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是我打的……
清茶的香氣回蕩在辦公室裏,在朦朧的茶煙中,時間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小時。
褚繼峰的情緒早已平靜下來,去掉了那些俗套的寒暄,他真正開始說話,便有了一種特殊的魅力。即使錢楓荷坐在了對麵,可童兵的目光卻再也沒有離開過褚繼峰。
“……從那時候算,我研究中西醫骨科都快五十年了,現在西醫是世界上的主流,最先進的西醫理念,講究的是人性化治療。紅十字會反對醫生都去鑽研那些疑難雜症,而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普通患者上。他們覺得,醫生不但治療患者的疾病,還要增強他們的體質,讓他們出院後過上更健康的生活。”
說到這兒,老人略顯疲態地歎息一聲:“可是,咱們華夏千年的醫學底子,要是就這樣放棄了,太對不起先祖。不瞞你說,我們褚家本是中醫世家,我在建國前就自願在解放軍裏當軍醫。那時候我隻會中醫,戰爭年代,每時每刻都有戰士受傷,中藥起效慢,很多時候我藥都來不及熬好,他們就挺不過去了。就因為這樣,除了接骨續筋的技術外,我放棄了其他中草藥、針灸等中醫技術,轉投學了西醫。”
這段記憶似乎令褚繼峰有些感慨,他說到此處不由得頓了頓,目光中透出些許自責。
“既然您也在部隊裏待過,算起來就是我的老前輩。”童兵正色道:“打仗的時候人命關天,您這個選擇,不知道多救回多少人,我作為新一代的軍人,非常感謝您。”
“其實,除了我父親之外,我身邊的戰友、領導、朋友都覺得我沒有做錯。”褚繼峰苦笑道:“隻是,他老人家在作古之前,曾經跟我說,現在為了見效快,國家已經全麵引進了西方醫學。到了你們這一代,有多少人生病了會去看中醫?好多年輕人,已經都覺得中醫是騙人的把戲了。咱們這些中醫遺脈再不做出挽救,恐怕華夏中醫的千年底蘊,就要毀在這個時代了。”
褚繼峰這邊臉色一黯,喉頭似乎有痰卻咳不出,呼吸一時亂了起來。那邊錢楓荷立刻單掌一翻,幾乎難以目測的白絲從指尖射出,在童兵眼前一晃,便瞬間刺入了褚繼峰的耳根。
見到她這一手,童兵雙目精光一閃,但最終還是端坐於原處,連呼吸都沒有變化。
“老師您又失態了,我不能一直跟在您老身邊,您這麽不易哀,肺病加重了怎麽辦?弟子先讓你休息片刻。”錢楓荷的玉指一抖,那根刺入褚繼峰體內的絲線也隨著韻律顫動,童兵清晰地看見,褚繼峰原先發紅的脖子根,很快恢複了正常膚色,而且他的神色也隨之漸漸平靜,竟連雙眼眼皮都慢慢垂下,最後就這麽小憩起來!
童兵心中詫異不已,他自小修煉內功,卻很少認識真正的武學傳人。像這種用一根絲線便能使人平靜入眠的技法,他是聞所未聞。
錢楓荷此刻的心境也頗有些驚詫,看到自己這一手,不論什麽人都會有所反應。可童兵的表情卻如湖麵般平靜!難道他早就了解類似的武功?
想到這兒,錢楓荷淺笑著出言試探:“童先生猜得沒錯,這就是煙雨問絲手,醫術武道有想通之處,其實中醫也有見效快的,不都是慢郎中。”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錢楓荷不開口時倒是高深莫測,一開口卻有種故作老成的可愛,童兵下意識便拆台道:“或許我並不關心這武功的來路,隻是在看這條線能不能釣魚。”
“那便算我猜錯了吧。”錢楓荷一笑而過:“我猜錯了沒什麽要緊,隻希望童先生不要猜錯老師的意思。”
“褚主任現在是睡著麽?”
