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三十功名塵與土
第九十六章 三十功名塵與土
蕭蕭西風，卷起了一川飛絮，漂泊了一代人的思緒，那是前人埋下了沉默百代的紅塵，變作最後的情思，守護著這一方淨土。一川飛絮，滿城煙雨，草色煙光之中，陸凡踏著飛絮而來，出現在蕭翰林的眼中。
蕭翰林佇立在街道的盡頭，一襲白衣如雪的他，曾經是謫塵的仙人，可是此刻，陸凡突然有一種感覺，他老了。是啊！六年的殫精竭慮，六年的生死徘徊，就算是他，此刻臉上也是刻上了深深的疲憊，似乎是看到了陸凡的回歸，蕭翰林顯得格外的開心，六年來，他無時無刻的關注著陸凡的動向，也一直盡他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予陸凡最大的幫助，最終，陸凡沒有讓他失望。
陸凡穿過迷蒙的煙雨，與蕭翰林對視，突然間蕭翰林張開了雙臂，陸凡大笑一聲，與蕭翰林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翰林哥哥，我回來了！”
蕭翰林鬆開雙臂，四處打量著陸凡，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蕭翰林雖然笑著，但是眼角卻是微微泛紅，看著眼前的男子，當年還要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對於蕭翰林，陸凡不僅僅是蕭翰林的師弟，之前的十年裏，是他一天天看著陸凡長大的，對於他來說，陸凡不啻於自己的孩子。而對於陸凡，蕭翰林在他的生命中一直扮演著一個不可替代的角色，他如兄如父又如師長。正是眼前的男子，教會自己寫的第一篇文章，作的第一幅畫，太多的第一次，都是眼前這個已經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師兄給予的。
“我命人備下了豐盛的酒席，為你們接風。”蕭翰林大笑著，拋卻了往日的溫文爾雅，衝著青雪笑道：“雪兒也回來了，很好很好，今日，我們一醉方休。”
青雪抿嘴笑道：“翰林哥哥，前方戰事吃緊，還是不要喝酒了吧。”不料蕭翰林搖頭道：“今日不同往時，不必計較。”蕭翰林的語氣中有著不容否定的感覺，青雪隻好閉嘴不言，隨著蕭翰林進了大殿。陸凡跟在蕭翰林身後，看到不少來出迎的易州高層人物。陸凡心中暗暗吃驚，蕭翰林因為和自己的關係來迎接也就罷了，怎麽來了怎麽多人？雖然陸凡自己不知道，但是看他近幾年的表現，不啻於一個年輕的蕭翰林再生，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有意外，下一任風月城主，將是由陸凡接任。所以才會有如此多的人來迎接。蕭翰林一手拉著陸凡，為陸凡一個個的介紹。
“小凡，這是易州城主，寧空寧前輩！”蕭翰林緩緩的介紹，陸凡行禮道：“見過寧前輩。”
“哼！”寧空臉色可是不好看：“我女兒呢？小子，你把我女兒拐跑了，居然六年都不回家！”
陸凡呆了一下，苦笑道：“寧前輩，淩姐姐一切都好，就是怪想您的，等我回去，就讓她回來探望您。”寧空這在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陸凡隨著蕭翰林轉身。“小凡，這是趙千葉趙前輩，說他的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他的稱號你可是知曉的，就是我們升月殿的升月尊者
。”
陸凡暗暗吃驚，升月尊者，這已經代表著風月天都最核心的人物了，當年自己剛剛進入天都，還曾見過此人。陸凡連忙躬身行禮：“陸凡見過升月尊者。”升月尊者笑意滿麵，扶起陸凡，歎道：“青劍可是收了一個好徒弟，可惜我就沒有這個福分了。”陸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蕭翰林再一次拉著陸凡轉向第三人，頓時陸凡眼前一亮。“老師！”
