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昭和棋聖

第十六章 昭和棋聖

夏鵬與黃馨正是第二日登上返回重慶的客輪,上船前,就順手買了兩張報紙。

起錨開航,兩人都是一個德行,打開報紙,第一時間找體育版閱讀,體育版寫得還算客氣,也無非什麽:”重慶神秘高手驚現宜昌“,”兩年成長為業五的內幕“之類等等新聞。

兩人閱讀速度差不多,看完體育再看新聞,最後百無聊奈時才翻到娛樂版,看著看著,兩人臉色就變了,夏鵬是越變越白,黃馨則是臉色越看越青。終於,黃馨恨恨地叫報紙扔到夏鵬臉上:這幾年你到底在外麵幹些什麽!”

:我還能幹什麽!這都報紙上瞎寫!那個冰心我倒是認識,可不象報紙上說的那樣,難道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

:我不管!今兒你得給我說個明白!黃馨抓住夏鵬,又掐又打。夏鵬疼愛黃馨,又不敢還手,任憑掐打,一邊解釋。掐得疼了,就叫喚兩聲躲開。隻是心下納悶,一貫溫柔賢淑的馨兒怎麽如此耍潑啦!

他們住的是三等艙,艙裏還有兩名乘客,是一對老年夫妻,看見這對年輕人看報紙看得好好的,怎麽也就掐起來了。趕緊過來勸阻。

黃馨就坡下驢,嘻嘻一笑:沒事的,我們鬧著玩呢!夏鵬見黃馨一笑,懸著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轉瞬醒悟:好啊!你變著法子掐我!和聲撲上,想要掐回損失。黃馨咯咯嬌笑著閃開,逃出門外:你自己苯!我幾時說我生氣啦!

兩人一追一逃,來到船尾。打鬧一陣,五年重逢的歡愉在打鬧中充分宣泄,黃馨幸福地依偎在夏鵬懷中:你是活該挨打,一走就是五年,一點信兒也不捎帶給我。你知道我在家守望得有多苦嗎!

夏鵬也確覺著自己對不起黃馨,耐心解釋:我隻顧著追求棋道,卻是疏忽了你。其實我也怪想你的,隻是強壓著自己,不敢給你打電話呀!我害怕一聽見你的聲音,就會忍不住跑回去見你,那樣,我所有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了。

兩人依偎船尾,濃情蜜意,詳訴離別之事。黃馨訴道:現在山莊裏,倩兒已經是第一高手啦,我們與她對局,十盤中大約隻能勝得三局,可能我對你太過思念,有所分心,對圍棋不夠專注之顧吧!

夏鵬也詳訴別事,說到空悟即將前來山莊請罪。黃馨插嘴:這事你怎麽不早通知我們,我們也得有個準備,尤其是那黃瑞,行事鹵莽得緊,我怕他誤事。人家以禮相來,你混沌也是堂堂一個大派了,卻不要失了禮數讓人恥笑才好。

說完趕緊掏出電話,往山莊裏告之了此事,並述說自己和夏鵬也將於四日後抵渝。

電話是司空倩接的,好一通沉默,良久,方回:放心吧!黃姐,我知道怎麽處理此事,不會讓你擔心的。

把這個事情處理好了,兩人安心享受難得的二人時光。黃馨開口問道:那陸承軒竟然是你?風格可一點不象啊!一點沒有預謀性!

夏鵬笑道:這說明我的努力很成功啊!你忘了嗎!我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淡化掉我的風格,這說明我離成功已經很近了啊!

黃馨皺著眉頭:不對,我在搜索你那個龍飛虎的ID後,也時常留意網絡棋壇的動向,你的幾盤對局我也看過。你的基本功是紮實了不少,風格也有所改變,但是我覺著,你的整體實力反而下降了。你隻是將你原來的風格轉變成了另一種風格,棋風還是存在的。隻不過你是變幻了一下而已,沒有人可以不要風格的,就算是吳大師,他也不能,風格隻是一個人的喜好。對棋力並沒有什麽影響,除非是神,一個人不可能沒有性格喜好的,那木穀的棋也隻是飄忽,那飄忽輕靈就是他的風格。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你的方向錯了,但我不敢肯定,我的棋力又不如你,所以我一直不敢說,可現在我看你的棋,你的棋力明顯是下降了,這是你自己強迫自己去適應另一種棋風的緣故。

夏鵬喃喃低頭:我錯了嗎!難道一個人的棋風就必然不能消失?我的方向錯了嗎!不可能,絕對不會,沒有人能夠做到,但我一定可以。圍棋每一手一定有它最正確的方向,它不應該由風格決定,那樣不同的風格就會決定不同的正著,就如做數學題一樣,不可能有幾個同解的。但是,黃馨的話也無可辯駁,每一種風格形成不同的棋路,但是最終都能通向同一個結果,目數上的勝利。是獨解還是多解,夏鵬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曾經經曆過的對局在腦中交織纏繞,本手!招招都是本手,有唯一的一手嗎!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夏鵬痛苦地抱住了頭。

黃馨關切地抱住夏鵬:鵬哥哥,別想了!也許你是正確的,既然你認準了,就按你自己的路走吧!雖然從來沒有人走過此路,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

良久,良久,夏鵬終於安靜下來,這是一個理論上的問題,不可能依靠計算思考弄明白的。夏鵬並沒有再次陷入初時的腦域突破之中,夏鵬站起身子,迷惘地望向遠方,自己究竟何去何從,哪裏才是圍棋的終點,他已經徹底迷失方向,但眼神之中的熾熱和堅定並沒有淡卻,反而愈燃愈旺,很近了,已經很近了,似乎觸手可摸,可它就如一個在你眼前跳舞的小精靈,舜東舜西,你卻甭想抓住它。

