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至仁堂

第一章 至仁堂

楊澤盤膝坐在床上吃著泡麵,六平方的小隔間,這是他租住的地方,從醫科大學畢業後,他就一直租住在這裏,他在一家三甲醫院裏當實習生,實習期間的工資除去吃喝,隻夠租這間小小的隔間了。

把泡麵碗裏最後的一點湯汁喝幹淨,楊澤很舒服很享受地打了個飽嗝,打嗝之後,又忍不住自嘲了下,吃碗泡麵都會感到很享受,自己也太好滿足了些!

他把泡麵碗往床上的折疊電腦桌上重重一放,自言自語地道:“等發工資了,我就不吃泡麵了,我要去吃蘭州拉麵!”

忽然,被他重重放到桌上的泡麵碗發出一道黑色的光芒,正中他的額頭!

楊澤隻感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自己的靈魂,被吸進了泡麵碗裏,那泡麵碗竟然猶如宇宙中的黑洞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

楊澤慢慢睜開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幔帳,月白色的幔帳,上麵繡著綠竹,很雅致,很有文藝範兒,目光下調,他身上蓋著被子,被子麵兒像是緞子的,上麵同樣繡著綠竹。

楊澤大吃一驚,這不是自己的被子,自己的被子應該是天藍色的布被套,還是念書時學校發的,被套都起球了,而且,他住的小隔間裏也沒幔帳,夏天時打蚊子,主要是靠手,或者等蚊子吃飽了,它自己飛走!

從床上爬起來,他看向房間,很仿古的房屋,仿古的家俱,仿古的擺設,總之房間裏的一切,都是仿古的,有點兒像電視劇裏的地主老財家!

再往自己的身上看去,皮膚變白了,胳臂變瘦了,摸摸臉,似乎變得年輕了,以前下巴上那唏噓的胡子茬兒都不見了,頭發更是變長了!

“我不會變成女人了吧?”楊澤心驚肉跳地掀開被子,往裏麵看去。還好,該在的還在,隻不過變樣了,不像是以前的了,但卻真的還在!

忽然,房門一開,從外麵走進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看上去快六十了,身穿棕色長袍,頭發很長,在頭頂挽了個發髻,這老大爺一進屋,就道:“澤兒,你醒啦?這麽快就醒了!”

沒等楊澤反應過來,就見外麵又走進一個同樣年紀的老大娘,也是一身仿古裝扮,手裏端著個碗,這老大娘一進屋,也說道:“兒子醒啦?怎麽沒喝藥呢就醒了?”

緊接著,外麵又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打扮得有點像古代的小書童,他在老大爺和老大娘的身後叫道:“少東家醒了?怎麽醒的?”

楊澤心想:“他們是誰,為什麽說這話,難道我不該醒嗎?”好吧,受的刺激大了點兒,他很果斷地又暈了過去!

———

半個月後,楊澤終於接受了穿越的現實,雖然從泡麵碗裏穿越,實在有點兒丟麵子,可既然穿越了,就得接受現實。

那天,他醒過來後,見到的三個人,一個是這世的父親楊百秋,另一個是這世的母親張氏,最後一個也就是最小的那個,是他家的小學徒趙成林,小名兒木根。

楊澤還叫楊澤,名字倒是沒有變,這世的家庭狀況也很簡單,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家庭。

父親楊百秋年輕時販賣藥材,賺了點兒錢,上了年紀後便在縣城裏開了座小藥鋪,取名“至仁堂”,靠著半瓶醋的醫術,充當起了藥鋪裏的坐堂醫,雖然醫術實在不怎麽樣,給病人看病,十次裏有五六次治不好,但好在他賣藥便宜,又沒有治死過人,所以馬馬虎虎在縣城裏也算有點兒小名氣,藥鋪的生意還過得去。

母親張氏耕讀之家出身,有兩個兄長,她讀過幾本書會算帳,平常在藥鋪裏充當帳房先生,她生性簡樸,甚至有些吝嗇,管錢很緊,楊家父子想要花錢,隻要超過十個銅板,就得向她申請,而她每次都要嘮叨上好半天,還不一定會給。

