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葫蘆

第十四章 玉葫蘆

楊澤叫的聲音不小,可真稱得上是洪亮異常,他當然要大聲叫喊,現在被追的那個是他娘啊,他能不著急麽!

可激怒之下,韓太夫人根本就是充耳不聞,還在狂追張氏,非要和張氏撕把撕把,以顯示她的太夫人之威!

兩個老太太這麽一追一逃,別人可看不下去了。楊澤飛奔過去,擋在張氏的身後,攔住韓太夫人,不讓她再追了,而丫環們則一起跑過去,拉住韓太夫人,她們見韓老太跑得這麽快,都害怕了,萬一要是老太太摔個跟頭,那她們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非被大將軍打死不可!

張氏被楊澤救下,她跑到了月亮門那裏,呼呼喘著氣,心想:“好麽,都七十多的人了,怎麽這麽生猛啊,竟然比我還能跑,差點兒就被她抓住!”

她心裏正想著呢,忽聽旁邊撲通一聲,她轉頭一看,見成寬道士竟然摔倒在地,雙眼翻白,竟然暈了過去!

這老道也太不禁嚇唬了,人家兩個老太太連跑帶顛的都沒事,他這老道士光看人家跑,都能嚇暈,看來他得給自己好好算上幾卦,以後還會不會再碰上這種暈倒之災!

楊澤攔在韓太夫人之前,而丫環們則抱住了她,可韓太夫人卻仍然不服,兩腿懸空,在空中亂蹬,叫道:“放開我,我非要教訓教訓她不可,讓她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因為太憤怒了,連本太夫人都不自稱了,直接我我的開叫!

丫環們雖然人多勢眾,可卻也不敢真的使勁拉她,她們隻是想不讓韓太夫人跑得猛,以至摔倒,卻並不關心張氏會不會挨打,再說她們又不認識張氏,張氏挨不挨打,她們怎麽可能在乎,她們隻在乎自己會不會挨打!

韓太夫人掙紮得太用力了,丫環們怕拉傷了她,隻好放開了手,韓太夫人正要接著去追張氏,卻忽然感到懷裏多了一物,她趕緊抱住,低頭看去,竟是個水壺!

楊澤見她還要追,靈機一動,便把手裏的水壺塞進了她的懷中,叫道:“抱著水壺,要不然你沒法走路!”

韓太夫人大怒,把水壺對著楊澤的腦袋就扔了過去,叫道:“你這個小混蛋,可騙苦我了,我要你腦袋開花!”

楊澤低頭躲過水壺,又叫道:“你不抱東西,沒法再追的!”

韓太夫人大步就向張氏跑去,邊跑還邊說道:“誰說我沒法追的,我不抱東西也一樣能……追!咦,我怎麽不抱東西,也能跑了……”

忽然之間,韓太夫人回過神兒來了,她停下腳步,驚訝地低頭看自己的雙腿,她沒抱東西,也沒靠人扶,怎麽就能站起來了,還能走,還能跑,還跑得飛快,難道說自己的毛病好了?

楊澤見她停了下來,又道:“你不如再走幾步看看,要是走不了,那就再找個東西抱抱!”

韓太夫人抬腿便走,連走幾步,竟然全無滯澀,再沒有以前的那種搖搖晃晃,非得要人扶著才行的感覺了!

她回過頭,看向楊澤,道:“小混蛋……不不,楊神醫,我怎麽能走了?那藥有效果了?那藥不是有毒麽,藥毒會反撲的,這不是你說的嗎?”

楊澤見她情緒緩和下來,便道:“還望太夫人見諒,那藥是沒毒的,要是有毒的藥,草民也不敢給您喝啊,您喝了不怕,可草民還怕韓大將軍呢,他要是一發怒,草民這個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韓太夫人又驚又喜,道:“那,那你是騙我的了?”

楊澤笑道:“您是貴人,治病的方法自然與眾不同,草民隻好小小地使用了一下偏方,騙騙您老人家了,你可別怪草民啊!”

頓了頓,他又給韓太夫人台階下,道:“那大瓷壺裏的茶水味道古怪,都撒到您身上了,您可千萬千萬,不要怪草民啊!”

