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夢境(一)
第28章 夢境
三萬九千英尺的高空，夜空的星星陪伴著飛機上一閃一閃的燈翻閱著每個人的夢。
鍾羽躺在座位上，身後陳氏夫妻已經呼呼入睡，而自己的唇上似乎還留著烏瑪甜蜜而心酸的吻，溫度還在，鍾羽的食指輕輕地劃過自己的唇，微微轉頭看向機艙外，飛機已經在土耳其的上空，以色列或許將來真的隻會存在記憶中。
鍾羽慢慢地閉上眼睛，他不想讓深夜中的星光看見他眼中離別的傷感，七歲那年自己就已經將離別的痛體會夠了，應該不會再痛了！可是……
客艙裏越來越安靜，隻有兩三個客人還戴著耳機看著電視，空乘人員很小心地來回走動著，時不時地端上飲料送給需要的客人，蓋著毛毯的鍾羽帶著耳機聽著音樂也漸漸的迷糊起來，飛機平穩地滑行在雲層之上。
一閃而過的雪山和遠處響起好聽的鈴聲。
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河水還有嘈雜的人群，一個孩子緊張地抓著一隻大人的手，不安卻又新奇地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牽著的那隻手略顯蒼老，但很溫暖，小男孩手心都沁出了汗，也不願意放開這隻手。
睡著的鍾羽眉心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蹙著，身體也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耳機從一側的耳朵邊滑了下來，慢慢地垂掛到了胸前。
太陽好大，好熱，小男孩嘟著嘴，委屈地看著一直牽著他的外婆，很疼他的外婆為什麽今天要讓他走這麽多路？
外婆的臉在陽光中看不清楚，小男孩用力地踮起腳尖，想要靠近點、再靠近點……
鍾羽的頭不舒服地擺了擺，眉心始終沒有鬆開，睫毛微顫，但並沒有醒過來。
小男孩站在了一個很大很漂亮的院子，院子裏有很多用樹修剪成的小動物，小男孩開心地笑了，掙開拉著自己的外婆跑向了那些小動物，好奇地用小手摸了摸，它們不會動很乖。
“外婆，你快看，這個是小象嗎？它的鼻子好長哦。”小男孩指著一頭綠色毛茸茸的樹象轉頭看著外婆，背著光站著的外婆還是看不清臉，但小男孩知道外婆在笑，因為外婆又誇自己了。
“是啊，小羽，你真聰明。你跑慢點，別摔著了。”
“知道了，外婆！”小男孩大聲地笑著跑著，在小動物間穿來穿去，白色的V領小毛衣裏是一件藍紅細格子襯衫，下麵配著白色的褲子和皮鞋，翻開的領子裏能看見一根細細的紅繩。
一股濃重的悲傷壓得鍾羽喘不過氣，他難受地想要醒過來，可就是怎麽也無法睜開眼睛，就連四肢也無法動彈，鍾羽竭力地想要發出聲音，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邊有人經過，可他依舊無法從這窒息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小男孩很快就熱出了一腦門的汗，跑到了一直守在邊上的外婆身邊，撒嬌道：
“外婆、外婆，我熱了，我想吃冰淇淋。”
“好，外婆去給你買，那小羽在這裏等外婆好嗎？”外婆摸著小男孩的頭，憐愛地說道。
“不嘛，我想跟外婆一起去買。”小男孩一頭紮進了外婆的懷裏，身體扭動著膩在外婆身上。
“聽話，小羽，外麵太陽更大，會曬黑我們的小羽的，那小羽就不好看了，外婆買回來給小羽吃，一會就好。”外婆將小男孩輕輕地推開。
“好，那外婆快去快回，我就在這裏等您哦。”說完小男孩又笑著跑到了小象身邊，對著外婆揮手道：“外婆，我和小象在這裏等您，我會很乖的，不會亂跑。”
“嗯，小羽最乖了，外婆最疼的就是小羽了，乖乖在這裏等外婆哦。”
誰來救救我！我不能呼吸了……鍾羽努力在夢境中掙紮，他知道他在做夢，在夢境中窒息的痛苦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當年雲飛還為此去找過當地的神棍為他畫過符念過咒。
大花園一下子變得空曠冰冷，小男孩突然害怕了，小手緊緊地抓著小象的鼻子，男孩怕得閉上了眼睛。不停嘟囔著告訴自己，不怕不怕，外婆一會就回來了，一會就有冰淇淋吃了，睜開眼外婆就回來了。
睜開眼，外婆還是沒有回來，小男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害怕地往外婆剛才離去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哭道：
“外婆，你在哪？我害怕，我不要吃冰淇淋了。”邊跑邊哭的小男孩一跤摔倒在草地上，白色的衣褲都弄髒了，手上的皮也破了，小男孩委屈地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先生、先生，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鍾羽猛地一下驚醒，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一層冷汗。
“先生，您需要幫助嗎？”空姐擔憂地看著這個有些異樣的客人，同時也有些羞澀，這個客人不知為何一下子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哦，沒事，隻是做了個夢。”鍾羽迅速放開了被他扣住的手腕。
“對不起，打擾到您了，我剛才看見耳機掉了下來，正想幫您關閉……”
“謝謝，我真的沒事，麻煩給我杯水好嗎？”鍾羽打斷了空姐的解釋，他醒了，可是心還未從那深重的酸楚中緩過來，他隻想一個人安靜下。
空姐離開了，鍾羽疲憊地閉上眼睛，夢境中的過往和無法掙脫的窒息感，每一次都讓他疲累不堪，也不知道這樣的夢還要糾纏他多久？
過往依舊，可是外婆的臉卻一次比一次模糊，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無法再看清楚她的臉了，外婆，小羽就快要忘記你了，你也忘記小羽了嗎？
你在天上的時候來看過我嗎？鍾羽的手捂在了胸口，裏麵的疼痛是如此的清晰，隨著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讓自己痛到無法抑製內心的憎恨！
曾經的自己真的能讓外婆看見嗎？鍾羽寧願死都不會讓愛他如命的外婆看見那樣的自己，那樣的他會讓外婆心痛、會讓外婆失望，更會帶給外婆無法解脫的悔恨。
可是孤獨一人無處可依的時候，自己又是多麽希望真的有天堂在，外婆會在天上一直陪伴自己，起碼這樣，他才能為自己活著找到借口。
九歲那年逃過一場大火，二十歲那年他在最後一刻選擇留下自己的命，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鍾羽無法給出答案，或許終其一生他都會被這問題困擾，唯一能終止這糾結的就是他的一生有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