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第六十九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江寧的早晨，刺骨的寒冷，深秋的寒冷，冷的那麽刺骨，就算緩緩的驕陽，也驅散不了這寒冷。陽光照耀的，是大地，但是那一夜的慘烈，永遠沉寂在了黑夜中。
江寧城的上空，此刻還彌散著濃烈的焦炭味，陸凡緩緩降落在江寧城外，這裏，僅剩下的一點點烈焰幻師，他們都顫抖著，麵對著陸凡。
“你們……”陸凡的目光掃過眼前的烈焰幻師，隻是輕輕的一語，竟是引得所有烈焰幻師紛紛拔劍！
陸凡怔住了，看著這些戰戰兢兢的烈焰幻師們，他的目光漸漸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頰，在他們的身後，青雪帶來的兩千風月幻師已經列好了陣勢，將他們合圍，不消片刻，就能將他們全殲。
“你們走吧……”陸凡淡淡的說道，感到內心一絲疲憊，不知為什麽？陸凡突然厭倦了廝殺。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烈焰幻師麵麵相覷，這時陸凡又說道：“已經死了很多人了，我不想再死更多的人，你們……”陸凡輕輕抬手，做著手勢：“都散了吧……”
得到陸凡的放生，所有的烈焰的幻師方才如夢初醒，他們驚喜的收起了武器，紛紛朝著遠處的山林處退去。風月幻師似乎得到了陸凡的指令，靜靜的讓開一條道路。
靜靜地看著烈焰幻師遠去，陸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是對是錯，戰場就是戰場，縱虎歸山之事，本是萬萬做不得的，隻是陸凡也不忍將這些人趕盡殺絕，隻能放他們歸去。
直到所有的烈焰幻師都消失在視線中，陸凡那屹立在朝陽光輝中的身影緩緩的栽倒在地！
“小凡！”熟悉的叫聲響起，陸凡知道，這是青雪的聲音，他的心中微微放鬆，最終沉沉的睡去……
那一場大火，燒掉的，又何止是江寧的外城。誰都不曾知道，在內城城牆上，那一個少年，倔強的麵對著大火，站了一天一夜！因為這個少年知道，大火中，不隻有自己的敵人，也有自己的戰友！
熊熊烈焰，燃燒的，更是自己的內心！
陸凡醒來的時候，深秋的太陽已經高懸在空中，光芒照射到自己的房間內，有些刺眼。陸凡眯起眼睛，緩緩起身，漸漸適應了外麵的陽光之後，柔和的光芒讓陸凡感覺有些不真實。想到前日的大戰，恍若隔世。
“吱呀……”推開木門，陸凡看到這裏正是江寧的風月殿。穿上衣服，他靜靜的走出去，轉過一條林間小道。陸凡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第一次來這裏，正是蘭冰領著自己穿過這條小道，陸凡若有所感，扭頭看去，那裏，當年蘭冰種下的花朵，早已長滿了花壇，滿園的菊花，帶著幽幽花香，撲麵而來。
突然，陸凡想到，原來就算寒秋之後，就算生機零落，總還會有花朵綻放
。想到這裏，陸凡嘴角浮起了一絲微微的笑意。輕輕擺袖，微風起，吹的所有的菊花輕輕搖晃。陸凡的身影飄飛而起，飛離風月殿。朝著外城飛去。
飄過的青煙，劃過陸凡的臉頰，陸凡緩緩落在城外，此刻，他怔住了，這裏，人來人往，他們搬運著燒毀的廢墟，有的甚至搭起了小小的木屋，隻是看到陸凡的到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他們站直了身體，敬畏看著陸凡。
“這……”陸凡詫異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他們在重建家園！”青雪的聲音緩緩在他的身後響起，陸凡回首望去，青雪一襲青衣，款款而來，而她的另一隻手，親昵的挽著雨化蝶的小手，雨化蝶此刻臉色蒼白，顯然是內傷未愈，隻是此刻，她換了一身雪白的衣飾，陸凡吃驚看著雨化蝶那幾乎不下於青雪的美麗，微微頷首。
“城主大人。”雨化蝶臉色微變，緩緩在陸凡半跪下，陸凡輕輕將雨化蝶扶起，說道：“不要叫我城主，可以嗎？”
雨化蝶凝視陸凡那純淨的眼眸，芳心微微顫抖，抿住了蒼白的嘴唇。“嗯……”雨化蝶微微點首，說道：“城……”
“叫我陸師兄就好。”陸凡看了看一邊嘴角帶著微笑的青雪，緩緩說道。雨化蝶聞言，緩緩低頭，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是，陸師兄。”
“嗯。”陸凡滿意的點頭，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這個……”雨化蝶猶豫了一下：“我們找到了十一位生還者。”
“真的！”陸凡怔了一下，繼而驚喜道：“他們在哪？”
雨化蝶小聲道：“他們都是在爆炸之前，反應及時，逃回內城的，但是就算如此，他們大多都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
