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薛神醫

清冷的山風,從身後的石洞通道徐徐吹進岩洞,精赤的後背涼嗖嗖的,王動跪坐在地上,望著空空如也的麵前,好一陣出神。

許久後,他長長的吐出口氣,指尖緩緩摸過自己的眉心,他知道,朱玲並沒有離開他,而是回到了珠子裏麵,進到自己的識海與自己融為了一體。

“朱玲,你好好睡吧,等你一覺醒來,我要你知道,我非但拜入了仙門,而且已經是即將突破到練氣境的鍛體巔峰!”

“到那時,我不僅要你為我高興,我也等著你無上神功的第二層。”

王動用力的握了握拳,走回到岩洞中央那幾根灰白色的石筍旁,一把抓起樹棍,三下五除二的綁好五條須根兩塊樹皮,一把別進褲腰,轉身甩開大步向著岩壁上的石洞通道走去。

半人高的通道微微向上傾斜,王動拎著樹棍貓著腰,片刻功夫便已來到了洞口。

金黃的晨曦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不過卻有些刺眼,王動不由的抬手擋了擋,漸漸適應後,他直起腰身標槍般的站定。

望著遠山頂上那輪橘紅色的朝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振臂狂吼道:“啊……我王動,回來啦……”

中氣十足的狂吼聲在莽莽的群山中餘音不絕,久久回蕩,再也不複當初跳崖時的悲憤絕望,反而生機勃勃,盡顯豪情萬丈。

望著遠處山林間驚起的幾片飛鳥,王動長長的吐出口氣,清瘦剛毅的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一刻,他覺著渾身上下有著使不完的氣力,他相信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再能左右他王動的命運。

“爹,我這就回家。”

王動明亮的眼睛裏透著急切,他低頭四顧,發現自己所在的洞口,離著山石嶙峋的懸崖底部約有三丈多高。

這樣的高度,若是放在跳崖以前,估計那時還是病秧子的自己看著就會頭暈腿軟,更別提跳下去,可此刻,嘿嘿……

王動深吸一口氣,先將兩尺長的樹棍丟下崖底,隨後瞅準一處相對平整開闊的地方一躍而下,

就在即將墜地的那一刻,他忽然雙手抱頭胳膊護住臉頰,屈膝收腰整個人團做一個球形。

“砰”的一聲落地後,他球一般骨碌碌的滾出老遠,直到快要撞上一塊大青石的時候這才堪堪停下。

他一骨碌從地上蹦起來,也不在乎後背腰間的那點疼痛,快步撿起掉落在不遠處的樹棍,辨明方向後,順著亂石嶙峋的崖底向著山外走去。

山路難行,再加上繞了一個大圈,直到日正當空的晌午時分,王動這才回到了紅楓城。

紅楓城並不大,人口不到三萬,不僅是一座群山環抱的山城,還是由千裏之外的深山裏,一個叫做青羅宗的修仙門派所庇護的小城。

每年入冬的第一天,青羅宗都會按照數百年流傳下來的慣例,派人到紅楓城選取具備靈根,年滿十七周歲的年輕人收錄到門下。

之所以選在十七歲進行靈根測試,是因為一個人有無靈根,在這一年分辨的最準,這是修仙界多年總結出的經驗。

而據說像紅楓城這樣被青羅宗庇護著的山城,在鄰近的山區還有大大小小的十幾座。

此刻,王動光著膀子拎著樹棍,昂首闊步的走在紅楓城東西向的主街上,冰冷的目光從街道兩旁的店鋪上一一掃過。

他清楚的記得,當日離開紅楓城決心求死的時候,他拄著拐杖從這一間間店鋪前步履蹣跚的走過,店鋪裏裏外外那一張張冷漠,甚至是鄙夷厭惡的臉。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聲聲肆無忌憚的嘲弄聲,還等不及他

