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謹然震驚地瞪大老鼠眼,話語剛落,就突然聽見腳底下大概是一層的位置傳來什麽東西被掀翻的聲音!

“灰老鼠?!怎麽會——”他驚訝得說話都哆嗦了,“籠門沒關好嗎?!”

“籠門早就壞了,”小黑說,“以及,你再大聲嚷嚷它就要聽見了。”

哦?是哦!這時候謹然哪裏再敢跟小黑抬杠,趕緊壓低了聲音,低頭順氣地說:“好好好小聲點……我隻是沒想到——灰老鼠,它進我們籠子做什麽?它會咬我們麽?灰老鼠應該沒有吞噬同類這種癖好吧,而且嚴格地說起來它還不完全是我們的同類——”

小黑冷哼一聲,十分不屑地說:“都是耗子,誰比誰高貴?這家夥大概是聞到了我們籠子裏的鼠糧香味一路摸過來的,雖然灰老鼠不吃同類——”

還沒等謹然鬆一口氣,就聽見小黑冷冷道:“但是它會咬死跟自己爭奪食物的倉鼠。”

“…………”

謹然必須承認他成功地被小黑恐嚇到了——此時此刻他的感覺就好像半夜醒來有人告訴他現在他家裏進了個變態連環殺人狂魔似的,他很想報警。

但是老鼠的世界裏唯一的正義使者是……黑貓警長?

呸。

不顧小黑的阻攔,謹然粗著膽子探頭往外麵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一個低頭就看見一隻對於倉鼠來說簡直是龐然大物的類同類這會兒鬼鬼祟祟地貓在倉鼠籠子的一層,它伸長了脖子,四處打量,嗅嗅,似乎在尋找食物……因為它長長的尾巴,倉鼠用來玩耍的蹺蹺板已經被掀翻倒在一旁,木屑撒得到處都是,浴沙也被翻了出來——整個籠子一層狀態就像是剛剛被哥斯拉大駕光臨過的華盛頓一樣銷魂。

“……那麽大!”

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無聲歎息,而謹然盯著那一個三角形的腦袋快有他半隻那麽大的野生灰老鼠,整隻鼠處於被嚇尿狀態——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背後的皮毛被一股大力往回拽了拽,轉過頭一看,這才發現是小黑麵無比情地用一隻抓著拽著他的背將它往後拖:“你這樣探頭探腦的被它發現,它就會以為我們是跟它爭搶食物的,到時候就會——記住,不是每一隻鼠類都像是我這麽好說話,心甘情願看你賣蠢。”

“……不爭,我們不爭。”謹然完全來不及去計較小黑話語的嘲諷,隻是一個馬步向前一把拎住小黑那油光水滑的胸毛,奶茶那雙綠豆眼驚恐地滴溜溜轉動著,“把食盆推下去!把食盆推下去!把食盆推下去給它,不,不僅推下去,盆子送給它都行——”

“現在出去就會被它自動納入敵對陣容,你來不及動手的。”

“我可以一邊尖叫著投誠一邊走出去。”

“……”小黑用看十分沒出息的劣等貨的嫌棄目光,將麵前這個倒戈很快、毫無骨氣可言的奶茶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想了想,忽然沒頭沒尾地翻起了舊賬,“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你的表現可不是這麽大方的。”

“首先那個時候薑川在,你總不能當著他麵咬我吧,”謹然說,“其次,凡事總有第一次,你來之前老子是薑川家的寶,雖然你來之後我的地位也沒被動搖,但是要分給你一席之地我也是很困擾的——這種困擾來一次還是來兩次沒多大區別,更何況那隻灰老鼠長那麽醜,單就賣萌這塊來說,它完全不是我的對手………而且它拿了食物就會走,拿不到食物就會要我的命——你拿了食物也不走,拿不到食物也暫時不會要我的命。”

小黑耐心地聽著奶茶厚臉皮地將它的大道理說完——奶茶絮絮叨叨地說了很長一串,期間那雙眼睛從未停下過閃爍著恐懼的光芒,很顯然這會兒它緊張得不行,正試圖用說話來分散自己的恐懼……

小黑沒有揭穿它,而是等它說完之後,才將它從木屋的背麵帶出木屋一層,往木屋二層裏一塞——木屋二層平日裏小黑自己住著大小剛剛好,這會兒多擠進來一隻心不寬體卻胖的奶茶,它再鑽進去的時候幾乎沒地方落腳,伸手敏捷地跟著縮進木屋二層裏時,它聽見那隻奶茶還在抱怨:“這二層怎麽到處都是你的味道,我要窒息了……”

“我身上沒味道。”

“我知道,”奶茶說,“但是這樣被陌生鼠的氣息包圍我覺得很不安。”

“下麵一層空間大,而且說不定那個灰老鼠能帶給你安心的感覺,”小黑冷笑著說,“你要去嗎?”

