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掙紮
掙紮
夏鵬獨自一人足足在竹林中呆了一晚，左思右想，還是不願意承認失敗，次日，再找大竹一戰，再敗，續覓沈銳，連敗。
夏鵬心中沮喪，提著酒瓶找上了黃馨，黃馨看見他一臉的疲憊，大是心疼，趕緊招呼他坐下。聽得夏鵬找她對局，心裏更是一驚。暗忖道，可不能夠再打擊他了，關鍵時候，也許自己得……現在當務之急是幫助他拾回信心。
可是下棋想讓這回事，想和做到是兩碼子事。黃馨也從來沒有下過讓棋，沒有經驗。但她知道，就算想讓，一定也要讓得不露痕跡，若是在過於粗淺的地方犯錯。比如對殺中故意走錯次序呀等等粗淺的錯誤，一旦被夏鵬看出，則效果隻能適得其反。更加會嚴重打擊到夏鵬的自尊和自信。棋還隻能一點一點地相讓。
可是作為一名棋手，多年的對局經驗，對於一些常用棋形，整體上所反映出來的大局觀已經根深蒂固，大多數應手已經如同條件反射一般自然。何況夏鵬棋力雖降，但也遠在一般的職業棋手之上，與黃馨就算有差距，也是相差無幾，黃馨就算要勝，也得全力以赴，想要不露痕跡地相讓，又是談何容易。
不知不覺，幾十手後，黃馨的全副心神已被吸引入了棋局之中，潛心思慮，運籌盤算，整個心神全被盤上的攻殺得失所吸引，全然將開始的相讓念頭忘之九霄雲外，出手越來越是狠辣。
夏鵬執著黑子，雖然在開始幾十手中，由於黃馨的故意遲滯緩慢，在布局中已經大占優勢，但在中盤黃馨狠辣的招法之下，很是舉棋不定，一時起念要殺，一時間又顧慮局部棋形，左肘右製，前後猶豫矛盾，不到一百手，大龍竟被黃馨直線屠龍而亡。
夏鵬失魂落魄地放下棋子，踉蹌而去。黃馨呆呆地拿著棋子，怎麽一不小心就把大龍給屠死啦！不是打定主意要相讓的嗎！心中懊悔痛惜，竟連夏鵬何時離去的也不自知。
夏鵬腳步蹣跚，步出山莊，迎麵碰見對局歸來的大竹，司空倩。大竹招呼道：你和黃馨的戰局如何？夏鵬滿麵羞慚：我大龍被屠了。”
大竹拍拍夏鵬的肩膀：別灰心，你的根基尚在，可以很快恢複的。這隻是暫時的低潮，人人都會有的。
司空倩也關切地道：是啊！哥哥！你別灰心嘛！再怎麽說，你依然是棋道研究會的頂尖高手，還是世俗棋手可望不可及的高峰，再怎麽掉，也不會弱到哪裏去的。
夏鵬露出一絲苦笑，棋道研究會，曾經多麽莫大的榮耀，現在自己卻連其中最弱的大竹英明也不能戰勝，還有什麽臉再呆在其中。如今它對於自己，隻是莫大的諷刺。夏鵬兩眼發直，喃喃道：棋道，棋道，道在哪裏，道在哪裏！與二人擦肩而過，往山下走去。
兩人不便相攔，眼望著夏鵬離去，若有所思，大竹也喃喃道：是啊！棋道，棋道是什麽！你不知道！我們又何嚐一人窺見！棋道，天道！大竹念叨著往莊內行去。
夏鵬站在莊外的竹林之中，心潮起伏。自己真的錯了嗎！回味和四人的對局，每一次都是自己自相矛盾而錯失。大竹，黃馨，沈銳的棋都不可怕，他相信，隻要自己一旦固定下自己的棋風，自己的算路並不弱與他們。就有很大的取勝機會。
但是，隻要一旦固定自己的風格，自己的圍棋就有了脈絡可尋，五年的辛苦忘懷就付之東流，自己追尋的那種無跡可尋的圍棋究竟在哪裏，是否真的存在？或者真如黃馨所說，沒有棋手可以沒有風格，圍棋有無數條道路，每一種風格決定它的走向。
夏鵬徹底迷惘了。他在林外自己租住了一所房屋，與山莊遙遙相望，可他再不敢踏入山莊一步，他害怕看見司空倩，黃馨，大竹等人的對局。害怕一旦看見，便又一再而起爭勝之心。而以他們幾人的棋力，自己若想爭勝，勢必對自己的圍棋方向做出一個選擇方有可能戰勝。夏鵬決定自己冷靜一下，細細思索下自己的方向。
夏鵬給自己配備了電腦，安裝了網線，但卻從不敢觸碰，他不敢保證，在網絡圍棋之中，自己又會繁衍出怎樣的棋風變化。
麵對自己心愛的圍棋，夏鵬第一次湧起一種蒼白感，縱橫十九道，它是如此玄奧，如此神秘誘人。自己渴望窺見它神秘麵紗背後的本質，卻是一片迷惘。
象征天圓地方的圍棋對夏鵬展示它致命的誘惑力，夏鵬充滿渴望，卻是不敢觸碰，他害怕一旦碰到，又會被它引導得迷失方向，偏離越來越遠。
是夜，夏鵬坐在竹林邊上，懷抱雙膝，抬望星空，不由地記起吳大師所說：萬事萬物，皆可融入棋道，一山，一水，一石，一木，盡化棋道之中。那麽哪一個最接近圍棋的本來麵目呢！
