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少爺娶妻,許小姐嫁人

“總算從那個變態的女人那裏逃掉了……幸好我說肚子不舒服。居然要本小姐坐在那裏洗那些菜——幸好沒有人發現……”少女好不容易逃出肥大娘的魔爪,如今又繼續在尋找出路,左看看,右看看,她很茫然,“為什麽每條路都差不多?還說就在附近……”

原來她之前在灶房問過那個年紀稍微大點的侍女最近的偏門在什麽地方,那個侍女很得意地炫耀她對這府邸的熟悉程度回答道:“哦,偏門啊,從這裏出去,轉左,順著長廊一直走,再轉右,再轉左,再轉右,然後路過一片假山,湖心畔,再經過四間長房到別館,就看到了。”

少女眨了眨她有點迷茫的大眼微笑道:“可以……說得簡單點嗎?……”

那侍女倒也很配合地回答:“哦,簡單點啊,就在附近的別館那裏。”

——附近哪裏有別館!?

疲憊又沒了耐心的少女索性在長廊前坐了下來,事實上她的右腳也已經疼痛難耐了。本想輕輕揉一揉,誰知一碰腳踝處立刻竄上來一陣鑽心的痛——“啊……”少女想:忍,忍,要忍。

忽然少女有點想笑,“我到底在做什麽?從昨天到現在都一直是混沌的狀態,根本沒道理怕他們……那個明如許明少爺,原來就是他——江南最出名的敗家子……瘟神!還沒有見到他就已經受了這麽多折磨,真的要嫁給他,那真的是半隻腳都踏進鬼門關,簡直是會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這時她才茫然地注意起周圍的景致:

長廊用白石起落,梁頂都是精雕細琢的雕刻,兩側都是清湖,湖邊奇花異草連她這個蘇州首富的女兒都叫不上名字來。再加上夕陽的照盼,湖水澈若金鱗翻滾其中,湖中若隱若現的魚兒嬉戲無爭,而襯托著浮雲在水麵的倒影似乎令魚餓讓看著仿佛是暢遊在雲層之中般逍遙……

“真是可惜,這麽美的地方,卻住著一個這人,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忽然她眉頭一皺,“怎麽可以這麽想!我是永遠也不要再進這裏!這個和‘明’有關的地方!”忽然她又歎了口氣,仔細想想,不是逃婚也不會搞成這樣,但是不逃婚的結果——仍然是嫁給一個和“明少爺”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林少爺”。

“好命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紅顏薄命麽?”少女表情憔悴悲傷,在那裏自己陪自己惋惜自己的美麗和自己的悲傷。

忽然她異常堅定道:“不,我不能嫁他!”下定決心後,她一握拳加一頷首,立時立起決定繼續找下去,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偏門。

**********

不知走了多久,少女立在一個石階前,石階處立著一塊石牌,牌上勁書三個字——“湖心畔”。

終於到了這裏,好象不遠了,勝利在望,終於可以回家了!少女興奮起來,然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自言自語:“‘湖心畔’……象我的名字……”不管那麽多,她走上石階轉了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人工的假山和白石台階環繞,扶風般的楓樹在夕陽下火紅耀眼,滿湖畔都被楓葉覆蓋;而群楓當中擁著一池湖水,若一畔明鏡般臥在那裏,水泛金光;另有一暗紅色木橋蜿蜒通向湖心處一個小木亭,木亭傲然獨立在湖心,有如仙家舉棋落杯之地;整個景象令少女呆在當地——這裏簡直就是她夢裏的仙境!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會有這樣的地方存在?她不由自主地順著石階走到湖畔,沿著湖畔踏著楓葉緩緩而行,眼裏全是這美好的景色。步上木橋,偶有幾片楓葉落在橋邊水中,微波顫顫,一個輕盈嬌美的身影也落在了一畔碧水之中——

“好美……”她似乎已經將諸多煩惱忘得一幹二淨,隻置身於這畔紅楓碧水盈盈倒影中——曾經在她的夢裏,她曾盼望著來到一個這樣的境地,身穿最美麗的薄紗輕衣,翩翩起舞,然後,在這裏遇到一個英俊無雙的年輕男子,笑著對她說:“你好美……”

——“你有病?”