“……”

“去試試吧,萬一是緣分到了呢?”

奶茶驚恐地貼在木屋牆角,凍住僵硬地搖了搖頭,就好像生怕小黑真的把它扔下去似的——那副立刻閉嘴懺悔的慫樣讓小黑停止了繼續嘲諷它,黑腹一線伸出手,掐住奶茶那肥肉橫飛的臉,往旁邊拉扯——滿意地看見倉鼠的臉被自己拽變形,連那雙綠豆眼都被拽成一條縫,它這才滿意地微微眯起眼,然後放開了手。

奶茶的肉“啪”地一下彈了回去,原地震動蕩漾了兩下。

“一會別出來。”小黑收回爪子,淡淡道,“聽見什麽動靜都躲好,別出來,你藏在我的屋子裏被氣味掩蓋住,那野老鼠不一定知道籠子裏有兩隻倉鼠……你就躲好,等那些人類拍完戲,主人就會來找你,到時候無論那隻野老鼠還在不在籠子裏,你都會得救。”

“那你……”

“能怎麽樣,去跟它鬥。”小黑用“今天餐後水果是蘋果”的語氣說。

“怎麽可能,那家夥比你大不知道多少!你去跟它鬥就是找死!”

在這種情況下,謹然做出了一個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料到的動作——他居然伸出爪子,一把拽住了麵前的黑腹倉鼠的爪…………這絕對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這之前,除了搶奪食物似真似假的打架之外,他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主動觸碰過小黑。

——他的爪子扣在小黑的爪子上的那一瞬間,兩隻倉鼠都愣了愣。

“胖子,你說過你是人類。”

“……”

“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成倉鼠的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

“我先走一步,如果我醒了,你就按照同樣的方式也讓自己醒過來。”

“???????????你說什麽我現在完全沒辦法跟你——”

“現在,放手。”

小黑壓低了聲音,頭一回,用聽上去令人完全無法拒絕的命令語氣跟謹然說話。

“……”

謹然眨眨眼,完全沒弄明白小黑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先走一步”聽上去太不吉利,“醒過來”意味著什麽他也不清楚——臥槽,難道有翻譯腔的倉鼠就連遺言都那麽難懂麽!!!謹然抓狂,腦子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是下意識地順著小黑冷靜的目光看去——在看見自己死死地揪住人家手臂上的皮毛的爪子時,他就像是被火燒了似的哆嗦了下猛地縮回了手!

而就在他縮回爪子的一瞬間,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聽見的小黑的一聲意味深長的嗤笑——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弄明白小黑是真的笑了還是那隻是他的錯覺,原本緊緊挨在它身邊的黑腹一線已經半個身子探出了小木屋……這一次,謹然再想伸手將它拉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小黑就像是一隻靈活的泥鰍似的迅速落在三層的開闊平台上,平日裏輕手輕腳的它這一次大概是故意的,落地的時候,發出“咚”地一聲輕響。

謹然聽得心驚膽戰。

與此同時,原本從下層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戛然而止——很顯然,那隻野生灰老鼠也發現了木屋裏還有別的生物……於是野生灰老鼠“吱吱”叫了起來——相比起倉鼠,它的聲音更響,更尖銳,甚至更加刺耳,聽上去充滿了攻擊性!