韓太夫人剛才之所以那麽激怒,就是因為尿了褲子,麵子上掛不住了,現在楊澤給她台階下,她正好就下了這個台階,點頭道:“這茶水味道是有些古怪,但卻能治好我的病,我不怪你,當然不怪!”

她感覺楊澤這小夥子挺會說話辦事的,能為別人著想,稱得上是善解人意,頓時好感大增,也不再認為他是個混蛋醫生了!

楊澤道:“衣服濕了,穿著不舒服,也容易生病,還請太夫人先去換了衣服,再由草民為你詳細解說,這治病之法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韓太夫人連連點頭,她正需要時間好好平穩一下心態,更重要的是把濕了的外裙和褲子換掉,濕漉漉的可是太不舒服了。

丫環們上前要扶韓太夫人,可她卻一擺手,非要自己走不可,要自己走回居住的院子,待經過月亮門時,她看到站在一旁的張氏,有點尷尬,雖然對治病之法不太了解,可也知道張氏激她是治病的一個環節,所以還衝張氏點了點頭,再沒為難。

張氏也忙向她行了個萬福,剛才韓老太太實在是太生猛了,都把她給嚇著了!

韓太夫人看了眼還在地上暈著的成寬道士,說道:“他怎麽躺地上了?快點兒讓他起來吧!堂堂一觀之主,這個姿勢躺著,成何體統,就算是暈著,也太不像話了。”說罷,跨過成寬道士,回自己院子了。

楊澤快步走了過來,問道:“娘,你沒事兒吧?”

張氏喘了幾口氣,忽然哈地笑了出來,小聲道:“沒事兒,挺好的,跑了這麽一場,反倒精神頭足了!兒啊,這回你可好了,這前程算是賺到手了,娘太高興了!”

楊澤也小聲笑道:“娘你沒事兒就好,別的咱們回家再說。讓我先把觀主救醒!”

他走到成寬道士的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對著成寬道士的人中穴使勁一按,成寬道士啊地一聲,便即醒轉。

醒過來的第一句,成寬道士便說道:“怎麽,怎麽衝貧道跑過來了?這事兒,跟,跟貧道沒關係啊!”

楊澤笑嘻嘻地看著他,道:“怎麽和你沒關係,和你的關係可大了!”

成寬道士剛才暈著,自是不知韓太夫人被治好了,他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急道:“冤枉啊,這事兒真的和貧道沒關係,可不要往貧道的身上推啊!”

他還以為楊澤沒治好韓太夫人的病,反倒把韓太夫人給弄魔障了,追著張氏不放,可張氏偏衝著他跑過來了,誰讓他當時站在月亮門這兒了,結果就把他給嚇暈了!醒過來以後,楊澤卻說韓太夫人魔障的事兒,和他有關係,他能不拚命辯解麽,這關係他可不敢要!

楊澤歎了口氣,道:“好吧,那就和你沒關係,可等會兒要是韓太夫人給了好處,你也就沒份了!真是奇哉怪也,有好處的事兒,你竟然不要,使勁兒往外推,你還真是出家人,品格高尚啊,做好事不求回報!”

成寬道士一愣,往院裏看去,看了一圈,卻發現韓太夫人不見了,他剛剛醒過來,剛才又受的刺激大了點兒,現在頭腦還有點迷糊,見院子裏沒了韓太夫人,心驚肉跳之下,竟然道:“韓,韓太夫人,死,死了嗎?”

楊澤嗨了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真夠膽兒小的,竟然以為韓太夫人死了,這話要是被她聽到,她非得以為你是在咒她不可,那時你可就糟糕了!”

張氏因為心中歡喜,忍不住也道:“我看你呀,也不是太會算卦,要不然今天這事兒,怎麽算不出來呢,就算你算不出太詳細的,可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你總能算出來吧!我看你呀,平常算卦都是蒙人的,幸虧我沒讓你算,要不然也得被你給蒙了!”