小學徒木根,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家裏兄弟姐妹太多,父母養不起,隻能把他送到至仁堂這裏當徒弟,工錢是半個子兒也拿不到的,還得給楊家當仆人使喚。當然,這年頭是沒人認為楊家使用童工的,反而認為楊家肯收留這個窮孩子,是做了件善事,木根本人也很感恩戴德,在楊家能吃飽穿暖,已經比家裏那些兄弟姐妹強太多了。

至於說到這世以前的楊澤,更是簡單的很,雖然已經十八歲了,可什麽本事也沒有,就是一個不學無術,隻知吃喝玩樂的敗家子,隻因母親管得嚴,不給他什麽錢,所以他敗家子當得也不合格。盡管是藥鋪老板的兒子,可連父親那半瓶子醋的醫術也沒學成,別說醋了,他連瓶子都沒有,就因為不學無術,所以十八歲了,卻連個媳婦都沒說上。

這半個月的時間,楊澤走出家門,縣城裏轉了轉,知道了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類似於古代的唐朝,可讓他吃驚的是,眼前的這個古代王朝,並不屬於曆史上的任何一個王朝,而是名叫“大方帝國”,國名取天圓地方之意,名為大方,意思就是圓形的天上我管不著,可方形的大地都歸我管之意。

大方帝國繁華勝超大唐,當朝天子是位女皇,曾是先帝的皇後,先帝駕崩之後,替幼小的兒子垂簾聽政,獨掌大權,日子久了,起了自己當皇帝的念頭,便把皇帝兒子廢掉,自己當起了皇帝,和唐朝的武則天極其類似。

不過,皇帝是男是女,都和楊澤無關,他現在住的地方是大方帝國的邊疆,塞北省瓜州的地界,名叫保安縣,本縣縣令吳有榮,算不上清官,但卻有些本事,把保安縣治理得還算尚可,百姓的生活在本州幾縣裏還算過得去,馬馬虎虎能稱為溫飽之地。

這世以前的楊澤文不上心,武也不上心,卻對賭錢很上心,可偏偏賭技差勁,半個月前在賭場輸了個精光,還欠了賭債兩百文。輸錢之後,楊澤便使出光棍手段,想耍賴不還錢,結果沒成想賭場的老板比他還光棍,都沒用手下幫忙,老板自己到街上撿了塊板磚,直接就拍到了楊澤的腦袋上,最後造成的結局就是,彼楊澤被此楊澤給穿越了!

這日,楊澤在房間裏待不住,想出去轉轉,還沒等出房門,卻見母親張氏手裏拿著賬冊,進了屋子。

張氏晃了晃帳冊,道:“兒子,今天跟著娘學學記帳,以後好幫你爹打理鋪子裏的生意。”

楊澤臉色一苦,雖然已經過了半個月,可他還是不習慣這世的父母,叫起來爹娘來總有些別扭。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道:“嗯……娘,我頭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一想事情就頭疼,想出去轉轉,透透氣,這樣傷勢才能好得更快些。”

張氏臉色一黯,放下手中賬冊,伸手摸向楊澤的額頭,嘴裏說道:“說來也怪,要是別人受了這樣的傷,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可我兒的傷卻好得真快,既沒塗藥,也沒喝藥,卻連半點疤痕都沒留,就連你爹都說從沒見過傷好得這麽快的,還真是祖宗顯靈了!”

