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所不能的男人

“怎麽回事?大家讓一讓,不要聚集在這裏!請配合我們工作!”

距離事故發生,才剛剛過去兩分鍾不到,旅遊集散中心領導終於也趕到了現場。孟筱翎所屬的調度中心組長擠進人群,隻來得及看一眼地上的孩子,就一把抓過廖醫生,壓低嗓門問:“老廖,怎麽樣?會出人命嗎?”

“脊椎錯位,內出血,還有……”廖醫生嘴裏說著專業的術語,卻用手指暗暗點了點手表,又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

這些小動作,代表這小男孩傷勢已然過重,即便現在沒有立即死亡,也撐不到救護車來了。

這時,那年輕的小張醫生正對孩子母親抱歉地解釋道:“集散中心離最近的醫院至少需要25分鍾的路程,孩子的傷勢太……”

孩子母親雖沒有把話聽全,可是一雙淚眼已滿是絕望。

“廢什麽話?!”眼看小張醫生口無遮攔,要讓事情發展失控,組長先一步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扯跌幾步,罵道:“你就是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廢話上的嗎?快搶救!”

“可是……可是……”看著那男孩兒變形的身體,小張醫生心中的絕望不比那位母親少。

沒有器械、沒有藥物、甚至沒有足夠的行醫經驗,他要怎麽將一個即將死亡的孩子救回來?

孩子母親絕望地哭著:“我叫你不要趕車!不要趕車!你為什麽不聽媽媽的話啊?!我的孩子啊!”

組長並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他們的絕望。

該死的!明明再過半年就可以升職的!竟出了這檔子事情?

強行壓下心中怒火,組長又吼道:“老廖!你也來搶救!一定要堅持到救護車過來!”

組長一邊吼,一邊觀察著周圍不時在拍照的旅客,心中一片灰涼。

這事故是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瞞天過海肯定行不通了。

想到這裏,組長的怒火陣陣燎起,他此刻隻想找個目標徹底發泄一頓。

這時有一個男職員擠了過來,在組長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

“周愛國!”知道了來龍去脈,急火攻心的組長回頭怒吼:“現在才剛到發車時間!你為什麽不等乘客提早發車?!誰給你的權利,讓你提早發車?”

司機周師傅依然癱坐在地,語無倫次:“我……我不是……刹不住,沒刹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想到事故可能導致的一係列惡果,這個普通的中年司機心防徹底垮塌,周師傅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泣不成聲。

“是我批的發車。”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

“什麽?”組長回頭一看,說話的竟是平時最聽話的下屬,此刻臉上掛著淚痕的孟筱翎。

踏嗎的,這下更糟了!組長短短一分鍾裏,已經不知第幾次驚怒交加。

周愛國是駕駛員,不歸調度中心管,責任推給他,至少調度中心不會受牽連。現在可好,懶喵這二百五跳出來搶什麽鍋?這下調度中心還怎麽置身事外?

我的前途……我的升職……

孟筱翎驚恐地發現,平日裏挺斯文的組長,此刻像一隻瘋了的野獸一樣撲了過來,一把扯住了她的肩膀。

她吃痛失聲道:“組長?你抓疼我了!”

“你有病嗎?誰允許你批車的?出什麽頭?”組長毫無收手的意思,他歇斯底裏地吼著

:“現在撞死人了!你負得起責任嗎?啊?負得起嗎?”

四周的旅客都嚇到了,不少人連連勸他“冷靜”,可組長的充耳不聞,撲上來試圖拉開他的楊露,也被推倒在地。

聽見“負責任”,掙紮中的孟筱翎心中一慘,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力氣,隻是由著那組長粗暴地訓斥著,烏黑的秀發在他粗暴的拉扯下被扯下了一小團。

楊露再一次撲上來,尖叫著“放開她”、“你現在罵人有用嗎”之類的話,卻被一把推得更遠。

正在楊露準備第三次衝上去的時候,她赫然發現組長大幅度的動作忽然停止了,他的叫罵聲也變成了“啊喲喲”的呼痛聲。

在楊露的視線裏,一個身材極高的年輕人擋在了組長和懶喵兒之間,組長的手被他牢牢鉗住,懶喵兒也已被護在了一隻很大的露營包後麵。

組長手腳並用,奮力掙紮,卻沒有起到什麽作用。那青年右手背著又沉又大的露營包,左手一翻就將組長亂扭的雙手纏得動彈不得。他回過頭,對臉色發白的懶喵兒一笑:“孟筱翎,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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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就是童兵?”

“這個人就是童兵。”

“根據我手頭的資料,他準確到達東海市的時間,應該是在2014年年底,這和你說的有點不一樣。”

“他的確是初秋就來了東海,筱翎既不會記錯日子,也不會騙我。”

馬小明所在的房間又換了,還是一樣的昏暗、狹小。但總算有了一張簡單的鋼絲床,身上的各處傷口,也都簡單包紮了起來。

不過房間裏還是有一張椅子,老A正坐在上麵,坐在馬小明的對麵。他不住翻看著手機上的資料,又問到:“按照你的說法,童兵與孟筱翎同班學習的時間,是在15、16歲。而童兵在入伍後,就漸漸和所有同學中斷了聯係,理論上兩人應該至少有八年沒有見過麵,為什麽在這麽混亂的場合下,童兵一眼就能認出孟筱翎呢?”