“這個,這個……”成寬道士頭腦清醒過來了,看楊澤母子的表情,那韓太夫人不但沒事兒,反而是被治好了呀,可到底是怎麽治好的,這個可就奇怪了,剛才他沒暈之前,看韓太夫人的樣子,可和魔障了一樣啊!

楊澤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觀主你現在還糊塗著,不過沒關係,等一會兒我給韓太夫人解說治病原由時,你就在一旁聽聽吧!”

張氏取笑道:“不過好處你就別想了,誰讓你剛才一個勁兒地說和你沒關係呢,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沒人逼你說啊!”

母子兩個說說笑笑,走進了韓太夫人住的院子。

成寬道士在原地愣了半晌,忽地他一拍大腿,道:“這個怎麽能和貧道沒關係呢,要不是貧道留楊神醫吃素齋,又和韓太夫人說楊神醫醫術高明,那他們也不可能見著麵啊,更不可能把病治好,有了好處當然要算貧道一份的!”

可他現在明白過味兒來也晚了,誰讓他剛才拚命撇清了,隻好又安慰自己,自己是出家人,做了好事不能求回報,如果韓太夫人不給自己好處,那可萬不能起貪念,可要是給了好處呢,那也就收下吧,總不能駁了人家太夫人的麵子!

心裏一邊想著,成寬道士也進了韓太夫人的院子,陪著楊澤母子坐在小亭子裏,等著韓太夫人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韓太夫人這才換完了衣服,還稍做梳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恢複太夫人的體麵,這才出了屋子,她沒用丫環們扶,自己走出來的。

見她出來,亭子裏的人都站了起來。看韓太夫人竟是自己走出來的,成寬道士真是又喜又悔,喜的是這老太太的病好了,也該離開升平觀了,不用再成天數落自己了,悔的是自己剛才為啥那麽膽小,竟然暈了,沒看到她是怎麽被治好的。

韓太夫人見到楊澤,麵露笑容,走進了亭子,招呼大家坐下,讓丫環們奉上香茶,她問道:“楊神醫,雖然你把老身的病治好了,可剛才卻也把老身折騰了個夠嗆,你要是不說清楚,老身可是不依,非要重重罰你不可!”

說要重重罰楊澤,可她的語氣卻沒有半點兒要真罰的意思,而且她也不再自稱本太夫人了,那種使勁兒顯擺的姿態蕩然無存,反倒像是一個脾氣很好的老婦人。

楊澤心中明白,韓太夫人的心病算是治好了,從她前後的表現上就能看出來。試想,一個長年在宮中生活,伺候女皇的得寵宮女,哪可能像個爆發戶似的,沒事兒就知道顯擺,肯定在接人待事上很有分寸,隻要心病沒了,表現自然也就恢複正常了。

楊澤笑著,把用這個方法治病的原由說了出來,其中關鍵之處就在於,要說韓太夫人明白,她此時已不宮裏了,她不再是女皇的奴婢,而是一個可以正常生活的人了,隻要明白了這點,那抱著東西才能站起來的毛病,自然也就好了,心裏壓力消失,身體上的壓力,自然也就消失了。

聽罷,韓太夫人嘴巴動了動,有種想問卻又不好問的表情,猶豫了片刻,她還是問了出來,畢竟她是在宮裏待了大半輩子的人,明白有些話要是不問,別人是永遠不會主動和她說的,裝神秘沒關係,但那神秘必須是別人的,而關係到自己的秘密,就還是別裝了。

韓太夫人問道:“老身有個問題,問出來,楊神醫可莫要見笑。在老身出宮之後,就開始自稱本太夫人,也特別喜歡擺譜兒,其實老身心裏是明白的,擺譜兒還有挑別人的刺兒,是很讓人討厭的事,可就是忍不住,這也是一個毛病,可這毛病老身並沒有讓你治,卻也好了,這是為什麽呢?”

