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正如同薑川跟經紀人先生承諾的那樣,他會好好考慮自己養的這隻寵物的問題。

這幾天,他真的有在好好考慮。

至少謹然已經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來自鏟屎佬的惡意——薑川以前說過,阿肥,如果你不聽話的話,就會把你關在籠子裏,不讓你出來。

曾經的謹然對此警告不屑一顧。

現在他為自己的“不屑一顧”付出了嚴重的代價。

打從謹然被薑川買回來之後,平常隻要薑川在,他呆在籠子裏的次數就屈指可數——薑川給予他絕對的自由,沒事幹的時候他就能在沙發或者茶幾上散散步溜達幾圈,趁著薑川不注意自己翻翻看看雜誌和報紙,甚至是偷吃一下桌子上放著的水果,比如愉快地將那放在果盤裏的蘋果或者梨啃出一個他喜歡的形狀的小洞,然後扭扭屁股瀟灑走掉,不帶走一片雲彩——對於此,薑川甚至不會翻臉,而是很大方地用水果刀將水果一分為二,自己將完好的那邊塞進嘴巴裏的同時,將被倉鼠啃出一個洞的那一半放進它的籠子裏。

換句話來說,至少在那天之前,謹然擁有絕對自由的鼠生。

但是現在,這一段天堂般的日子成為塵封的往事,謹然突然變成了沒自由的苦命鼠。

連續幾天他能看見的全部畫麵就是隔著一層亞克力塑料殼的薑川公寓的客廳,沒有報紙,沒有雜誌,沒有娛樂八卦李狗嗨,也沒有水果——唯一的娛樂就是看看在他籠子正前方的電視機裏播放的節目,薑川有將電視機打開然後做自己的事情的習慣,所以電視機是不會關的,電視裏偶爾播放到謹然以前演的電影時,倉鼠還能提起精神自我欣賞娛樂一下,要是演到那種莫名其妙的爛片,看著裏麵的二流劇情三流演員,他會蛋疼得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鼠眼——

還他媽不能要求換台!

薑川這個王八蛋真的很絕。

他甚至不帶閑得發黴的倉鼠出去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還理直氣壯地說什麽倉鼠不喜歡曬太陽……屁咧!別的倉鼠不喜歡,他喜歡死了啊!

謹然過了幾天仿佛坐牢般的生活,偶爾能感覺到薑川安靜下來打量自己的目光充滿了猶豫和探究,這個時候他就會委曲求全地稍稍表現得好一點——當然,他還是沒有去碰那個作為罪魁禍首的跑輪,這個是原則問題(……),關係到身為倉鼠的尊嚴(……)。

以上,這種對於謹然來說簡直如同地獄般的日子過了幾天,薑川就忽然忙了起來。

謹然剛開始還奇怪怎麽天一亮他那個愚蠢的鏟屎佬主人就會自動消失,然後等到天黑才回來,直到在臨近大年三十的某一天,他忽然在家中那個永遠不會關的電視機裏看見了很多熟悉的麵孔——

一看就是大病初愈,小臉泛青的江洛成;一臉嚴肅,不拘言笑的監製老師;還有一臉衰樣的副導演郭城……他們似乎是在g市的某個地方參加《民國異聞錄》的宣傳活動,因為謹然在他們背後的簽到幕布上看見了王墨和薑川兩人擺著造型的海報宣傳照——王墨占據左下角,抬著頭微微蹙眉看著右上角,而右上角的則是薑川那張完美的側顏,他低著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左下角的王墨。

謹然個人認為,在王墨和薑川的中間還缺個月老紅線或者是光屁股射箭的變態小天使,這海報就能完整地傳達整部電視劇的主旨:同.性.戀.雞.奸.情節神馬的。

在場有一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其他的各大報紙或者網絡門戶媒體都來的很齊,也不知道是給江洛成麵子還是給誰麵子。

當謹然默默地從自己的小木屋裏爬出來準備開始不怎麽愉快的一天坐牢生活時,電視機裏卻正進行著歡快的背景樂,演員們陸續登場——

首先是王墨走在最前頭,沒別的就因為他算是比較大牌的,媒體們的照相機一頓劈裏啪啦亂閃,然後王墨在最中間監製老師和江洛成的左手邊坐了下來;然後是薑川,今天他穿得還是很休閑,腦袋上帶著個棒球帽,掩蓋住了他那一頭跟普通人不太一樣的發色,隻留下一戳軟軟地垂在眼前,生動又活潑……他麵無表情地走出來,在被記者各種拍照時,明顯不太適應地腳下一頓,然後稍稍抬起手,壓了壓自己的帽簷——