黃馨順著夏鵬的目光望去,江麵已經起霧,一片迷茫,隻有那高高的仙女山,在迷霧籠罩的江麵,巍然不屈地挺出迷霧。太高大了,近看反而不象仙女,象一個恒古的巨人,一直屹立在那,風吹不倒,浪打不驚,就那麽靜靜地立著,不為所動。

黃馨沒看出什麽名堂,偏過頭去,驚訝地發現,什麽時候,船尾竟然站著一個老人,就在兩人旁邊不遠,也是眺望山巒,須發皆白,拄著一根拐棍,身軀卻立得筆直。如同一根標槍。

再一細看:哎呀!是吳大師,他怎麽在船上,自己一心係著夏鵬,竟然絲毫沒有注意。趕緊拉拉夏鵬:你看那是誰!

:吳大師!”夏鵬也是驚喜莫名,吳清源吳老,可是夏鵬一生敬佩的偶像,不僅僅是夏鵬一人敬佩的偶像,在所有愛好圍棋的人們心中,吳清源大師就是活著的棋神。

吳清源老師,一生中隻有圍棋,一九二八年東渡日本求學。四十年代,中日戰爭時期,在日本狂熱的軍國主義的威脅下,不屈不撓,在日本大後方,在十次十番棋大賽中,頑強地將對手一一擊倒,並將日本當時最頂尖的棋手打至降級,被迫以下手之姿與吳老對局。在當時狂熱的日本軍國主義下,每一盤獲勝,都冒著生命危險。但吳老毫不在意,在他的眼中,隻有圍棋,隻有勝負。吳老一生漂泊流離,坎坷荊棘,卻是一心棋道,在棋壇所向披靡。被尊為“昭和棋聖”

在六十年代由於年老力衰退役,雖然年紀大了,算路招法大不如前,但在圍棋的境界中,吳大師卻是領悟愈深。他引發了新布局的革命,對圍棋推崇均衡,自然,講究和諧,圓潤。對早期學棋的夏鵬,產生過至深的影響。

夏鵬黃馨小心翼翼地上前打招呼,聲音很小,生怕驚擾了老人家。

吳大師樂嗬嗬地轉過頭:你們的爭論我都聽見了,很可貴呀!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有對圍棋這麽執著的啦!夏鵬試探著問:那您看這風格……吳大師笑答:圍棋縱橫十九道,千變萬化,數億億變,各人領悟不一,誰敢說窺見了圍棋的唯一解,我沉醉一生,也不過還是在棋道殿堂前苦苦徘徊的一個小孩。你的問題,恐怕沒人能給你答案。

:哦!夏鵬有些失望,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吳大師境界雖高,也不過一介凡人,若他能窺見真諦,此刻怕早已得道成仙了。又怎麽還有退役棋壇一說。

吳清源笑笑:我從上海乘船,觀賞這三峽風光,卻不想聽見你們一番爭論,我也是大感興趣。如果你有了答案,請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夏鵬回說一定。

吳大師接著敘說:你們看這山,這水!它們可算棋道?夏鵬愕然:山水和棋道扯什麽關係。

:你們錯了,萬事萬物,無不與棋道相通,比如這水,至善之物,勝在包容,水能包容萬物,化在盤中,便是一盤水銀泄地,輕靈飄忽之棋。再看這山,任風推浪打,巍然不動,難道不象圍棋中的本手,任你花俏損招,我自巍然不動,憑你如何使詐,也難傷我之棋根本嗎!

夏鵬大為所悟,憶起山中所悟物競天擇之理,化入棋盤,豈不就是招招轉換之中,各取所需之理嗎!

夏鵬棋藝本就高超,一點就明,站在那裏細細思索。吳清源大師見夏鵬一語便悟,大是讚賞欣慰,微笑撚須,踏步離開。吳大師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傳人,他畢生隻有一個徒弟,林海峰,卻資質平平,在日本眾多超一流棋手之中,難有作為。吳大師常對人感慨:我這一生,雖然在棋盤上壓住了木穀實,但在教授弟子方麵,卻不如他遠甚,他的弟子遍地開花,領袖了日本棋壇。我如能尋一佳弟,此生足矣。

本來夏鵬倒是一個不錯人選,可開始就聽到了他便是網絡盛傳的陸承軒,隻怕棋力已經不在自己之下,收徒之念,隻得作罷,隻點撥了夏鵬一下。希望他能得有所成,抗衡木穀實之子。

吳大師生平尚有一敗,不為人知,那是他三十歲那年,在十番賽中戰勝木穀實以後,卻在第二日,被木穀實的年僅十五的大兒子找上門來,將他擊敗。此事當時隻有他二人,並不為人所知。

此後,吳大師一直尋思著再找此人。木穀實的弟子紛紛出師,大竹,小林,趙治勳等等一眾,成為日本棋界的中流砥柱,傳為木穀道場的佳話。可惟獨木穀實的大兒子木穀澤明與他一戰之後,便不知所蹤。

吳清源不相信小小年紀就能夠戰勝自己的木穀澤明會就此埋沒,一直苦苦找尋,後來年事已高,力不從心,便尋思著傳一弟子,代己勝之。卻不知木穀澤明並未失蹤,卻沒有進入職業棋手,而是直接加入了棋道頂尖的棋道研究會。這也是在二十年後,他的唯一弟子林海峰奪得棋王戰冠軍後被木穀澤明指導方才得知。

吳大師自知此生報仇無望,隻希望有人能夠取而勝之,便心願足矣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