“你這小子，還記得我這把老骨頭，值了！”說完眼前的老者哈哈笑起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教導陸凡下棋，有風月智囊之稱的林離。陸凡恭敬道：“老師教導之恩，陸凡不敢忘。”陸凡知道，若不是眼前的老者，在那個十年中，教會了自己所有的戰術，自己也不可能在江寧一代打下一片廣袤的江山。
“小家夥，幹得不錯！”林離拍著陸凡的肩膀，讚賞道，陸凡靦腆的笑了。接下來蕭翰林為陸凡一一介紹了在場的人物，讓陸凡心驚的是，這裏的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陸凡還明確的感覺到，這裏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站在蕭翰林一邊的，隱隱的這一群人分成兩派，一派是以蕭翰林為首的天都一派，而另一派則是以寧空為首的本土派。雖然看似和睦，但是陸凡總是感覺到一股極為不和的氣氛在其中蔓延。
介紹完了眾人，蕭翰林輕輕拍手，侍女們紛湧而入，將大殿內清掃而空，抬上案幾，眾人紛紛就坐，蕭翰林坐在了大殿之上的主位，在他的兩側，是升月尊者和寧空，陸凡想了想，拉著青雪，想要坐到最後麵去，卻被林離拉了回來，坐在了趙千葉的下方。“今日你才是正主。”林離笑著，坐在了陸凡的下首，弄得陸凡有些扭捏不安，幸好青雪在他的身邊坐下，才稍稍緩解了他的尷尬。
“今日，為我們的英雄，舉杯！”蕭翰林抬手舉起手中的青銅樽，殿下眾人紛紛效仿，蕭翰林嚴肅道：“陸凡，六年前，孤軍深入敵後，切斷了烈焰天都的後路，以區區八千之眾，頂住了整個烈焰天都的壓力，甚至打到了烈焰的境內，烈焰境內，聞風喪膽，此等壯舉，當得起英雄二字！”
“英雄！”眾人紛紛舉杯，對著陸凡，青雪在陸凡的身邊，臉色通紅，誰不想自己的丈夫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然而此刻，陸凡做到了。
陸凡緩緩舉杯起身，麵對著幾十位易州城的高層，這裏，沒有五幻以下的天師，陸凡緩緩說道：“諸位，得諸位謬讚，陸凡實在慚愧，陸凡在此隻想說。陸凡不是英雄。”
陸凡一句話說出，頓時一片嘩然。蕭翰林也是皺起了眉頭，他本想借助陸凡的氣勢，打壓寧空為首的本土派，可是陸凡卻是自己站起來，不知是要演那一出。陸凡舉杯，朗聲道：“所謂的功名，陸凡也不稀罕，因為這些功名，不是我掙來的，而是我身後千萬弟兄用命換來的！這第一杯，應該敬的是那些戰死的將士們！”說完，陸凡傾杯，將就灑在地上。青雪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六年來，那些用血肉鋪陳勝利大道的戰友們，青雪秀目含淚，也是站了起來，舉杯道：“敬那些戰死的將士們
。”說完也是將手中的酒灑下。
大殿中一片安靜，直到蕭翰林站起來，歎道：“天機營的將士值得尊敬，我先敬他們一杯。”說完，倒轉青銅樽，將清澈的酒倒在地上。有了蕭翰林的動作，眾人也紛紛起身，但是陸凡看在心中，突然心裏涼了半截，在他看來，這裏的人，沒有一人把他的話當做一回事，甚至有些人眼中那些不以為然的神色，都是深深的刺傷了他的內心。原來，那些在外拚殺的幻師，在他們的眼中，還不如手中的一杯酒！
陸凡微怒，斟滿了第二杯酒，正要等他說些什麽的時候，蕭翰林突然道：“小凡，你坐下吧。”陸凡微微一愣，從蕭翰林的語氣中，自己已經聽到了不容反抗的意味。有些憤憤不平的坐下，蕭翰林舉杯笑道：“今日是慶功宴，我們不談其他，一醉方休即可。”說完，一口氣喝幹了剛剛斟滿的酒，繼而對陸凡傳音道：“結束之後，你來見我。”
剩下的時間中，陸凡沒有再多話，隻是有意無意的應酬著前來道賀的諸人，不知為什麽？自從之前的一句話之後，陸凡隱隱的和在座的人們有了隔閡。隻是和青雪一起喝著悶酒。就在這時，一溫柔的女聲說道：“陸弟弟，多年不見了，還好嗎？”