羞澀又帥氣。

那隱藏在帽簷投下的陰影下的完美側顏成功地引起了現場部分媒體和部分圍觀群眾的**——這群人連他到底是誰估計都還沒搞清楚呢,可以見得這家夥真的長得真的很帥。

薑川在監製老師的右手邊坐下,然後一隻手撐著下巴,開始心不在焉地走神。

徐倩倩、王曉麗、王蕊等一幹非主角卻能給這部電視劇提升人氣的大牌女星跟在兩位男主角的身後陸續登場,在王墨笑著跟媒體打招呼的時候,徐倩倩拎著裙擺,妝麵完美地在薑川身邊落座,當她落座後,探過身子笑著跟薑川說話時,後者卻顯得完全沒有反應,隻是遲鈍地點頭或者搖頭——

但是光這樣,謹然就已經很不爽了。

滿腦子都是“江洛成送你離老子的鏟屎佬遠一點我預定了的”。

電視機中,那歡快的背景樂仿佛停不下來一般各種循環播放,想想了下如果自己那天沒出事,這會兒賴在薑川身邊各種佯裝風趣談笑風生泡妞(……)的人本應該是自己,此時謹然的心情就像是讀初中住校的時候每天早上睡得正香甜卻聽見了外麵六點半準時響起吆喝他們起來做廣播體操的起床號時一模一樣——

簡直生無可戀。

當所有的人來齊落座,現場稍微在工作人員的控製下安靜了一會兒,江洛成和監製老師分別發表講話,主要就是說一說《民國異聞錄》這部電視劇主要題材,以及參與演出的演員,以及對於美好收視率的展望,接下來就是在他們身後的簽到幕布被撤走,露出了後麵的巨大屏幕——

因為整個宣傳場地是戶外,要將這樣的設備搬運租借就需要比較大的一筆錢,這麽大手筆的宣傳方式讓在場的記者也比較震驚。

江洛成幽默地說:“這樣大家不用擔心我們使用的是五毛特效,劇組有錢。”

在場的記者給麵子地哄笑起來,蹲在籠子裏的倉鼠翻了個大白眼。

江洛成語落後,衝著後麵打了個手勢,然後大屏幕裏出現了畫麵——是《民國異聞錄》的宣傳片段。

應該是臨時拍攝然後直接製作出來的。

屏幕中,先是播放一片雲霧迷繞的大自然山景,鳥語花香,有清脆的鳥啼,猶如一幅動態的山水畫卷——此時鏡頭發生了變化,從天空廣角逐漸向著群山逐漸拉近,放大地描寫了一朵野花,嫩黃的野花還帶著清晨的朝露,忽然,那朵野花輕輕搖曳,花瓣上的露珠滑落,鏡頭往下一拉,人們這才看見,是一隻圓滾滾卻渾身通體為白色的倉鼠,它嗅嗅小小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將花朵從泥土中拔出,抓在爪子裏,晃了晃,用花瓣投下的陰影遮擋住了頭頂初生的陽光……

而就在此時,忽然從倉鼠的身後傳來尖銳的鷹啼聲,小小的倉鼠被嚇得一個哆嗦,扔下那剛剛采下的花朵猛地轉身鑽入了身後的洞穴中——

與此同時,從天空中投下一個巨大的雄鷹陰影,在倉鼠倉促地躲入洞穴的那一刻,雄鷹俯衝而下,爪子猛地在倉鼠之前呆過的地方一抓,沒有抓到倉鼠,卻隻抓到了它倉促扔下的那朵黃花!

雄鷹抓著那朵黃花振翅稿高飛,此時鏡頭轉而追隨著雄鷹的身影,衝破迷霧,迎著夕陽,伴隨著雄鷹飛翔來到另外一座山頭之上——那緊緊跟在雄鷹身後的視角突然變焦,將焦點聚集到了那座山的山峰之巔,一位背手而立,身著白衣的年輕道士。

當風吹起,他黑入瀑隻用一根淡色綢帶鬆鬆挽起的長發飛舞,雙眉如劍,一雙湛藍色的瞳眸卻絲毫不讓人感覺到違和,薄唇輕輕勾起,溫潤靜默的性子哪怕是隔著鏡頭也能讓人清楚感受……他稍稍抬起手,任由那雄鷹將那朵花色的野花輕柔地放在自己的手心。

雄鷹將野花放在道士手中,而後繼續展翅高飛,鏡頭再次拉伸,周圍的景象逐漸變化成了水墨畫中才有的抽象線條,此時,飛馳的雄鷹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鳴叫,突然化作一點墨,撞擊在逐漸展開的畫卷上,墨汁四濺的同時,龍飛鳳舞的“民國異聞錄”四個字被緩緩寫下!