不知哪來一聲,幹脆而清晰。

——“喀嚓!”

夢碎掉的聲音,少女整個人徹底地僵在那裏。

“你才有病呢!——”是誰這麽掃興,她一定不會要這個人好看!少女轉頭向說話的方向看去,帶著快要燃燒起來的憤怒的眼神回敬道,“給我——”——住口……她沒有說出來後麵這兩個字,因為當她看到眼前這個正斜靠在湖心木亭廊前的黑衣少年時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幾乎沒有了語言功能——

純黑的緞子稱著眼前這個人的高挑身形,把玩著腰間的一塊黑色玉佩,長長的頸子,精致到不行的五官,還有恰倒好處的膚色,烏黑若星辰墜落在其中的束發——以及那額前幾縷隨意的劉海下的一雙含著繁星的像要把人吸進去卻有著無比犀利的眼神的雙眸和微微揚起卻有點嘲諷意味的嘴角……

“‘給我’什麽?”連聲音都充滿了吸力,聽得少女呼吸不上來。

“你……”是誰……

“我……”不認識你……

——少女的語言表達能力此時此刻在他麵前幾乎盡失。

“‘你給我’?還是‘我給你’?”這個人邪笑起來,眼神裏也泛著邪魔般的光芒。

少女明知他是在調侃她,但是看著他時卻似乎一個字也蹦不出來,隻剩下近乎重複的人稱代詞:“你……你……”

“我‘給’你?哦……”這個少年帶著一絲邪笑,居然說著說著就朝她緩緩走了過來——他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像被踩了一腳似的慌到不能再慌——隻一步步後退,但是由於客觀原因,她的步子很蹉跎,幾乎要跌倒在地。盡管她連連後退,還是趕不上他逼近的步伐來得快。

她開始害怕起來,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在明府這個事實——明府裏的所有東西都好恐怖!四下無人,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又從裏到外滲透著一股令人恐懼的邪氣,她行動又不方便,萬一……

忽然在她後退時被腳下一塊橋板絆倒,仰麵跌倒在橋上——就在這時,那少年已步到她麵前,緩緩蹲下,壞笑地看著她這個樣子,忽然將右手伸向她的脖子——她驚慌失措地呼道:“你……你要幹什麽——”

她在顫抖,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他那雙眼睛就真的很害怕——

那隻手碰觸到她的衣領處,她幾乎是用吼的:“住手——住手!!”

忽然一把很大的力道將少女整個上半身借著拉動衣領而被拉到男子的眼前——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臉上的精致五官——跟著他依舊用那種很邪氣的笑和很嘲諷的語調拉著近在咫尺的幾乎是到了恐懼的神態的少女的衣領清晰到不能再清晰地說了一句話:“如果再讓我在這裏看到你——你就玩完了。”

——什麽?!

——玩完了?!

少女呆在當地,腦中又是一片空白。

那少年鬆開她衣領,站了起來,看也不再看一眼呆坐在那裏的少女,徑直從她身旁橋麵離開了。

夕陽下少女的臉仍然是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她的人定坐在橋麵上,她的腦袋裏全是那個字眼“玩完”——

**********

“‘如果再讓我在這裏看到你——你就玩完了。’”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少女邊走邊恨恨地道,“什麽東西!要不是我要離開,一定要你好看……”真是越說越氣,怎麽會遇到這人——可見這個明府絕對不能再呆下去。