陸凡沉默了，片刻後，陸凡說道：“走，帶我見見他們。”
雨化蝶微微頷首，青雪似乎也沉默了，雨化蝶掙脫了青雪的攙扶，踉蹌的轉身走去。陸凡靜靜的跟上，隻是他覺得這幾步，卻是那麽沉重。
穿過焚毀的外城，陸凡隨著雨化蝶來到內城城門下，那裏，搭建了一塊小小的營地，陸凡看到，有十幾人在其中，他們都是沉默不語。陸凡突然感到極度的恐懼。
他，該如何麵對這些幸存者？
不過他錯了，當他走進這座營地時，所有人都紛紛站直了身體，似乎在迎接他一般。
“你們……”陸凡呆了一下，一下刻，讓他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幾乎人人帶傷的十一人，竟是紛紛半跪在陸凡身前：“屬下參見城主！”
陸凡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十一人，他感到一股苦澀之意，爬上了自己的眼眶。“兄弟們，都起來吧
！是我陸凡對不起你們！”陸凡不覺得熱淚盈眶。“我陸凡，給你們跪下了！”陸凡緩緩低頭，他很少跪人，此生，跪天，跪地，跪師長，可是？此刻，陸凡他卻深深的跪在這十一人麵前！
靜！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在場的人，都沉默不語。他們都似乎感到內心似乎多了些什麽。是那麽的沉重。
“城主大人！”生還的十一人驚叫起來，他們扶起陸凡，其中一人說道：“城主大人，我們，和那些死去的弟兄，沒有人怨恨過你，我們也不怕死，隻是，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所以我們要活下來！”
說完，他雙手顫抖著，從他的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包裹這一塊染血的紗布。他顫抖著，說道：“這……這……這是開戰前，一位兄弟將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了下來，我們幾人拚死逃出，隻是為了為了將它保留下來！那些死去的兄弟，不該被人忘記！”
陸凡隻覺得渾身冰涼，他輕輕接過那人手中血色紗布，他輕輕托起它，緩緩舉過頭頂。陸凡閉上眼睛，卻止不住兩行清淚。“千百年後，有誰記得他們？”陸凡驀然睜開雙目，怒吼道：“我記得！”喊聲震天，傳至數裏之外！
“我們記得！”陸凡身後十一人紛紛將手靠在胸前，怒吼道。
“我們也記得！”青雪和雨化蝶雙手合十，默默的祈禱。
“我們都記得……”聽到陸凡的怒吼聲，整座江寧城中，所有忙碌的人，都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他們靜靜的默立，他們都是低頭看著地麵，默默的祈福……
豔陽高照，卻溫暖不了人心。
陸凡鄭重的托著手中的紗布，步履沉重，來到內城城門之下。
“碑來！”陸凡抬手喝道，右手化掌為爪，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內城石牆上一塊刻著“江寧”兩個大字的石碑被陸凡生生拘禁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地麵上！嵌入地下。
“錚——”天歌踏月劍寒光閃耀，傲然出鞘。“雨化蝶何在？”陸凡厲聲問道。雨化蝶拖著虛弱的身體，上前道：“屬下在！”
陸凡頭也不回，反手拋出手中的血色紗布：“你念！”
雨化蝶嬌軀微微顫抖，接過那染血的紗布，輕輕展開，她死死的盯著上麵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最終輕輕念道：“江寧近衛軍，凡二百八十九人，自隊長起，楊成，雨化龍，王林，穆木，司馬玨……”
雨化蝶輕輕念著，每念到一個名字，陸凡都抬起天歌踏月劍，在石碑下刻下這個名字，字字鏤刻到岩石的深處……
陸凡的身後，漸漸圍滿了人，這些人，都是江寧的父老鄉親，這些人中，有他們的兒子，有她們的丈夫，也有孩子的父親，可是此刻，這些名字的主人，都化作了塵埃……
陸凡不知時間，不知疲憊，天歌踏月劍不斷的再石碑上刻畫，似乎不隻是將這些名字鏤刻到石碑上，更要銘刻在自己的心間
。
直到夕陽西下，陸凡的劍，才最終停在最後一人名字上，這是他熟悉的名字——周彬！昔日那個和自己說話還會臉紅的孩子，此刻隻留下一個名字。
一百八十九人，除了雨化蝶和那幸存的十一人，其他人都消散在過往的大戰中。二百七十七人的，都埋骨在了昨日。
這一戰，成就了陸凡的威名，可是？又是拿多少人的屍骨鋪墊起來的？
後世流傳的“功名碑”就這樣，屹立在了江寧城內城門口，陸凡自己也不知道，這座石碑，在數千年後，將成為江寧城最為神聖的遺跡。
刻完最後的一人，陸凡深深的歎息，卻在這時，遠處一聲呼聲傳來：“易州使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