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爭奇

第十三章 爭奇

這女子穿著打扮與常人大不相同,麵蒙金紗看不清模樣,單看身材婀娜,行走似快又慢,如風擺柳,這叮當響便是她身上佩戴的飾物發出的。

“哎呀,是胡人哎。”大廳裏有人喊道。

喊聲剛落,便見那四五個男女拿出古怪的樂器開始彈奏,而那為首的女子則翩翩起舞,就從外邊一路跳進來,大堂安置桌子極為狹窄,但那女子動作流暢輕鬆,伴樂也是與大家常聽的不同,一時間大廳裏鴉雀無聲,不管男女老少都看直了眼。

到最後,幾個軍伍之人授意仆婦撤下一桌的席麵,然後那女子竟躍然其上而舞,一曲終了彎身仰麵在桌麵上搖搖欲墜,引得堂中不少低呼擔憂聲,那女子欲墜卻不墜,麵紗也褪去,果然卷發深窩碧眼非常人模樣,口中不知何時銜下一條幅,上有恭祝千秋四字。

“世子請皇命,賜胡兒舞妓為侯爺祝壽。”那軍務四人這才跪下齊聲拜道。

皇命二字出口,在場的人一愣旋即紛紛起身,定西侯麵向皇城方向下跪,一屋子人都呼啦啦的跪下了叩謝皇恩。

再起身定西侯就激動的難以自製,其他人也都說不出話來,世子送的這個份禮太驚人了,胡妓倒也罷了,很多王公貴族家也都有,隻是皇帝親賜歌舞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這孩子怎麽也不早點說一聲,這,這,又怎麽好驚動了皇上..”定西侯有些語無倫次了。

“回侯爺,世子前日立了新功,俘獲了東奴一個王爺,這胡姬便是其財物,押解回京獻與皇上,皇上大喜要賞世子,因此問要什麽,世子說別的也沒什麽可要的,隻是將命在身不得歸家為父盡孝,古書上有老萊子彩衣娛親,他不能在父前盡孝,便想請皇帝賜下些什麽,也算是為父增壽,皇帝很高興,說世子赤誠之心,忠孝兩全,說那些金銀賞賜太俗了,就讓這胡姬替世子算是彩衣娛親吧。”那來人大漢大聲說道。

此話一出,本就多愁善感的定西侯眼裏都閃淚花了,除了一句好好好之外什麽也說不出來。

“世子在外都好吧?”謝氏是女人,可不在乎這個,一麵用帕子擦眼淚一麵問道,“我知道你們是一向報喜不報憂,他就是磕了碰了你們也不會告訴我…”

那人叩頭。

“大夫人安心,不敢瞞侯爺夫人,世子一切都好,隻是年前追擊東奴時受了一箭…”他說道。

此話未落,滿堂就響起低呼聲,謝氏更是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夫人放心,多虧了夫人讓人捎去的靈符玉牌,世子一直貼身帶著,那箭恰好射在玉牌上,人沒事,隻是玉牌碎了,世子心裏很愧疚,怕夫人責怪一直沒敢告訴….”那人大聲說道。

謝氏掩麵哭。

“都什麽時候了,還為這個愧疚,分不清輕重,求來那個就是為了給他擋災的,這傻孩子,真不知道想的是什麽。”她哭道,一麵拉住定西侯的衣袖,“老爺,成哥兒這次可真的能回來了麽?三年啊,他在外受了多少苦…”

他們在家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長子在外是拿命玩呢,定西侯隻覺心內又酸又澀又喜,兒子出息了做老子麵上總是有光,雖然就算是沒這個榮耀,他們定西侯府也能過得很好,但能多得聖心聖恩,總歸是好事,可覺得兒子這榮耀得來實在比別的大家貴族那些子弟們要艱難些,又是憤憤又是不平又是心疼。

“你莫要說這個,男兒家就該為君盡忠殺敵,更何況咱們定西侯便是征戰出身,成哥兒做的很好很好。”定西侯拍著妻子的手整容說道,一麵看向那來人,囑咐幾句如此甚好再接再厲的場麵話。

來人叩頭稱是。

“世子說最遲年底就回來了。”他又說道。

謝氏聽了帶著淚笑了,滿屋子的人也一疊聲恭喜聲,來人再叩頭給定西侯拜了壽,定西侯命人好好招待,來人才下去了。

餘下的宴席時間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世子而來,大家樂的湊趣,皇帝欽賜歌舞祝壽,也是曆來其他人家沒有的事,他們定西侯府這次真是麵上大大有光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支繁盛蔭榮合族,所以大家也都是真心的高興,高興之下很多人都喝多了,包括酒量很好的定西侯。

“伯父真是高興了,千杯不醉都醉了,可見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一個年輕人搖頭晃腦的感歎道,一麵不經意似的看坐在一旁的常雲起,擠眉弄眼的湊過來低笑,“不過也是,三哥,你送的是個假美人,大哥送的可是真美人…”