“啊,別館!”終於在天將黑時分被她找到了這兩個字。別館院前題字匾寫得如此清楚,她實在沒有找不到的理由。

仔細探探,院裏左右方向都沒有人,少女這才安心步了進來。

“在別館附近……那是在哪裏……”一邊走一邊尋找目標,少女已經快要迷糊了,而她的腳也已經快要麻木了。

她還是要堅持到底的,因為勝利就在附近了,然後她又開始自言自語:“不要再讓我見到那個姓明的死總管……還有那匹敢摔本小

姐的馬……還有那個大娘……對了,還有那個黑衣服的……”看,她已經在計劃了。

別館的石路彎彎曲曲而且每條都差不多,她走了很久也沒有眉目。

正當她尋尋覓覓時,忽然聽到前麵不遠處一個平和的聲音道:“許小姐,參觀完了嗎?該拜堂了,請隨我回廂房。”

少女一抬頭,眼前這個站著的人可不正是明總管。

“你怎麽會在這裏?”少女幾乎崩潰。

“這裏是你的廂房,後花院別館。我已經在這裏等你一下午了。”明總管平靜地答道,反而覺得她有點莫名其妙。

“不是吧……”少女欲哭無淚,但還是很想哭:“我繞了一那麽大一圈……居然目的地是這裏……”她現在簡直要把那個告訴她偏門位置的侍女也算在報複範圍內。

“許小姐你沒事吧?”看她臉如死灰,明總管不名所以。

“我……”少女恨不得死在這裏,欲哭無淚,“……我馬上就要成功了……”

**********

一個白色布條圍係在頭上,妙允正在忙著清點滿桌的新娘禮服和配飾。

看著她專心忙碌的樣子,坐在床上的少女身上還穿著當初從妙允身上拿過來的侍女服,少女又再看了看妙允頭上的白布條,撇了撇嘴,還是決定要說這句話:“……對不起,妙允。”

“恩?”妙允抬起頭來看著有點愧疚神色的少女,微微一笑,聲音依舊柔美動聽,不帶絲毫慍氣:“姑娘快不要說了,都是我服侍得不周到,這是我的不是,與姑娘無關。”

“不要這麽說……”少女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紅了。

妙允清點完畢,對少女道:“好了,衣飾已經齊全。這套禮服是江南四大裁縫一起縫製,聽說舉世無雙,質地無雙,姑娘穿上一定是光彩照人。”

“我不嫁。”少女已經鐵了心,她道,“妙允,你家少爺明明就是個敗家子,一無是處,如果是你你會嫁給這樣的一個人嗎?”

妙允臉忽然紅了起來,帶著羞澀細若蚊聲地回答:“妙允沒有這種福分……”

……在臉紅什麽!

這時明總管從房外走進來,妙允立刻作禮:“明總管。”

明總管點了下頭,對妙允道:“稍後許老爺許夫人會過來與許小姐相見,好好打點一下。”

少女疑問叢生:“什麽許老爺許夫人?”

明總管轉身答道:“今日已向許家提親,許老爺和夫人已經同意這門親事,現下正在府內作客。稍後便過來與許小姐相見。”

“怎麽可能?我爹娘一定不會同意把我嫁給這個混……這個少爺的 !”她不會相信的。

明總管回道:“稍後許小姐就知道答案了,亥時拜堂,請早些準備,有什麽隻管吩咐我。”

“我現在就要去見我爹娘!”她立刻起身,本想立穩可是腳下過久行步早就超過負荷,刺痛難耐,少女翠眉一緊,麵色難看。

“姑娘……”妙允上前攙扶。

明總管看著少女,良久才緩緩道:“姑娘這般急切麽?”

“我現在就要見。”她可不要再等。

“好,”明總管道,“我去準備抬椅。”

……抬椅……也對,少女一想,她這個樣子也走不過去了。

**********

“爹!娘!”抬椅還沒到,一聲鶯語已經先到西院客房門外。

房內夫婦聞聲立刻隨了出來,雙方一見麵立刻互相呼喚,少女一落地便一跛一跛撲向兩位親人,還不待她準備好的痛哭說辭誰知就被兩老直接拉進房裏關上了門。

“幹什麽……”她不是很明白怎麽回事,還是正要繼續痛訴她的遭遇誰知又被直接拉到圓桌前硬按住坐了下來。

“先什麽都不要說了,寶貝女兒,來,手拿來。”許老爺的舉動令少女覺得詭異。

“手?”她不明白。

“對啊對啊,心湖,來,手給你爹。”少女再看她娘,一樣很奇怪。

“怎麽了?你們兩個見到我不開心嗎?我失蹤了一天一夜了……”她看著這兩個親人,“你們不想聽聽我的悲慘遭遇嗎?……”