楊澤心想:“可能是穿越的關係吧,體質變強了,連傷都好得快了。”

張氏到底心疼兒子,見楊澤不想學記帳,便道:“出去透透氣也好,別往遠了走,中午記得回來吃飯。”

楊澤答應一聲,正要出門,卻又聽張氏道:“兒子,別穿舊衣服出門,上個月不是給你做了身新衣服麽,穿新衣服出去這樣才體麵光鮮。你年紀不小了,早該娶妻成親,穿得體麵些出門,沒準兒哪家的姑娘就看上了你。”

說著,張氏走到床邊的衣櫥前,從裏麵取出一件月白色,帶著淺灰暗紋的綢衫來,給楊澤換上。

又為楊澤理了理頭發,看著兒子,張氏笑道:“我兒好相貌,個兒高隨你爹,眉清目秀卻是隨為娘我了,用你舅舅的話講,你這叫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楊澤有點尷尬,兒子都是自己家的好,當娘的看兒子那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其實他這世的相貌實在算不上英俊,頂多也就是個五官端正而已。

他出了房門,來到了前堂,就見小學徒木根正拿著藥杵,咣咣地在搗藥,而櫃台前正坐著楊百秋。楊百秋手裏拿著本醫書,正搖頭晃腦地讀著。

楊澤猶豫了一下,張嘴叫了聲爹。

楊百秋抬起頭來,看了眼兒子,眼中露出慈愛之色,道:“這是要出去?傷口還疼不?”

楊澤指了指額頭,道:“傷早就好了,連疤都沒留。我想出去轉轉,透透氣,中午就回來!”

楊百秋點了點頭,道:“去吧,我看你這段日子怪怪的,頗有些魂不守舍,出去散散心也好。”

這時,張氏從裏麵快步走了出來,手裏沒拿帳本,卻拿了把扇子,見楊澤還沒出門,便走過來把扇子塞到他手裏,小聲道:“兒子,拿把扇子再出門,上街以後,要是看到大姑娘就衝她搖扇子,念兩句詩啥的,別不好意思,你得主動上前和大姑娘說話,勾搭勾搭,要是大姑娘不生氣,你就問她的名字,家住在哪兒,回來告訴娘,娘好請媒人去提親……”

楊百秋氣道:“你這說啥呢,什麽勾搭勾搭!”

張氏瞪了他一眼,道:“吃虧的又不是咱兒子,怕什麽?”又轉頭對楊澤道:“見著小媳婦兒,你就別勾搭了,小心她男人揍你,不過問問她有沒有姐妹,倒還是可以的!”

楊百秋大聲道:“你這是教兒子什麽哪,胡說八道!”

張氏比他聲音還大,一指楊百秋的鼻子,喝道:“教兒子怎麽能讓你抱上孫子!你看隔壁包子鋪的馬家小子,才十七,比咱兒子還小一歲呢,可成親都三年了,生個丫頭都會說話了……”

張氏的兄長是秀才,楊百秋卻是小販出身,自覺高攀了張家,所以在妻子麵前向來沒啥地位,見妻子瞪起眼睛,他頓時不敢再吱聲,低頭又去看書。

楊澤像逃一樣,快步出了藥鋪,這才鬆了口氣,心想:“這世的父母對我甚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溺愛,可我前世的父母呢,我不在他們身邊了,他們得多傷心。所幸我還有哥哥姐姐,他們可以代我孝敬父母,減少他們的喪子之痛。”

想起前世的父母,楊澤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眼圈紅了,有種想哭的感覺,見有街坊鄰居看向他,他抬手揉揉了眼睛,說道:“風大,迷眼睛了!”

街坊鄰居卻都把目光轉開,誰也不和他說話打招呼,看來楊澤以前的名聲,不是一點半點的差,連鄰居都不願意答理他。

楊澤心想:“要不今天去那座賭坊看看,去看看拍我板磚的那個家夥?挨板磚不丟麵子,可挨了板磚卻不反拍回去,那就丟麵子了。既然重活一世,豈能窩窩囊囊,自然要去找回麵子!”

他正要去尋那賭坊,卻見遠處跑來兩名差役,身穿皂服,手拿鐵尺,向他這裏小跑過來。街坊鄰居見官差到來,趕緊都往自己門裏躲著,都怕官差找到自己頭上,這年頭官差找人,絕無好事!

兩名差役一路小跑到了至仁堂門口,看也不看門邊的楊澤,而是衝裏麵喊道:“楊百秋在嗎?”