“躲好啊,胖子。”

小黑淡定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謹然緊張得渾身汗毛倒立,一把抓住了身邊的草料,也顧不上那玩意到底是不是沾滿了“陌生倉鼠”身上的氣息,這會兒他就像是在尋求什麽安慰似的將那草料往自己的懷中塞,同時,他在心中無聲地大吼著薑川的名字,仿佛希望這時候那家夥能心有靈犀地趕過來,救救它們——

而令人絕望的是,謹然聽見的是籠子外麵江洛成拿著小喇叭喊“哢”的聲音,然後那個賤人說:“這個鏡頭不錯,薑川你威亞別取了,直接準備下一個鏡頭,劍揮舞動作大一點……”

謹然整隻鼠都絕望了。

他扔開撥開擋住眼前的草料,沒有按照小黑說的那樣用它們堵在門口在裏麵裝死——而是稍稍抱緊了懷中那一把草後,它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身子,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正站在三層樓梯口的小黑——以及站在二層通往三層的樓梯口,抬著頭往上看的野生灰老鼠。

以前不對比還不知道,這會兒跟野生老鼠一對比,謹然這才發現,原來小黑要比他想象中強壯許多——相比起一般的倉鼠來說,它整個兒都大隻了一圈,這讓它站在野生灰老鼠前麵的時候,看上去稍稍沒那麽懸殊一些——此時此刻,當那隻灰老鼠稍稍弓起身子發出“吱吱”的叫聲時,說時遲那時快,站在樓梯口的黑腹一線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反應速度向著那隻野生灰老鼠撲過去,張口,準確地快速地咬住了那隻灰老鼠的耳朵!

“吱吱!吱吱!”

灰老鼠吃痛,顯得吃驚又憤怒,它立刻瘋狂扭動身軀試圖將掛在自己身上的倉鼠甩下去——然而小黑卻像是身上長滿了掛鉤似的,牢牢地掛在野生灰老鼠上,直到它連連後退幾步,離開了往三層去的樓梯口,小黑這才猛地一鬆嘴,向後打了幾個滾,然後身形一頓,穩穩地落在了二層食盆旁邊。

它張開嘴,“呸”地吐出一塊肉來。

從謹然這個方向看得清清楚楚,從它嘴裏吐出來的,是灰老鼠的一邊耳朵。

血淋淋,一邊耳朵!!!!!!!

臥槽,黑腹倉鼠被稱作是倉鼠中的戰鬥種族,這句話真的沒說錯!!!!!!!!!

所在小木屋裏完全不知所措的奶茶簡直要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跪下了,它微微瞪大眼,傻乎乎地看著兩隻鼠類重新鬥在一起——如果鼠類之間也有角鬥士以及血腥廝殺的話,那麽此時此刻眼下的這一幕無疑大概就是角鬥士之間最頂級的鬥爭!

小黑身形小,卻靈活,雖然身體小注定它在力量方麵比不錯灰老鼠,幾番周旋下來明顯開始變得稍稍遲鈍;野老鼠的身材偏大,但是它卻也完全沒有占據,小黑每一次都跳得很高地騎在它身上撕咬,它對此完全沒有辦法,隻能用將倉鼠從自己背上摔下來的一瞬間進行返攻,奈何倉鼠卻總是不等它做過多攻擊,就能迅速重新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等待下一次進攻的機會!

幾回合下來,雙方身體都有傷——小黑的皮毛偏深色,看不出來它的傷勢怎麽樣,從謹然的方向隻能看見它每一次都選擇往右邊行動,以此推斷它可能是左邊的爪子或者某處被咬傷了;而灰老鼠身上的傷口則一目了然得多,它一隻耳朵在最開始就被小黑咬掉,這會兒身上也是被咬得東一塊西一塊到處是血印子——

當兩隻鼠類糾纏在一起,將整個亞克力籠子撞得咚咚作響,它們身上不知道是誰的血液也沾滿了整個籠子——無論是乳白色的地盤上,草料墊上,木屑上,甚至是透明的亞克力籠壁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痕,有一些被弄亂了抹開成一道,有的就是濃濃的一滴血粘在那裏……

那血色讓蹲在高層的謹然渾身僵硬。

他隻感覺到,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在瘋狂地叫囂著,仿佛有什麽人在他耳邊唱起了超高音貝的歌曲;又像是什麽人在拉扯、攪拌它的腦水,讓它頭痛欲裂,不得安寧——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一天,還是人類的他站在影視大樓的外麵,他聽見江洛成在他身後驚恐的叫聲,以及向他迎麵壓來的巨大陰影……