整個宣傳片用時不到三分鍾。

但是對於一部電視劇的宣傳片來說,無論是創意還是製作的精良程度,卻未免過於用心。

在宣傳片播放完後,現場有大概幾秒的沉默,在場的記者紛紛意識到這很有可能又是今年的又一部爆收視率的電視劇,緊接著手中的攝像機以及照相機根本停不下來,啪啪的一頓亂照,個別的人早就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等著提問環節,各種問題在肚子裏打了無數遍腹稿,那副著急的模樣,看得江洛成很是愉快,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早就說了,不是五毛特效。”

記者們再一次哄笑,現場在最開始的安靜後,有了記者招待會應有的熱絡氣氛。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倉鼠看到這裏,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有些習以為常——在過去跟江洛成合作中他早就發現,這個男人非常擅長於掌握現場氣氛,也喜歡這麽幹,他希望人震驚的時候,那些人最好就是鴉雀無聲,而當他覺得現場該熱鬧起來,就會主動找到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將氣氛活躍起來。

這家夥是老手。

按照順序,宣傳片播放完畢後,是演員們的介紹,分別是什麽人扮演什麽角色,念到名字的時候,現場的燈光就會打到那個人的身上——現場的演員基本都是熟悉麵孔,隻有薑川一個擔任主角的是完完全全的大新人,於是在燈光打在他身上時,記者們還有些無措,這時候監製老師抓過麵前的話筒補充了句:“宣傳片裏的道士。”

記者群嘩然,照照照。

然後有一個借著脫口而出:“謹然病房裏的神秘人!”

記者炸鍋,拉開長鏡頭,各種角度各種照。

這時候,盯著電視機品目的謹然簡直可以算是驚訝了:薑川這個隆重登場,居然不是江洛成而是監製老師給的!

臥槽,這家夥憑啥啊,老子辛苦打拚這麽多年都沒換來監製老師男神幾個微笑!

在倉鼠的風中淩亂以及羨慕嫉妒恨中,整個宣傳終於進入了提問環節——按照常理,這個時候記者會提出各種爭對這部電視劇的問題,當然,有時候如果工作人員或者演員本身壓不住場子,也會出現一些猶如脫韁的野馬一般的各類奇葩問題。

好在今天看在江洛成和監製老師的麵子上,那些記者還算收斂,剛開始大家都是問一些關於《民國異聞錄》的各種問題,而這些問題按照習慣都是江洛成這種老狐狸早就預料到了的,所以都分別安排了演員看似自然地將造就準備好的答案說出來,這些回答的機會基本比較平均,會讓每一個在台子上的人都有機會講話…………幾乎是不自覺地帶入了一個監護人的身份,謹然耐心又緊張地等著自家主人開口,卻直到他等得不耐煩了,這家夥卻還是一隻手撐著下巴不知道盯著現場的哪個角落,堂而皇之地,發呆。

謹然:“……”

你他媽倒是說話啊。

不僅謹然拙計,看上去江洛成也對此有些拙計——有幾個問題明顯看得出是他安排了薑川回答的,但是每一次當他微笑著看向薑川想用眼神示意他開口說話時,卻都發現後者正將腦袋偏向另外一個方向,毫無動靜。

這些問題就由徐倩倩和王墨接過。

直到——

直播的鏡頭忽然切到了一個“某浪娛樂”的記者身上,這位男性記者從容不迫地舉手,然後被批準提問,隻見她站起來,整理了下衣服,然後微笑著提問:“請問薑川先生,前段時間在各大門戶網站曝出關於徐倩倩的圈內好友監堂弟徐文傑想要拿下原本屬於謹然的角色,卻在現場遭到監製老師嚴厲拒絕,有傳聞當時整件事鬧得十分尷尬,對於此事您怎麽看?”

此問題一出,江洛成、徐倩倩臉色一變,王墨撇開頭“噗”了聲然後用咳嗽作為掩飾,全體記者……陷入高.潮。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反應很慢地緩緩轉過頭來。

他盯著記者看了一會兒,直到那記者等不及將自己的問題又問了一遍,良久,他這才薄唇輕啟,沒頭沒尾地問:“最近我家原本很溫順很聽話的倉鼠忽然變得有些暴躁,各種行為舉止不按常理出牌,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記者:“哈?”

眾人:“……”

在薑川真誠的目光注視下,那名提出問題的記者愣了愣,然後大腦跟不上節拍地回答了句:“……這種情況,應該是倉鼠**了吧。”

薑川“哦”了聲,微笑,然後說“謝謝”。

一旁的江洛成徹底瘋了。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