楊百秋此時還在聽張氏嘮叨呢,聽了喊話往外看去,見是官差,頓時便是一激靈,站起身道:“草民楊百秋,不知兩位差爺……”

沒等他說完話,其中一個差役便道:“縣令大人召你去衙門裏看病,現在就去!”

楊百秋大吃一驚,他還從來沒給縣令看過病呢,再說給縣令看病,也輪不到他啊!楊百秋忙道:“差爺,草民醫術低劣,不敢給縣令大人看病,再說城裏有不少名醫,輪也輪不到草民啊!”

那差役哼了聲,道:“什麽名醫,一個比一個的廢物,看不好小夫人的病,全被打了板子,全城當醫生的就剩下你沒挨板子了,還不趕緊去領板子,限你一刻鍾之內必須到!”

這兩個差役顯然也知道楊百秋醫術不咋地,要不然也不會最後一個來找他,而且還深信楊百秋治不好那個小夫人的病,所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去領板子!

說完這話,兩個差役急急忙忙地走了,看方向是出城,估計是去別的縣找醫生了。

見家裏出了事,楊澤自然不能再出去轉悠了,他進了藥鋪,就見楊百秋和張氏麵麵相覷,楊百秋忽地一屁股坐倒,哭喪著臉說道:“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那小夫人的病,別的醫生都看不好,我這三腳貓的醫術,又豈能看得好了?”

張氏也慌神了,別看她平常總罵丈夫,可丈夫要是被打的話,最心疼的還是她。張氏幾乎要哭出聲來,道:“這可如何是好,半個月前是兒子挨了打,現在老頭子你又要挨打,你要是出了事,可讓我和兒子怎麽活啊!”掏出手帕,開始抹起眼淚來。

楊澤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就算給那個什麽小夫人的看病,當醫生的看不好,可縣令也不能打人啊,他這次打了醫生,以後誰還敢給他家看病?”感覺那位縣令太不講道理了。

“誰讓人家是當官的呢,我們隻不過是草民罷了!”楊百秋站起身,便要出門,看來他是自知非得挨板子不可,所以連藥箱都沒有提。

楊澤見狀,伸手攔住父親,道:“那個……我說爹啊,你都這麽大歲數了,豈能挨得住打,幾板子下去,你這身子骨兒也受不了啊,還是我去吧,我皮糙肉厚,挨幾下沒關係的!”

張氏大驚,也不哭了,拉住楊澤,道:“兒啊,你去怎麽成,你的傷還沒好呢,再說縣令是要你爹這個坐堂醫去,你又不懂醫術,怎生去得!”

楊澤指了指額頭,笑道:“傷早好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道:“就算打板子,也是打得這裏,娘你看我屁股上的肉有多多,不怕挨板子的!”

頓了頓,他又道:“明知是去挨板子的,有我這當兒子的在,豈能讓當爹的去受罪。我不去,總不能讓木根去吧!”

張氏忽然眼睛一亮,道:“那就讓木根去吧,養了他這麽久……”可看向旁邊呆頭呆腦的小學徒,她又把話咽回去了,木根太小了,明顯不是醫生,縣令要是這麽好唬弄,人家也當不上這一縣之主了。

楊澤晃了晃手裏的扇子,道:“我這便去了!”轉身出了藥鋪。

看著兒子的背影,楊百秋喃喃地道:“這孩子變孝順了,竟然這麽懂事了,可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張氏道:“變孝順了還不好,難不成你還希望他像以前那樣……哎呀,兒子這是去替你挨打呀!”一想到這個,她立時便急了,推了木根一把,急道:“還傻不拉唧地站著幹嘛,還不跟上去,有什麽事你好回來報信兒啊!”

木根趕緊答應,小跑著跟了出去。

這些日子楊澤沒少在城裏轉悠,縣衙在哪裏他自然知道,一邊向縣衙走,一邊心中琢磨,縣令的小夫人得了病,怎麽全城的醫生都看不好,到底是什麽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