最後的一秒,他看見的是徐倩倩在廣告牌上的燦爛笑容,是江洛成瘋狂向著他這邊跑來的滿臉驚慌,還有血——是的,他覺得他大概看見了自己的血,那血像是小河似的滔滔不絕從他的身體中流淌出來,他被壓在廣告牌下,能聽見江洛成在外麵崩潰的嘶吼咆哮聲——

奇妙的是。

那歇斯底裏的聲音居然和此時此刻他耳邊,小黑或者灰老鼠憤怒、吃痛的叫聲逐漸融為一體。

就仿佛象征著某個不祥的征兆。

謹然心中狂跳,下意識地嘟囔了聲“不要這樣”,他抖動著身軀,將半個身子探出那個小黑叮囑它“絕對不要踏出去一步”的小木屋,當他低下頭時,猛地一下便看見此時此刻在二層的隔板上,到處是血,食盆裏的蔬菜全、堅果和糧食散落一地,和那些鮮血攪合在一起看不出原本它們的樣貌……

而小黑被灰老鼠壓在下麵。

灰老鼠的爪子死死地踩在它的背上。

它在掙紮,似乎在試圖爬起來——然而很顯然它身上某處受傷了,紅色的血液正源源不斷地從它腹部下麵汩汩流出——伴隨著它的掙紮,透明的亞克力板上,那一灘血液被劃出一道道血痕,那些痕跡又迅速地被新的血液覆蓋掉,倉鼠那黑色的腹部毛此時亂糟糟的,濕淋淋的,仿佛吸飽了鮮血。

謹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見了更可怕的東西,比如小黑被開膛破肚之後裏麵有東西漏出來。

那一刻它的大腦已經放空了。

當它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之前,它已經站在了三層通往二層的樓梯口上……

當它的意識恢複,恐懼重新回到它身上時,它已經衝到了那隻屁股都比他整隻鼠還大的灰老鼠跟前!

倉鼠渾身顫抖著,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緊接著它覺得自己大概是完成了鼠生中最華麗的一次跳躍——它高高地跳了起來,圓滾滾的身子狠狠地撞向那隻壓在它的同伴身上的灰老鼠,灰老鼠顯然是真的沒料到籠子裏還有另外一隻倉鼠,此時此刻被撞了個猝不及防,連同撞上來的倉鼠一塊兒,打橫飛了出去——

二者雙雙撞擊在二層的牆壁上,發出“啪”地巨響!

一層的籠門被震得彈開!

謹然這麽一撞隻覺得自己真的像是撞在了哥斯拉的身上,渾身上下快散架了似的沒有哪處不疼,灰老鼠身上小黑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以及灰老鼠身上本身的腐惡臭味同時鑽入他的鼻腔中,那一刻占據了全部大腦的恐懼讓他清醒過來,——它手腳並用地從灰老鼠身上爬起來,在看見躺在籠子牆壁上的灰老鼠抽搐了下,伸出爪子撥開灑在自己腦袋上的食物也跟著要爬起來時……

它四肢並用,屁滾尿流地瘋狂往後縮去。

沒縮幾步,就撞到了一個溫暖濕熱的皮毛——那結實又柔軟的觸感讓它整個兒僵硬地停了下來,沒有回頭,任由那鋪天蓋地的濃鬱血腥氣息將自己包圍,謹然聽見小黑在他耳邊,用它那向來淡定得叫人討厭的傲慢聲音指責:“胖子,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不是讓你不要下來?”

明明大家都是倉鼠,少哪來的人話。

謹然渾身哆嗦,想要反駁小黑——但是此時此刻它能明顯地感覺到有一股又濕又熱又粘稠的東西,順著它緊緊貼在小黑腹部的背脊皮毛滑落,那**滑落時,謹然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迅速跌入穀底,它甚至不敢回頭。

“籠門被撞開了,一會兒我數三,你就往一層的外麵跑,別回頭——”小黑聲音低沉又沙啞,其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這次再不聽話,事後老子就操到你公倉鼠也懷孕為止。”

“我我我我我——”

“你什麽你,啊,那家夥爬起來了,”謹然感覺到自己的背被一股力量從後麵猛地推了一把,“準備,三——二——”

謹然撲了出去。

隻不過不是往逃亡樓梯的方向。

在關鍵時刻,他像是一隻真正下麵帶把子的倉鼠,勇敢而傻逼地擋在了自己身負重傷的戰友前麵,跟那隻灰老鼠大有同歸於盡之勢地滾成一團——一片混亂之間,他聽見了食盆被踢翻的聲音,小黑在他身後十分凶殘飆出一大串髒話的咒罵聲——當它頂著灰老鼠的腹部,像是牛似的重新將它掀翻在亞克力牆壁上,那原本就不堪負重的倉鼠籠搖晃了下,“哐”地一下倒了下來!