楊澤明白,說起來這位韓太夫人先前有點精神分裂,她內心深處總想著自己是宮中的奴婢,可卻也知道自己是一品誥命,而內心深處的壓力得不到緩解,反應在外麵的言行上,就會正好相反,她就會拚命用各種方法,向別人表明她很高貴,內心深處的壓力越大,外在表現就越嚴重,可一旦內心深處的壓力消失了,那麽不正常的外在表現,自然也就消失了,這兩者是相伴而生,如果其中一個消失了,那麽另一個也就不複存在了。

楊澤自己明白是一回事兒,可讓他向這年頭的人解釋清楚,那就不容易了,要是實話實說,反而會讓聽的人糊塗,說不定會認為他在胡說八道。

楊澤道:“是心魔作祟的原因,魔由心生,隻要心中的魔被驅離了,那麽一切由魔引發的病症,就都會好的。太夫人你心魔沒了,所以一切不正常的症狀,自然而然的也就都消失了。”

這種解釋非常籠統,非常含糊,可這年頭的人偏偏就信這個,越籠統,越含糊,甚至是越神秘的事情,這年頭的人就越相信,亭子裏和亭子外聽楊澤說話的人,全是這樣的。一句心魔作祟,不管是韓太夫人和張氏,還是那些丫環,就全信了,就連成寬老道也摸著胡須,不住點頭,連聲說有理!

韓太夫人長長舒了口氣,歎道:“以前在宮裏時,那些太醫個個都是白胡子,年紀不夠老的人,別說進宮給陛下看病,就算進太醫院都沒資格,老身以前也認為醫生要是年紀不夠大,就是經驗不豐富,醫術不夠高,可今天老身不再這樣認為了,是不是有本事,不能光看胡子長短啊,更不能看是黑胡子還是白胡子!”

成寬道士老臉一紅,把摸著胡子的手放下了,有點兒不太好意思。

韓太夫人又道:“老身原先說過,你要是治好了老身的病,那老身就送你一樣好東西,是宮裏的物事,老身說話算話,自是不能食言。”

她從衣帶上解下一個玉葫蘆,遞給楊澤,道:“這玉葫蘆是當年老身在宮裏時得到的小玩意兒,無論是玉質還是樣式,都屬上乘,宮裏這種小玩意兒不少,不算稀罕物,但畢竟是宮裏的物事,帶在身上算是種體麵,老身便就送給了你,你就當個裝飾,沒事兒的時候把玩把玩吧!”

楊澤沒有推辭,站起身來謝過,接過了玉葫蘆。這玉葫蘆不是太大,正好可以握在手裏,翠綠的顏色,上麵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看上去的確很精致,葫蘆中間係著紅繩,可以掛在腰帶上,當成是玉佩戴。

他把玉葫蘆放在手裏,握了握,感覺手感很好,握著非常舒服,如果是寫字寫得久了,握握這個,便可緩解疲勞,所以這個玉葫蘆既可以當成是玉佩,也可以算是握件。

成寬道士在旁看著,隻感楊澤運氣真好,能得到這個玉葫蘆,別聽韓太夫人說得輕鬆,說這玉葫蘆不是稀罕物,可宮裏的東西能不是稀罕物麽,光看這雕工和玉質,這玉葫蘆怕是得幾千貫,絕對的好東西。

成寬道士見楊澤把玉葫蘆係在了腰帶上,他便道:“韓太夫人,楊神醫,貧道準備了素齋,還請各位品嚐,天色已然不早,想必大家都餓了。”

韓太夫人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笑道:“可不是麽,早就餓了,咱們一起用飯去吧。老身的心魔沒了,明天打算上路,去京城了。”

眾人都出了亭子,一起去品嚐升平觀的素齋。

用過素齋,楊澤母子告別了韓太夫人和成寬道士,又坐車返回了保安縣城。

回到家中,剛進至仁堂,張氏便大聲道:“當家的,你猜今天咱們兒子給誰治好了病?”

楊百秋正在堂裏不停地轉著圈子,見他們母子回來,說道:“給誰治好了病?啊,澤兒,剛才吳縣令派人過來,說那丘路德逃了,定為畏罪潛逃,所以他的路德堂要被官府發賣,吳縣令問咱們家要不要買,隻問了咱家,沒問別家,看來真讓你二舅說中了,吳縣令這是要便宜咱們楊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