陸凡詫異的回頭，看向身後的藍衣美女，詫異道：“你是？”繼而眼中光芒大盛，喜道：“蘭冰姐姐！”此人不是蘭冰是誰？
“蘭冰姐姐，你一直留在這裏嗎？”陸凡好奇的問道。蘭冰微微笑起來，眼神顯得有些迷離，掃向主座上的蕭翰林，歎道：“是啊！我一直留在這裏的。”蘭冰說著，轉頭對陸凡道：“江寧的事我聽說了，隻是可恨，我沒有在那裏。”
陸凡搖頭道：“都過去六年了，如今的江寧已經看不出當年的痕跡了。”陸凡說著，突然道：“蘭冰姐姐，你恨我嗎？”
“恨你？為什麽要恨你？火燒江寧，錯不在你，隻不過是天意弄人罷了。”蘭冰長歎道。那一晚，陸凡青雪和蘭冰聊了很多，陸凡看的清楚，蘭冰的眼神時時看向蕭翰林，眉目間帶上了絲絲哀怨。陸凡心念一動，想到青城逝去已經十六年了，蕭翰林也該放下舊時的情感，接受新的感情了。在陸凡看來，蘭冰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看著蘭冰的樣子，顯然蕭翰林沒有感覺。陸凡歎息了一聲，感情一事，陸凡也沒法說些什麽？隻能對著蘭冰笑笑，也不揭發她。
宴會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結束之後，按照蕭翰林的指示，陸凡走入了大殿的後殿，蕭翰林已經在那裏。陸凡剛一進來，蕭翰林厲聲道：“你可知錯！”
陸凡一驚，連忙道：“何錯之有？”陸凡與蕭翰林傲然對視，蕭翰林收回目光。“你不該在宴會上祭奠將士。”
“為什麽？”陸凡怒道：“為什麽不能祭奠他們，是他們流血拚殺，才能換來那些人的安寧，這些在大殿中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
蕭翰林歎道：“小凡，你可知，易州城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平靜，這裏有兩大派別。”
“夠了！”陸凡突然打斷了蕭翰林的話，蕭翰林愣住了，這是第一次，陸凡敢打斷自己的話。“我不想聽你們的爭鬥，我隻知道，我得弟兄們，還在戰鬥，他們的處境很危險！”
“小凡！”蕭翰林有些微怒道：“你可知道，你的成就決不在此處，你的陸很遠，一個小小的江寧城不是你的終點，將來，你可以成為聖者，尊者，甚至……”蕭翰林垂首道：“我的位子，也會傳給你。”
“我不稀罕！”陸凡突然吼道，驚住了蕭翰林，蕭翰林詫異道：“你可知道，這些可是無上的功名！”
“不！”陸凡大喝一聲，雙手攥拳，一字一句的咬牙道：“功名與我如糞土！”
“你！”就連蕭翰林此刻也呆住了，看向陸凡的眼神中也變得怪異，歎道：“你何必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的死活？”
“無關緊要？”陸凡傻傻的笑了，六年來，自己同甘共苦的弟兄，在蕭翰林眼中，隻是四個字而已。
無關緊要。
望著呆立的陸凡，蕭翰林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小凡，我給你安排好了一切，回到我身邊來，我的位子，終將是你的。”
“我不！”陸凡突然抬頭，怒視著蕭翰林，怒道：“大師兄，我真的看錯你了！好！你想安排好我以後的路，可是我告訴你！我不！我的命運，在我的手上，不需要你的安排！”
蕭翰林臉色頓時變了，變得有幾分鐵青，他寒聲道：“你再說一遍！”
麵對蕭翰林那可怕的目光，陸凡心中一寒，但是仍是傲然道：“我的命運，我自己做主，你管不了！”
“啪！”就在陸凡說完這一句，蕭翰林一耳光扇了過來，陸凡隻覺得眼前一陣金星冒起，踉蹌了幾步，栽倒在地。
“滾！給我滾！”蕭翰林從未有過的暴怒，陸凡沒有說話，踉蹌的站起，緩緩走出了後殿。隻留下蕭翰林一人在原地發呆。
許久之後，蕭翰林長長的歎息一聲，似乎有著無盡的無奈，但更多的，卻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