灰老鼠轉過頭對著謹然的背部就是狠狠的一口,撕裂的痛瞬間傳遞全身,頭昏腦漲眼冒金星之間,謹然突然聽見了籠子外麵傳來了人類女人尖叫的聲音。

剛開始它以為那隻是在拍戲。

但是很快的,迷迷糊糊之間,他聽見那個大概是洛妮的女人叫:“薑川,你的倉鼠籠子倒了,裏麵跑進去一隻野耗子!薑川你快點來看看,好多血!”

…………………………………這台詞怎麽聽都不像是《民國異聞錄》的,謹然忍著痛淡定地想。

大概是幾秒後,它聽見了有人類淩亂的腳步聲迅速往自己這邊靠近——謹然猜想這會兒倉鼠籠子裏麵的戰況肯定特別猙獰,因為在外麵洛妮的尖叫聲中,他還聽見了方餘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經紀人先生不淡定地扯著嗓門問無辜的小助理死哪去了怎麽看個倉鼠籠子都看不好,小助理結結巴巴想要解釋,但是很快的,那吵吵嚷嚷的聲音又安靜下來。

原本圍繞在倉鼠籠子周圍的人迅速散開。

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將整個籠子籠罩了起來——來人大概是剛剛急急忙忙從拍戲中抽身跑過來的,這會兒他卷著袖子,結實的手臂上汗津津的,那手直接從敞開的籠門外麵伸進來,一把抓住那隻慌亂的灰老鼠,竟然隻聽見近在咫尺“哢擦”一聲輕響,它愣了愣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隻來得及看見被男人抓在手上的那隻灰老鼠一掃之前耀武揚威的模樣,腦袋以扭曲的姿態耷拉在一旁。

這就是直接被擰斷了脖子死了。

薑川看也不看地將那灰老鼠扔開,看了一眼趴在一旁的奶茶背上鮮血淋淋,他猛地皺起眉,正欲將它抓出來查看——卻在這個時候,隻看見那背部受傷的奶茶破天荒地躲過了他的手,往另一個角落裏瘋狂爬去——這時候,薑川終於看見了倒在角落陰影中的另外一隻倉鼠。

它簡直算是泡在血中。

不顧在這隻倉鼠旁邊手舞足蹈滿臉拙計的謹然,此時薑川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回過頭,問這會兒整個人都快嚇傻了的方餘和小助理:“有沒有機車?”

方餘愣了一秒,推了把身邊的小助理——後者“哦哦”了兩聲,滿臉慘白地說為了方便給薑川和方餘送解暑茶或者病症飲料他到h市有借一輛,還沒等薑川開口他已經把鑰匙掏了出來,這個時候,方餘已經在打電話問距離影視拍攝基地最近的寵物醫院在哪——

薑川二話不說將機車鑰匙接過來,順手將翻到在地的倉鼠籠抱起來,邁著沉穩的步伐迅速往停車場方向跑去——這邊方餘掛了電話,扯著嗓子追在他屁股後麵報出了個地址。

……

謹然又體驗了一把午夜狂飆。

但是這一次,它完全沒心情去在意薑川是不是要開慢點,或者薑川是不是有闖了紅燈——整個過程中,它就蹲在小黑身邊,在強烈的恐懼之後他反而鎮定了下來,手腳很快地將小黑那脫出了體外的腸子塞了回去,他徒勞地伸出爪子,輕輕地壓在它那咕咕往外淌血的傷口上——就好像這樣做就能給它止血似的。

謹然讓小黑靠在它的身上以試圖減少它因為機車快速前進而搖晃——當那濕漉漉、溫熱的倉鼠皮毛貼上來,將謹然身上的毛也弄得一塌糊塗全是血時,他腦子裏麻木地想的是:這大概是小黑來到他身邊之後,他們兩頭一回如此和平地靠在一起。

謹然一不小心地想到了注定它們無法友善相處的第一次見麵,這隻猥瑣的黑腹一線趾高氣昂地叫它——

“胖子?”

