑著說,據說荼蘼花是白色的,花開到荼蘼才是人生最美的盛景。所以當預知到今日時,阡陌也用那如荼蘼花般的白,來祭奠自己開到荼蘼的少女時代……

即便夏日,終是深夜,夜色蒼涼。

阡陌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那雪白色的紗簾在飛動。她起身想去關窗,竟渾身痛得跌回床上,她歇口氣,小心翼翼爬起來扶著牆麵勉強一步步挪到窗前,抱住紗簾,關上窗子。

“沫沫……”

傅淩霄沙啞的呼喚突然在深夜裏響起,阡陌身子一僵,呆呆望著窗外黝黑的山脈。他,醒了嗎?

“沫沫,別死,不要死,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傅淩霄沙啞的呼喊著,阡陌回頭,看到他的手在身側不停的動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可空蕩蕩的空氣竟讓他的睡顏上滿是恐懼。

“不要,不要死,不要死……”喊聲越來越無助,阡陌的心疼起來,咬緊牙關快步回到床邊,把自己的手送進他手中,他突然緊緊抓住她,抓的她手腕都疼起來,“不要死,沫沫,不要丟下我……”

淒然的聲音,像是哭了,雖然阡陌沒有看到他流淚,可她知道他的心在流淚。

“沫沫,我的沫沫……”他似是終於感覺到她的小手,歎息著呼喚著,睡顏逐漸平靜下來,陷入又一輪平靜的夢裏,隻是手依然握著她的手。阡陌不敢鬆開,生怕一鬆開他就會醒來。

沫沫,他的沫沫。不是她。

曾經她聽到過他這樣的喊聲,是小時候他受傷嚴重生死垂危的時候不停喊著‘沫沫’,曾經她一直以為是喊著自己。直到後來才漸漸明白原來世上還有一個叫做‘沫沫’的女孩兒,和她擁有相似的一雙眼睛,卻擁有她從來沒有的他的愛和他的心。

她死了,可是傅淩霄永遠都記得她。

所以見到她的時候,他破天荒收留了她這個半死不活的流浪兒,並且給了她一個名字‘阡陌’。阡,向南是生,向北是死,生死相交的那一年,他遇到了和她相似的她。陌,他說是陌路相逢,其實,是她的名字‘白沫’中第二個字的衍化罷了。他也許不是故意,隻是希望像她的女孩兒,有和她一樣的乳名,他可以銘記一生。

阡陌跪坐在床邊靜靜望著他,唇角揚起柔軟的笑容來。

小叔叔,我終於知道了,你心裏愛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白沫。你和伍思璿在一起是有目的的吧?白沫當年死的莫名,你從不甘心,你想從伍思璿身上找到答案。現在伍思璿成了植物人,即使你再照顧她,她也未必能醒來了。

可是沒關係,小叔叔,阡陌幫你找回答案。陌陌,不介意做那個‘沫沫’的替身,因為陌陌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她俯身靠在他肩頭,就那樣睡著了。隻是夢裏不知為何落了淚,淚水濕透了傅淩霄的肩頭。

終究是不甘,終究是委屈啊!

天光透亮,傅淩霄突然悶哼出聲,狠狠汲取著新鮮空氣,腦子裏陡然清醒過來的瞬間他差點兒笑出來,幸好是夢,他做了個從未有過的可怕噩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