“當然開心,當然開心,來,手拿來。”許老爺似乎還是在意手的問題。

“手怎麽了?我手怎麽了?”少女很迷茫,和她盼望的相逢不太一樣,而且今天她的爹娘都很奇怪。

她才一伸出手,就被許老爺抓住,然後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娘放在桌上的印紅盒中一蘸:“咦?”

這邊她娘立刻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往桌上一鋪,那邊她的爹就已經把這支手指清楚地按在了這張紙的署名上。

“……這是什麽……”她還是很茫然,還沒有看清楚這個紙是什麽東西。

“好!終於完成!哈哈……”許老爺滿意地放下少女的手,她的娘也寬心一笑,兩位中年人相笑示意。

“等等……”少女察覺到什麽不太對勁的地方,立刻搶過來:“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把我的手印按在上麵……”

“是和約啊!”許夫人笑道。

“和約?”她幾乎脊背發涼,仔細一看,原來上麵寫道:

本人許心湖,願嫁諸州城明府明如許少爺為妻,從此後三個月之內盡守賢內本分,絕不做奇怪和侮辱明家的事。直至三個月後和約期限到時,便可得到休書一封,並得到十萬兩黃金為約金。若在和約履行期間違約悔婚離家出走或不名失蹤,便由女方賠償明家三十萬兩黃金。另,不得對外宣揚和約及私自銷毀和約,違者罰十萬兩黃金。

和約生效署名 許心湖 {手印}

“……這是什麽……”她幾乎不知道這是什麽。

許老爺笑道:“寶貝女兒,這次你可算是撿到寶了!這明家可是江南第一商會首推,世代行商,其富不可一日盡數啊!雖然隻有短短三個月時間,但是隻要你可以在這三個月內與明家這位少爺朝夕相處,就大有機會抓住他的心,那樣一來,到時不僅十萬兩進賬可以幫我度過難關,而且還可以給你找到一個好歸宿,豈不兩全其美嗎?”

“爹你在開玩笑嗎……”她感到事情有點偏離她的想法了。

“當然沒有開玩笑啦——”許夫人撫著她的寶貝女兒道,“心湖,你爹爹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其實你也不想嫁給林世侄吧?現在不是正好,你又可以不嫁給他,又可以幫你爹爹度過商場難關,又可以嫁進江南有名的富商家裏,另外娘聽說這未來女婿啊——長得真是一表人材,你不是一直想要嫁給一個英俊的美男子嗎?簡直是完美!”

“娘你沒事吧?那也叫完美?你們不知道他是敗家子嗎?他簡直……如果我嫁給林世寶,還可以混到一個正室;但是……但是……如果我嫁給姓明的,你們的女兒這一輩子就完了……”她不要接受這奇怪的和約,更不要賠上自己。

“怎麽會呢,女兒,不要聽信外麵的閑言閑語,隻要有你在,明如許不是輕易就被你拿下了?”許老爺十分肯定地道,“對了……來,把和約給我……”

“你們這是要賣了我!”她怒火上來,壓不下去了:“我要撕爛它!”

“不要撕!——”許老爺立刻攔住,苦口婆心道,“心湖,你撕掉它就是悔約了……爹爹就要賠給他們十萬兩黃金……這兩年生意連連失利,隻得沒辦法中的辦法與你林世伯連婚,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們門當戶對……爹和娘都老了,即使傾家蕩產也沒什麽,隻是還有你——我們要為你著想……不能讓你吃苦受委屈……”

“可我現在很委屈!”她重重將那張紙拍在桌上,終於可以用上她準備好的悲慘遭遇說辭了:“女兒昨天出走的確很不對,但那是因為……那林世寶人品太差!可是,明家雖然是富,但是明家的每個人都很恐怖,囂張的囂張

