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著
“啊……痛！好痛……我……我受不了了……”夜深人靜之時，燈光昏暗的屋子裏，斷斷續續傳來女人嘶啞的哭喊聲，漸漸虛弱，任誰聽了都能感覺到她的痛苦和無力。
餘子騫緊皺著眉頭，原本就清冷的五官更顯出幾分森冷，雙拳微微握緊，等待著屋內的進展。
“吱呀……”門被急急從裏麵推開，雙手沾染著血汙的產婆跌跌撞撞地小跑著衝了出來。
“餘爺，不成……這姑娘不成了，是難產，再生不出來，怕是會血崩，大人小孩都要保不住了……”產婆氣喘籲籲地回報情況，也心急於屋裏產婦的情況。
“有幾分希望？”餘子騫眉頭皺得更緊，微微壓低臉龐，無形的壓力釋放出來，驚得產婆大氣都不敢喘了。
“餘爺，這有幾分希望不是我老太婆能說得準的，最重要的是……產婦似乎……沒什麽求生意誌，若這般持續下去，兩個都要折了，這可太造孽了。”這產婆是附近極富聲名的，二十年的接生經驗令人信服，可眼下這種情況，她卻還是第一次遇見。
有哪個母親不指望自己的孩子能順利地出生呢？心裏怒其不爭的同時，卻也憐憫於她的悲慘遭遇。
一個被夫家休離的女人，獨自痛苦地懷孕生子，是個女人都會無法承受，可是……那也不能輕易求死呀！
“沒有求生意誌？讓開，我要進去！”餘子騫心頭一怒，推開身前的產婆就踏進了屋子，嚇得身後的產婆大呼小叫地追上前來，想要攔住他的去路。
“爺！餘爺！這可不成，產房哪是男人能進的，更何況……您也不是產婦的男人呀……”產婆急得不行，傳統的觀念卡死在腦子裏，她差點直接暈在了當場，可仍是攔不住人，餘子騫三兩步就走到了床頭，看著床上麵色慘白渾身都泡在汗水中的女人，他眸色一冷，一手探出直接捏住了女人的下巴，猛地使力。
“唔……”一聲痛呼傳來，床上的女人顫抖著睜開了眼睛。
“舒蘭，這個孩子，是你的，別用自己的懦弱當借口，你不能自私地剝奪他出生的權利！如果事情當真如你所說，錯在楊家不是你，那就別拿你
和孩子的生命堵氣！”餘子騫絲毫沒有憐惜地一再用力，幾乎要把舒蘭的下巴捏碎，直到，他看到了舒蘭眼中的清明。
“我……會生下孩子……我……不會死……”那一刻，下巴上極端的痛楚仿佛直接連到了心髒，舒蘭這才真實地感受到腹中漸漸虛弱的小生命，恍然大悟。
被夫家休離，不是她的錯，可是……如果孩子出事，那就一定是她的罪過了。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舒蘭的孩子，絕對不能有事！
“產婆，幫她！”餘子騫一聲低喝，驚醒了傻站在他身後的產婆，見她終於跑了過來，他這才轉身離開了屋子。
“主子，您回去歇會兒吧，奶娘在這兒盯著，一定不會有事的！”餘子騫的奶娘餘琴拉著主子的手安撫著，可最終也沒能讓主子回房去休息，隻好繼續陪著等在屋外。
想到舒蘭遭遇的種種，她也隻能暗中長長歎息，歎世道不公，歎女人命苦，卻也像產婆那般，怒其不爭。
不論如何，生命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怎麽可以輕言放棄呢？
“啊……我的孩子……”一聲慘過一聲地哀號不知持續了多久，久到讓屋外的人聽得都麻木了，終於……
“嗚哇……”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正如剛剛自東方升起的太陽一般，劃破了夜色，召示著一個新生命的降臨。
聽到孩子的哭聲，餘子騫緊鎖的眉心終於鬆開了，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小院，不必交待，奶娘也知道他要做什麽。
“生下來就好，生下來就好，餘家可好多年沒聽著孩子的哭聲了……”奶娘喜茲茲地跑進屋裏，剛剛好看到產婆將裹好的嬰兒送到了舒蘭身邊，看到了舒蘭虛弱卻仍舊溫柔的微笑。
“丫頭，可別再輕言放棄了，沒了希望，就把這孩子，當成你全部的希望，活著，什麽都會好起來的。”奶娘仍舊這樣勸著，她知道，這一次，舒蘭一定聽進去了。
“謝謝您，奶娘，我會好好活著，我會好好帶大我的孩子……”舒蘭話還沒說完，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想到自己經曆的一切，不由悲從中來，可是，轉頭看到兒子的
小臉，痛到麻木的心，卻能感覺到絲絲喜悅，更有重生的希望。
兒子，從今往後，娘親就為你而活！
舒蘭在生產時遭的罪，後遺症一直持續了整整三個月，這期間，別說是親自喂養了，她就是連抬手抱抱孩子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在身旁安睡，讓奶娘時不時抱著在臉上蹭蹭，足以讓她眉開眼笑。
在生產時的絕望和無助，此時此刻早已消彌於無形，她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前路上透出了光明，而且，越來越亮。
“景兒……我的景兒……”夜暮漸黑，屋裏隻剩下了母子倆，景兒很乖，很少哭鬧，往往都能一覺睡到大天亮，就算餓了也能安靜地等著奶娘來喂。仿佛這個剛剛來到人世的小家夥，已經能夠體諒母親的苦楚，這讓舒蘭心中感覺很是慚愧和不安。
剛剛出世的兒子尚想要努力活下去，她又有什麽理由不好好活著呢？
身子恢複之後，舒蘭第一時間找到了餘爺，仍舊柔弱，眼神卻堅定了許多。
“餘爺，感謝您對我們母子的救命之恩，若是餘爺不棄，舒蘭願在餘府做牛做馬，報答餘爺的大恩。”舒蘭早有在餘府謀一份差事的想法，隻是懷著身孕多有不便，現下孩子出生了，身體也恢複了，她自然是沒有繼續當閑人的道理。
“嗯，你會什麽？”餘子騫頭也沒抬，眼睛還在看著手裏的賬本，那賬本的封皮上寫著‘德緣酒樓’四個大字，一下子就觸動了舒蘭的心，也激起了她許久不曾想過的理想。
“餘爺，我想進德緣酒樓的後廚，就算做洗菜小工也無所謂，我想……成為大廚。”
在她的記憶裏，最最深刻的，便是已逝的母親的廚藝，最普通的家常菜，卻是最幸福的回憶。
“好，你明天就去找掌櫃的報到，一個月時間，你若是沒法得到牛師傅的認可，就不能繼續留在德緣酒樓後廚，明白嗎？”餘子騫是個生意人，自然不會做虧本的事情，他不吝於給舒蘭機會，但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她自己了。
“謝謝餘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有景兒在，她還有什麽不能麵對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