“在睡。”
“那麽錢醫生,你知道褚主任的意思嗎?”童兵一攤手:“我連高中都沒讀完,是個粗人,最不擅長猜別人的意思。如果錢醫生方便的話,請直白說出來吧。”
看著童兵略顯無賴的模樣,錢楓荷不再開口,隻是合上那雙妙目,專心控製起手中的絲線來。
鬥嘴不過,就不理我了?童兵不禁苦笑。
他學曆不高是不假,但能加入華夏最強特種部隊,童兵對人的觀察能力豈會弱了?當小梅護士告知褚主任要見他時,童兵便已經料到,褚繼峰一定是希望他的熔兵手可以運用進醫術中,為醫大附院開發一種新的治療手段。就像原本殺人用的“煙雨問絲手”,在錢楓荷手中,卻成了控製病人內分泌的醫療技術。
可是童兵也有自身的顧慮。
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獲悉,這個代號為A1的叛徒,已經不再是原先設想中那樣,僅僅是龍組內部的隱患。喬蕾分析出,A1的勢力很可能已滲透到全國各支特種部隊內部,並可以隨時對這些部隊展開行動。
喬蕾不是神,她可以推測出A1暫時會針對趙擒龍下手,但她卻無法預估A1真正的計劃,也不知道這個計劃回給國家帶來多少損失。即使是童兵的織命力也無法預知這一點。所以童兵的時間並不多,他可以假裝忙於治病來麻痹A1對他的警惕心,但他絕不能把身心都投入進去。
錢楓荷控製的時間很精確,褚繼峰2分鍾便醒了過來,看見那根白絲,便知道是徒弟在關心他的身體。老醫師略顯尷尬地一笑:“童先生見笑了,我心緒太燥,一把年紀了也改不了,有時候反倒要弟子來管。”
看著這位頗有性格的老人,童兵善意地說道:“褚主任有錢醫生這麽好的弟子,是您的福氣。很多子女對父母都沒法照顧得這麽細致。”
褚繼峰顯然很受用這句恭維,他大笑了幾聲,徹底忘記了方才的悲傷情緒:“哈哈哈,確實是福氣啊。童先生,楓荷這個弟子,是我最大的驕傲,除了她心性純良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褚繼峰在誇獎錢楓荷時,童兵始終觀察著她的神色,隻見錢楓荷隻是默默收回了指尖的絲線,臉上既無欣喜也不見害羞,仍是那股淺笑,有種寵辱不驚的感覺。
一邊留意著錢楓荷,童兵一邊用事先想好的話應對道:“應該是
褚主任從她身上,看到了‘以武入醫’的希望吧。”
“以武入醫?”褚繼峰琢磨著這四個字,臉上漸漸露出滿意的神色:“就是這個意思,咱們華夏的中醫,與其他傳統文化領域都有聯係,我從楓荷這孩子身上發現,武學和醫學的聯係更緊密,更可以運用在實際的救治中。我覺得現在的國家,應該大力挽救中醫、古武學這些快要沒落的文化,所以一直在想辦法做出些成績人,讓國家重視起來。”
看到褚繼峰的橄欖枝呼之欲出,童兵點頭道:“其實剛才錢醫生已經同我說過,褚主任的誌向高遠,我個人當然願意幫忙,隻是部隊有部隊的規定,首長已經給我安排了崗位,照例3年內是不能更改的。”
既然是部隊高層的決定,那麽把童兵拉入醫院的可能性幾乎斷絕,褚繼峰不由露出惋惜的歎氣聲。
“不過……”眼角留意著錢楓荷的反應,童兵忽然話鋒一轉道:“我的工作雖然不能落實在這裏,但是還是可以利用業餘時間來幫一下褚主任。我和錢醫生已經說好了,每周可以來一次,到時候是要幫忙急救、還是端茶掃地,我童兵任您差遣。”
聽見童兵這麽客氣的話,褚繼峰立刻轉憂為喜,連忙與他約定:“怎麽敢讓民間高人端茶掃地,是共同學習才對。那麽就說定了,童先生每周來一次。”
“褚主任,您叫我小童就可以了。”
“行,那你也不要一口一個主任,怪生分的。”
“那我就跟錢醫生一樣,叫您老師好了。”
“哈哈哈哈……”
雖然平日裏不苟言笑,但童兵真要哄起人,也是頗有成效,幾句話就拉近了和褚繼峰的關係。反觀褚繼峰也是興致不錯,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還是滿臉喜意,因為算上童兵,他已經找到兩位以武入醫的年輕人,少時留下的遺憾,總算寥可補償。
“小童,今天這裏正好有個新來的病人,骨頭傷得很重。”又談了一會兒,褚繼峰便想先看看童兵的本事:“我也不和你客氣了,你能不能看一看?”
認了老師之後的第一個要求,童兵怎麽好拒絕?於是褚繼峰立即將童兵帶回住院樓,而錢楓荷則留在辦公室並未跟來。
一路上褚繼峰在前麵帶路,順便介紹著醫院裏的一些情況,童兵知道他是在盡“老師”的職責。
褚繼峰看人的本領也不差,他很清楚童兵本人並沒有學醫的意願,隻是出於對自己這老頭的觀感不錯,才會應下他的要求。所以他盡量教給童兵一些醫院裏的工作流程、探病規定等細節小事,用這種行業內部知識作為補償。
來到一層走廊盡頭,一間病房門外站著兩位警官。褚繼峰回頭解釋到:“這個病患姓毛,是從看守所送來的嫌疑人,所以門口有警官在。這個病患雙手多處粉碎性骨折,唉……也不知道是被誰打的……”
童兵尷尬地抓了抓下唇:“姓毛……好像是我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