走遠便在身旁背後嘰嘰喳喳老家賊般的響起一片。

他更是清楚的記得,還有七八個沒人管,或者大人就在附近卻根本沒想管的屁大孩子,追在他身旁背後不斷的撿起石子土塊,丟在他的身上臉上,一邊丟一邊還攀比起哄般的高喊著“病秧子,掃把星……”

這一切的一切,王動不會忘,至死也絕不會忘。

“咦,這人是誰?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對啊,你一說我也覺得眼熟,是誰呢?不像是咱城裏的,你看他渾身破破爛爛還拎著一根木頭棍子,沒準是哪來的乞丐。”

“離遠點,離遠點,可別粘上了叫花子的晦氣。”

諸如此類的言語不斷從附近的店鋪裏傳來,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經過王動時更是遠遠地躲開,一個個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死蒼蠅。

對於這些,王動除了心裏陣陣冷笑,他腳步絲毫不見淩亂,挺直的脊梁也一點沒彎,鼠輩,我王動又豈是為了你們而活。

不過這些刻薄的言語倒是提醒了他,若是這麽回家被父親晚上回來看到,還不得心疼死?

他眼珠一轉,伸手在別著五條須根的褲腰上按了按,前行的方向忽然一折,快步朝著左前方的那間“薛氏醫館”走去。

“嘿,我說你個死叫花子,你倒是哪都敢來啊,滾滾滾,上別處要飯去。”

“還不滾,哎呦喂,竟然還敢瞪眼,瞧我這暴脾氣……”

王動剛走到醫館門前,還沒等他抬腿上台階,就見由打門裏躥出一個頭戴土黃色小帽的瘦幹猴夥計,揮著一把竹掃帚朝著他的身上打去。

王動眼睛一眯,樹棍輕輕往上一挑,那夥計手裏的掃帚就“嗖”的一聲飛到了半空,

不等夥計緩過神來,王動一步跨前,左手掄圓了“啪”的就是一個嘴巴子抽在了夥計幹癟的臉上。

那夥計“啊”的一聲慘叫,雙腳騰空整個人撲楞著飛出了老遠,直接砸進了身後的醫館裏。

“哎呦,哎呦呦,打,打人啦,打死人啦……”

醫館裏頓時雞飛狗跳,緊接著五六個夥計抄椅子的抄椅子,拎板凳的拎板凳,呼啦超的闖出醫館,呼喝叫罵著就把王動圍在了正中間。

夥計怎的,真有那不含糊的,就見一個瘦竹竿般且嘴歪眼斜的兔唇夥計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舉著一根搗藥杵就向王動的鼻梁骨砸來。

可還沒等他得逞,王動側身一讓,一腳正中兔唇瘦竹竿的小腹,就隻聽“媽呀”一聲,兔唇整個人摟著小腹勾著腰,蝦仁般的撲倒在地,皮包骨的腦門正好磕在台階的石愣子上,當下頭破血流,昏死去鳥。

其他夥計一看這架勢哪還敢上前,隻不過是怕飯碗子不保,所以退的大老遠咋咋呼呼的一個勁跳腳罵街。

而王動先前向醫館走過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留意到了,此時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又是在鼎鼎大名“薛神醫”的醫館門前,頓時趕集撿錢似得湧來了一大票圍觀群眾,隻不過懼於王動的強橫,紛紛不敢靠近罷了。

就在圈外人指指點點,圈裏幾個夥計圍著王動直跳腳的時候,一道公雞打鳴般的聲音,從醫館裏抑揚頓挫作詩般的傳了出來。

“什麽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老夫這救死扶傷的慈善之地鬧事?不怕老夫綁你去城主府治罪嗎?”