“……啥?”

“爪子拿開,你這樣壓著老子也還是會流血的,少蠢了。”

謹然不理它。

“你身上挺軟。”

“……”

“早知道這樣以前就天天壓著你睡。”

“滾。”

在機車的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中,謹然好像聽見小黑嘟囔了聲“你就是不聽話”。

到了寵物醫院,醫生很顯然對被咬成這樣的倉鼠還被主人火急火燎地送來搶救表示震驚,然而在薑川扔下一句“要多少錢都可以”後,他暫時收起了震驚,將倉鼠籠子接過去,看了眼小黑意識到這種情況已經不好再進行移動,獸醫直接用工具把亞克力籠打開,令他驚訝的是,在他打開籠子的一瞬間,原本那隻一直蹭在黑腹倉鼠身邊的奶茶就這樣乖乖地閃開讓路——

就好像知道獸醫要給另外一隻倉鼠做治療似的。

“這智商略高啊?”獸醫一邊查看小黑的情況一邊頭也不抬地問薑川,“……怎麽咬成這樣啊?……黑腹倉鼠很凶的,不可能被奶茶咬成這樣吧——還有,倉鼠不能和籠養啊,你這樣搞會出這種事不也——”

“寵物店老板說一公一母就沒事。”

“那寵物店老板眼睛瞎啊,”獸醫說,“這兩隻倉鼠哪隻是母的你告訴我?”

“…………總之搞成這樣不是倉鼠互相咬的。”薑川皺著的眉就沒鬆開過,“怪我,籠子壞了沒修,野老鼠跑進去了。”

獸醫手上動作一頓,詭異地看了薑川一眼嘟囔了聲“臥槽還有這種事”,然後招呼薑川幫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將籠子放到寵物用手術台上,打開無影燈,開始給倉鼠做縫合:“沒怎麽傷到內髒,但是流了太多的血,能做的就是給它做下縫合,能不能好都看造化——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真的流太多血了,你看你這籠子上——”

“我知道了。”

獸醫閉上嘴。

給小黑縫合完畢後,他又抓著另外一隻比較胖的倉鼠查看了下——隨即發現這隻倉鼠情況就好很多,隻是背部有一塊咬傷,稍稍消毒處理了下,傷口已經不流血了。

當獸醫將這隻奶茶放下後,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奶茶又連滾帶爬地衝回躺在草墊上的黑腹倉鼠身邊,獸醫笑了笑:“你這兩隻倉鼠感情蠻好的嘛。”

薑川沒回答。

獸醫看了眼男人,這才發現男人身上還穿著明顯是戲服的東西——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然後恍然道:“哎你不是那個薯片——”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薑川的一個沉默的眼神殺了回去。

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內,整個寵物醫院安靜得嚇人,除了中間薑川接了幾個劇組的電話交代了一下事情之外,全程無話……謹然知道,其實這隻不過是他和自己一樣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麽。

然而生活不是電視劇,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謹然能感覺到挨著自己的那個身軀越來越冷,哪怕是獸醫開了暖箱,也無法阻止它變冷的趨勢。

謹然不敢說話,反倒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現似的,連續地問身邊的家夥: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小黑則是還是保持著臭屁的那張臉,惡劣地回答:沒有。

對話正常得好像一切真的在好轉一樣。

直到最後的最後,謹然感覺到那靠著它的身軀輕抽搐的頻率變得頻繁了些,被血糊成一塊的毛發也開始發冷變硬,原本貼著他的背部均勻起伏的觸感也變得沒有那麽強烈,他轉過頭去,壓低聲音叫了聲“小黑”。

“別跟我說話,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小黑淡定的聲音響起,“胖子,你真是個麻煩的家夥,等我醒來後最好別讓我抓到你,否則真的要操到你公的都懷上孕不可。”

“……”

小黑一邊說著一邊閉上眼。

謹然想說好啊你快來操坐等,但是可惜的是,小黑卻再也沒有醒來。

它最後跟謹然說的就是這麽一句不浪漫、特凶殘還很流氓的話。

一點也不煽情。

可是最後的最後,謹然還是靠著它冰冷的身軀哭成了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