常雲起抬手用筷子敲了下此人的手。

“怎麽說話呢,再敢背後嚼念我父親,回頭告訴我大哥,等他回來看怎麽揍你。”他笑道。

看來此人沒少挨揍,聞言立刻做出苦惱的樣子告饒。

“別,你們兄弟聯手,一個玩心眼,一個玩拳頭,我可惹不起,從小到大,我都被打的要練成鐵布衫金鍾罩了….”他說道。

常雲起給了他一拳頭,二人哈哈一笑揭過這個話題。

夜色深深時酒宴散了,謝氏服侍吃醉的定西侯睡下,囑咐侍婢好好伺候著喂水,便走出來,丫鬟們幫她卸去裝扮,換上家常衣裳。

“這下好了,世子如此得聖眷,也算是沒白受苦。”幾個尚未退去的婆子欣慰的說道。

謝氏也是一臉的欣慰。

“快些回來吧,他一天不到家,我這心一天就放不下來,哪家的世子會奔波在外啊,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想的….。”她歎口氣說道,一麵帶著幾分厭惡看向外邊,“瞧瞧一個個不省心上躥下跳的樣子,真以為自己多能耐,有那能耐,也學成哥兒出去啊,就知道用些花裏胡哨的把戲。”

婆子們低頭聽著不語,謝氏操勞幾天也是累了,擺了擺手,婆子們領會施禮告退,獨周媽媽落後一步。

“有什麽事?”謝氏自然明白她有話說,便問道。

“那個..”周媽媽欲言又止。

“說。”謝氏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

這人是怎麽了,以前也沒這樣啊,這一段總是怪怪的,莫非是老了?

“少夫人還給侯爺送了添壽菜…”周媽媽怎麽會察覺不到謝氏的不悅,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謝氏便抬眼看著她。

周媽媽被她刀子般的眼神看的腿肚子轉筋,忙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我自然沒往桌上拿也沒說。”她最後補充說道,隻怕受了牽連。

“算你還沒糊塗。”謝氏不鹹不淡的說道,“拿去喂狗吧。”

周媽媽半句不敢再多言,忙應聲是就出來了,出來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夜風一吹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這是怎麽了?自從那日見了那少夫人之後,自己的行事就有些毛手毛腳的….似乎不經意見就受了蠱惑似的。

想到這裏,恰好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不知道哪裏傳來的嬉笑聲,生生讓周媽媽打個寒戰一身汗毛倒豎。

她將手裏的食盒塞給小丫頭,囑咐她去喂狗,便自行回去了。

小丫頭拎著食盒就往最近養狗的院子跑,想著快點交差然後回去睡覺,也不看路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劈頭就被那人打了個耳光,差點跌倒。

“哪裏來的小蹄子不長眼。”是個男聲罵道,“往哪鑽呢?”

酒味濃濃,一盞燈籠照過來,然後便響起另一個男聲嘎嘎的笑。

“小丫頭投懷送抱呢,三哥你還不接著。”

小丫頭認得這是三少爺和四少爺,忙叩頭求饒。

“你拿的什麽?鬼鬼祟祟的?大晚上的往哪裏去?”常雲起本來不想再說話,但看到這丫頭來的方向是榮安院,便忍不住沒聲好氣的問了這一句。

小丫頭不敢隱瞞,具體的事也不知道,隻是聽周媽媽和一個婆子要這食盒的說了聲秋桐院少夫人做的,於是便說了。

聽說要菜去喂狗,常雲起已經抬腳要走了,剛邁步聽到小丫頭冒出這麽一句,他猛地收住腳。

“這是少夫人做的?”他問道。

“那個小要飯的?”四少爺常雲宏也咦了聲,脫口而出。

小丫頭也說不清,隻叩頭重複聽來的隻言片語。

“她哪裏會做飯?連吃飯都學了好久才會…”常雲宏低聲笑道,一麵沒了興趣,推常雲起走。

常雲起轉身,但最終還是停下腳。

“拿來吧,我院子裏的狗還沒吃呢,我拿去喂了吧。”他說道。

小丫頭哪裏敢不從,反正都是狗,自然二少爺的狗要更重要一些,立刻恭敬的將食盒遞上去。

“食盒明日你來我院子裏拿吧。”常雲起扔下一句,拎著食盒便走了。

走到一個燈光亮些的地方,常雲宏忍不住好奇打開來看。

“這一看就不是人吃的…”四少爺搖頭,看著那碗裏冷了的賣相極差的不知道是什麽肉的菜說道。

常雲起看著這菜碗,神情卻有些異樣,沉默一刻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捏起一塊就扔進嘴裏。

“三哥,別吃壞了肚子…”常雲宏嚇了一跳忙阻攔。

但晚了,常雲起已經放到嘴裏了,然後眼淚刷的就下來了,伸手扼住喉嚨。

“這麽難吃?”常雲宏瞪眼問道。

“不似,麻椒方太闊了…”常雲起嗓子都啞了,手在嘴邊閃風,大著舌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