,跋扈的跋扈,就連明家的馬都欺負你們的寶貝女兒我——看,我的腳就是因為這樣扭傷的;再說明如許那個家夥,經過我這一天來的明察暗訪,從明家的下人那裏得知這個明少爺和傳聞的一樣風流卑鄙還非常霸道,簡直就沒有人品可言!女兒現在這麽憔悴,這僅僅是一天,若在這裏呆三個月……隻怕你們要為我收屍了……”悲傷語調、痛苦表情加上佯裝的哭泣,是一個都不能少。

夫婦兩人互相看看,許夫人不覺被感染幾欲落淚,但看丈夫一副“她是裝的”的表情,又安然下來。

許老爺扶住寶貝女兒顫抖的雙肩,道:“唉,沒事的,今天來到咱們家的明總管就是個有禮有術的人,總管是這樣,未來女婿也不會差的,還是不要隨便聽信外界謠言,你見過未來女婿嗎?”

“雖然沒有……但是……”

“這就是了啊,既然都沒有見過,又怎麽好說呢?而且,如果他對你不好,爹和娘就算是傾家蕩產也會賠上這十萬兩的,都是為了你呀……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我們唯一的寶貝女兒……”老爹說著淚就要流下來了。

“但是爹……”她真的不能就範。

“好了好了,你爹都向你保證了,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許夫人超佩服她夫君的感人功力,隨後也走上前來撫著女兒的頭發。

“我……”她看著桌上的那張紙,心都涼了,“好,我答應……”

夫婦兩個互相看了一眼,開心地看著女兒:“真的嗎?太好了!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麵對父母的擁抱,她隻是帶著怒氣道:“這都是為了你們……但是,隻有這三個月,之後不要再逼我嫁這個嫁那個,而且我隻做名義妻子,要是他敢碰我,就不要怪我不給你們麵子了……”

“啊?這……”兩位親人不知該接什麽,互相看看一笑,“說不定你見了未來女婿就會不由自主愛上他,那不就沒事了嗎……”

“不可能。”她撇了撇嘴,“絕對不可能。”

************

“新娘子來啦~”隨堂側執禮人的一聲高呼,蓋著紅綾頭帳的嬌美身影由妙允攙扶著緩緩步入正堂。

被紅帳遮著,她隻能看到自己的腳麵,但仍然可以感覺到周圍無數雙眼睛凝視著她的那種灼熱光芒。

“新娘子有點奇怪啊~還要人攙扶啊~”執禮人居然打趣起來似乎還帶著嘲笑,那聲調似乎就怕哪個站在堂上的人聽不到似的。

她記得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就是那天夜裏和姓明的一起劫持她的車夫,他的名字是什麽?“阿鏨”——對了,就是這個!陰魂不散!

忽然聽到堂側另一個平靜緩和的聲音道:“阿鏨,不要胡鬧。”

——姓明的總管!他也在……

“哦哦,曉得了……嘿嘿……”那個執禮人阿鏨似乎收到命令般不再打趣,於是隻聽他清清嗓子高聲道:“請新人上前行禮~”

嘭嘭——嘭嘭——嘭嘭——

不知道為什麽,她越是接近麵前不遠處那個地上修長的影子就越是心跳加速。這不是激動……這感覺就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一樣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麽感覺……使她連呼吸都有困難起來……

甚至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越是接近這個影子,攙扶著她的這雙細弱的手就越是顫抖,幾乎是一種想要馬上逃開的感覺……

“少爺……”當從妙允口中說出這兩個字,她全身都打了一個冷戰——在她的視線裏,隻有紅帳下的紅裙和與她近在咫尺的這雙同樣鮮紅的寬衣擺下的紅色錦鞋,而她的頭頂現在就正是在對著這個明少爺的麵部,這距離令她幾乎窒息……

當紅色的同心結緞子從妙允的手上交到她的手上時,她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在這個結緞的那一端,是那個傳說中的魔星的手……