“啊,薛神醫來了,這小子要倒黴了。”

“那是那是,薛神醫和城主府的宋仙官可是交情莫逆啊,仙官的孫媳婦多年不孕就是薛神醫親自出馬給搞定的。”

“噓,小聲小聲……”

後亂糟糟的聲音頃刻間靜了下來,王動拎著樹棍打眼一瞧,就見一個寬袍大袖,精神矍鑠,猴了吧唧的小老頭邁出醫館門檻,站在台階上撇著嘴斜睨著自己。

這老頭王動見過,四歲那年曾由父親背著來這醫館看過病,那一吃就是十幾年,造價不菲的苦藥就是這廝所開,苦大仇深啊。

“小子,看你年歲不大,怎的如此狠毒,哼,若不給老夫一個交代,用不著去城主府,老夫既能醫人就能毒人,豈能輕饒於你!”

薛神醫立在台階之上,幹瘦的蘭花指一點一點的遙遙戳著王動。

而就在這時,先前給王動一巴掌抽進醫館的“暴脾氣”夥計也被人攙了出來,紫青的腮幫子腫的跟塊年糕似得,指著王動對薛神醫哭道:“幹舅老爺,你可得給小的做主啊。”

而他的話音剛落,小腹中了王動一腳的那位兔唇竹竿夥計恰巧醒過來,蜷縮在台階下捂著血淋淋的腦門子衝著薛神醫哭嚎道:“館主啊,不能輕饒了這小子,替小的報仇啊,哽!”

這位仁兄又昏了過去。

薛神醫麵色鐵青,說出的話倒是雲淡風輕:“放心吧,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如此行凶,老夫自有分寸,爾等且退在一旁。”

“看,那臭乞丐馬上就要倒黴了。”

“哼,活該……”人群中又是一陣竊竊低語。

王動也懶得理會身後的那群蒼蠅,他一邊盯著台階上的小老頭,一邊暗暗琢磨著,這東西就連朱玲都說具備近千年的藥力,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嗯,就這麽辦。

“薛神醫,”

王動齜牙一笑,順手從褲腰裏別著的五條須根中抽出最細的一根,捏在指尖衝著台上的老頭晃了晃,笑道:

“小子有一支藥力奇足的物件想賣給你,誰曾想你店裏的夥計狗眼看人低,瞧我穿著破爛便出手傷人,如此說來,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藥我便拿到別家去賣,告辭!”

說著話,王動作勢就要轉身,可就在這時,台階上的薛神醫猛的麵色一變,“這位小哥,請留步。”

“噔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中,猴了吧唧的薛神醫幾乎是小跑著搶下台階,劈叉般的一大步闖到王動身邊,一把攥住了王動拿著須根的手腕。

他麵色凝重的閉上了眼,將鼻子湊近那條筷子粗的褐色須根,鼻頭抽搐著聞了又聞,忽然,他睜開眼睛,意味深長的瞟了王動一眼,最後居然倒背著手氣定神閑的走回了台階之上。

“嘿,拿條破樹根就想誑人,這小子簡直是瘋了,”

“看,薛神醫的胳膊動了,一準是要施毒,這小子完了,”

“快,快點退遠些,別殃及池魚……”

聽著身後嗚嚷嗚嚷的竊竊低語聲,王動實在是受不了了,他也不再等薛神醫有什麽答複,身子一轉直接就要離開。

“且慢,”

身後的台階方向猛的響起一聲令人牙酸的尖喝,王動攥著樹棍的手掌不由的一緊,看來這老家夥不識貨,如今要想脫身,隻有先拚著逃出城去,過兩天再夜裏回來。

想到這,王動霍然轉身,可他手中的樹棍才剛剛舉起,就愕然發現台階上的薛神醫滿麵帶笑,幹瘦蘭花指連連輕點著自己,道:

“嗬嗬嗬,到底是年輕氣盛啊,太也沉不住氣,來來來,裏邊請!”

看著伸手相讓,滿臉褶子笑的有如菊花綻放的薛神醫,王動嘴角抽了抽,強壓下一抹笑意,二話不說,舉步上了台階,

心道,老家夥,這些年你沒少坑了我父親的血汗錢,今個,叫你一並吐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