：我可以坐下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問道，夏鵬抬頭望去，卻是一身素服的駱冰心。”坐下吧！夏鵬招呼道。
駱冰心提著兩瓶花雕：這幾日我時常見你一個人坐這裏發呆，有什麽心事嗎！我一直不好意思過來，但看你每天的神情，越來越是落寞，就實在忍不住過來問一下。
話語雖平淡，但連每日夏鵬的神情都注意到了，並牽掛於心，其中關切深情，雖言語平淡，卻乏於其中。“哦！這幾天你一直在林外看我？夏鵬自顧著打開一瓶花雕，飲了一大口，開口問道。
冰心也陪著夏鵬，打開一瓶，和夏鵬對幹一下，飲了一口：也不是故意的，我和爺爺那天掃墓歸來，看見你在林裏喝酒出神，我猜到你有什麽事情，就幾日一直在林外等你，果然叫我猜中了，後來幾天，你天天到此，神情越來越是寡歡落寞，我就買了兩瓶酒，想過來問問你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料這一連幾天你又都沒有來，我等了三天晚上，若今天晚上你再不來，也許明天我就不等了。”
夏鵬也不是鐵石心腸，聽著冰心一連幾日守侯在此，就為了關心一下自己，還是有些感動，歎了一口氣道
：你又何苦如此，我們不是一路人，不可能在一起的。我遇到的是圍棋上的一些困擾，說出來你也不會明白的，這幾日是我在搬家，布置網線什麽的，我需要一個人安靜地好好想一想。
駱冰心已有幾分醉意，幽幽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其實我爺爺知道了也勸過我，我見過馨姐以後，她溫柔嫻熟，自然不是我這個野蠻丫頭可以比擬的，我也知道我自己是癡心妄想，愚不可及。可我就是控製不了自己不去想你，嗚~嗚~駱冰心低聲飲泣
：知道嗎！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心裏有你的，也許在你救我的時候，也許在你救助那些非典家屬的時候。我不知怎麽心中就常常縈繞你的身影。揮之不去。我不是沒有想過忘掉，但我又一想，忘掉又怎樣呢！我不奢求能和你在一起，隻希望能時時望到你一眼，能夠在心中留下記憶就是了。
我知道的事實就是，我曾經心中有你，曾經掛懷，這就是最美好的回憶，人生苦短，又何必刻意去強求什麽！不是有人說過嗎！沒有經曆過情傷的女人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嗎！我並沒想要得到你，我隻自己享受記掛你，仰慕你這個過程，在我心底，它是最甜蜜的回憶，不是嗎！
也許有人笑我傻，有人笑我癡，我不在乎，到後來，我和她們接觸，我明白了，你不應該屬於任何女人，黃馨也不能夠獨享你，你不應該屬於任何人，你的生命屬於圍棋，你已經將全部生命獻給了圍棋，要不然，你也不會拋下馨姐，獨自來到宜昌，讓我遇見你。咯咯！我不忌妒馨姐了，她也沒有得到你，她和我一樣苦命，我們都愛上了一個將生命和全部感情都獻給了圍棋的男人，是嗎
夏鵬感動之餘，將駱冰心輕輕攬進懷中，聽著她的敘說，不料聽到最後一段，如雷灌頂，冰心的所有話語如電光火石一般在心頭掠過。醍醐醒之。但覺駱冰心雖然是在述說自己□□，卻如同澆醒自己這迷途的羔羊一般。吳大師說得果然不錯，萬事萬物，皆可悟棋。
是啊！人生苦短，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看些什麽，去計較什麽棋力的升降，自己走的本就是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不經曆失敗，又怎麽驗證它的正確。短時間內的棋力下降根本不代表什麽，重要的是，自己去享受這一段追尋的過程，不再去思考它的正確與否了，隻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實踐下去，即使失敗，自己也多了一份經曆，一份心得。
夏鵬抱起駱冰心，連轉三個大圈，方才將她放下，不停向她鞠躬：謝謝你！謝謝你！解決了困擾我多日的難題！謝謝！謝謝！
夏鵬歡呼雀躍，狂奔而去，他急著打開電腦，重新開始，嚐試真正適合自己的，無跡可尋的棋風。留下駱冰心在原地，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