“新人行禮~一拜天地~”

麵向堂門,她才終於感到稍稍輕鬆了點,因為終於可以離開那個令她不舒服的視線。由妙允攙扶,她慢慢跪地,而滿心的怒氣令她不願低下她高貴的頭——這一刻,她真的開始後悔當時不應該就那麽答應她的爹娘而悔了她的一生……這是多麽愚蠢的和約……多麽愚蠢的行為……

似乎堂上的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氣氛有點奇怪的味道——“姑娘……姑娘……拜天地吧……”妙允在身旁用一種微小到幾乎要聽不到的聲音催促著這個半天都沒有拜地狀的新娘。

忽然她的頭頂被一隻手猛地按住,她正待反抗卻被這隻手用力一按,整個臉都幾乎要貼在了地上——“妙允你做什麽?!”她當然要怒了,雖然聲音並不大,但是完全可以聽得出她的憤怒。

隻聽一旁的妙允顫顫地解釋道:“不……不……不是我……”

“不是你?那還有誰……”原本怒氣衝天的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驚住了:是那隻拉著這同心結另一端的手……

還不及她反應,隻聽執禮人有些看好戲地夾著笑意生生道:“撲……新人行禮~二拜高堂!”然後隻聽他又生生解釋道:“因為明老爺沒有回府尚在塞北,今隻由女方高堂受禮~”

——隻有女方高堂?怎麽可以這樣?……這簡直就是太不尊重她了!

“你們怎麽可以……啊!”還不等她要抬起頭來怒斥他們,忽然又被那隻手連頭帶話都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這隻手的動作,執禮人超快地說:“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而她這次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兩隻手抓住雙臂一齊搬到正對著另外一身紅衣的人,這時她頓時又再次感到那種可以殺掉人的目光的直視;而那個人象征性的作了拜的動作就鬆來雙手,立起來不再回頭步出正堂,這時就聽到無數人都跟了上去連連道著“恭喜明少爺……恭喜恭喜……”之類的話,諂媚的成分根本就一聽則明。

“姑娘……啊不,少奶奶,起來吧……”妙允的聲音隨著妙允的雙手順了下來,將她扶起。

“哈哈!少奶奶!你果然是很有意思啊!”從堂側一路撲麵而來的聲音似乎就怕她聽不清楚,連語氣裏都帶滿了嘲笑,“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這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婚禮啊師父!”

他的師父還是那麽平靜,一如一池深水般平靜道:“少奶奶累了,扶她到新房休息吧。”

“是。”妙允得到命令,攙著她轉身。

“太搞笑了——頭被人按住的滋味很不錯吧?——哈哈哈哈!”這個討厭的聲音實在是越來越大,而且笑到快要停不下來了。

怒火中燒的她在紅帳下看準這個就在她眼皮底下的一雙討厭的腳,一提氣,狠狠一腳踩了下去——

“唉呦——”隻聽一聲慘叫傳來。

“哼!”撇下一聲“你活該”的意思,她這才轉身緩緩步向後堂。

“這女人好凶——”被踩得痛抱腳心的阿鏨也不忘對著那紅通通的背影灑下怨氣。

他的師父,明總管,隻是靜靜看著這個背影離開,不作評價。

“要不是因為少爺……誰娶她……”師父不理他,他還是要繼續他最後的評價,“幸好少爺不是真的娶她……”

****************

明府的大門前忽然跑過來一個白衣的少年人,看少年氣喘籲籲的樣子,看門的兩個家丁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人問:“你是誰?”

“還……還……”這個白衣少年上氣不接下氣喘道:“還……沒拜堂吧?”

家丁麵無表情地回答:“你說我家少爺嗎?剛拜了堂。”

“不……不是吧……”白衣少年幾乎要坐到地上,忽然呆呆地說著:“為什麽……我這次是真的失戀了……”

這一夜,諸州城裏的居民互相奔走相告:明少爺娶妻了!

這一夜,蘇州城裏的居民互相奔走相告:許小姐嫁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