因為傷勢虛弱的關係,馬小明始終抱著枕頭,斜靠在床頭休息著。聽見這句話,他身體裏仿佛被注入了致人興奮的毒藥,馬小明直起身子,對著老A咧嘴笑道:“是啊,為什麽?誰知道呢?或許他本來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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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壓製著對麵不斷掙紮的男子,童兵的心裏亦喜亦憂,喜的是“那個預言”竟然是這麽準確,他果然一回鄉便見到學生時代的老朋友。孟筱翎那雙波斯貓似的眼睛,即使過了許多年,依然像學生時代一樣的特別。

至於他擔憂的,卻並不是那個男孩兒的傷,而是另有其事。

算了,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吧。

童兵的轉過頭來,冷冷看著呼痛的組長:“欺負女人、辱罵下屬,你就是這麽處理事故的?”

組長咬牙道:“你誰啊?!給我放開!你和孟筱翎什麽關係?!你知道她犯了什麽大錯嗎?一條人命啊!人命債,她負得起嗎?你負得起嗎?我告訴你……”

“第一!”童兵聲音一提,立即將組長後頭的話牢牢壓製了下去,整個廣場隻聽得清他一個人的話語:“你應該懂一點法律常識,大巴撞了人,當然是司機負主要責任,你

沒理由對調度員動粗。”

或許是為了讓場麵冷靜下來,童兵的語速並不是很快。連最外層的圍觀人,都清清楚楚地聽清了他的話,不少人連連點頭。所有人都認同這句話,隻有司機周愛國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看到周師傅幾乎崩潰的樣子,孟筱翎實在說不出“你說得對”這句話。

眼前是一張8年沒有遇見,卻一眼就認出來的熟悉麵孔。麵對童兵,孟筱翎沒能來得及說一句你好。眼前倒地不起的孩子,像一根針一般刺在她的心中。

“你回來了?你竟然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我的人生是早就寫好的劇本嗎?為什麽你總能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出現呢?”

孟筱翎怔怔地望著童兵,恰好他也回過頭來,那雙熟悉的、帶著無限自信的眼神裏,似乎重複著8年前那段兩人滾瓜爛熟的經典對話:

“懶喵,我幫你買了包子,你有沒有謝過我?”

“沒有。”

“那你現在客氣啥?”

“我發現說得對哦!”

在沉溺於回憶的時候,方才被組長捏疼的肩膀都漸漸不再痛,孟筱翎心中的驚懼如晨霧見光一般消散。她忽然對童兵眨了眨眼,站出來大聲示意到:“組長,這次事故,我也有責任沒錯,責任我不會逃,但是我們現在應該先救孩子。”

邊上的廖醫生歎道:“小孟啊,要救人哪有這麽簡單,孩子脊椎第三節第四節之間斷裂,還有多處錯位,斷裂的骨刺已經傷到了好幾處內髒,這麽小年紀的孩子,恐怕……連救護車都等不到了。”

咚!聽到這話,孩子的母親終於支持不下去,倒在了她兒子身邊。

兩行淚水從孟筱翎臉頰上滑落,不僅是她,看見這麽小的生命就此宣告無救,四周無不悲歎,很多女性旅客都紅了眼眶。

這滴眼淚從孟筱翎光滑的臉頰上滴落時,童兵遞來的紙巾接住了它。

“別急,我還沒有說第二。”他的聲音不是很響,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第二就是,如果孩子保了下來,每個人的責任就不會這麽大了。”

“保……下來?”孟筱翎猛地抬起頭,雙目撐開,緊緊盯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保下來?”組長忘了掙紮,即使童兵不知何時放開了手,他依然保持著掙紮的姿勢原地不動。

“你是說……救活?”廖醫生的眼鏡差點掉落地。

“保下來?”

“保下孩子?”

“孩子還有救嗎?”

“這個人說他要保下孩子!”

“開玩笑吧?”

仿佛投入平湖的一粒火石,周圍的圍觀者們紛紛激動起來。這些人理智上雖然都信服廖醫生的判斷,也不太信任童兵這個“嘴上無_毛”的小夥子,可是每個人的內心深處,總有一點渴望“奇跡出現”的火種。

這顆火種平日被一片名為“理智常識”的湖泊所封印著,卻被童兵的一句話所點燃。

沒有浪費時間,孟筱翎蹲坐到小男孩的身邊,她雙眸中燃燒著微弱的希望之火:“你真的能救他嗎?我記得,你當年練的是武術。”

“的確練過武術。”童兵也半跪下來,左手食中二指精確地搭在了小男孩的頸動脈,邊感受著孩子的生命體征,邊回答到:“不過除了武術之外,醫學,我也是練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