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船上

84、船上

84、船上

看到程天行倒下,薛彤心驚肉跳,跌跌撞撞跑到龍澤身邊,抓住他的手,聲音顫抖:“澤……”

龍澤手指微動,臉上抽出極淡極淡的微笑,“薛彤,做得好。”

他背部受傷嚴重,趴在地上動不了,薛彤懷疑他傷到了脊柱,聽到他微弱的聲音,眼淚像衝破堤岸的洪水傾瀉而下,“你堅持住……好不好……我們以後一直在一起……”

“好……”龍澤聲音微弱。

雖是如是說,薛彤卻看到他眼簾不斷下垂,她像全身像跌入冰窖,寒涼刺骨,“你說了要給我幸福的,你要是不在我以後遇到危險怎麽辦?”

“會的,我睡一會。”龍澤眼睛眯成一條線。

薛彤不知他是想睡覺恢複體能,還是身體無法支撐,心裏怕得要死,眼前陣陣發黑,“澤,你堅持住,我去找藥,你不要睡著。”

龍澤沒有給出回應,眼簾微闔,傷口還未凝血,血不斷冒出,將下麵的地毯染成深紅。

薛彤全身顫抖,滿地鮮血在眼中層層暈開,龍澤的生命似乎在不斷流失,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大口大口喘氣卻覺得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能。她甩了龍澤的手,撐著僵硬的腿站起來,穿過滿地碎渣的宴會廳,另一頭還有受了重傷倒地不起的保鏢在呻吟,瀕臨死亡邊沿,地上甚至有被炸斷的肢體,薛彤不看一眼,向套房方向跑去。

她不能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生命慢慢枯竭,龍澤是她見過最強悍的人,他絕對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她在心中反複對自己說,似乎這樣才能支撐自己脆弱的身心。

流鷹號她不算陌生,跑入最近的房間拿了一疊毛巾,甚至找了一套幹淨床單,將剪刀、礦泉水等物品一起打包,拖著疲乏的身體跑回宴會廳。

薛彤在龍澤身邊蹲下,將他背上的碎玻璃一片一片除去,用毛巾敷在他背部流血最厲害的地方,試圖為他止血,她隻知道龍澤的身體是特殊的,他的自我恢複能力極強,往日血流也能很快自我凝固,她把床單剪開,一圈一圈繞過他的腿,纏繞住傷處。薛彤知道,她所做的,都隻是微小的努力,關鍵在於龍澤自己。

薛彤蹲在龍澤身邊,手上在忙碌,口中不斷和龍澤說話,“澤,你快點醒過來,你看周圍好多死人,我一個人會害怕,你不能丟下我的……”

“你不是投資做生意了嗎?要是你不醒過來,我肯定鬥不過左辰逸,他以後賺了錢,肯定不會把錢分給我,到時候我會被人欺負,我不想再被人欺負了,你要保護我……”

“龍澤,你再不醒來,我就自己一個人回去,過段日子就把你忘了,然後帶著你的錢嫁給別人,這輩子都不會記得你……”

薛彤聲音含糊不清,她不敢隨意挪動龍澤,蹲久了便癱坐在他旁邊,拿起毛巾擦掉自己的鼻涕眼淚,緊緊抓住他的手,在他身邊絮絮叨叨:

“澤,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去海邊,幫我在海底撈了好多貝殼,以後你再幫我撈好不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撈到有珍珠的貝殼,我想要天然珍珠,我要你親手撈的,你說過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說了的話不能食言,不然我會討厭你一輩子。”

“我想玩你的尾巴,你醒過來好不好?別人都沒有尾巴,以後我到哪裏去找像你這樣的人,你這個人怎麽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

薛彤全身癱軟無力,她不知道除了跟他說話,還能怎樣幫到龍澤;她不知道藥箱放在哪裏,這世上的藥對他是否有用;她一刻都不想離開他。薛彤用毛巾給他擦臉,時不時輕輕晃動龍澤的腦袋,探一下他的鼻息,龍澤的手還是溫熱的,握在手中像是自己的救贖。薛彤一直注意龍澤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看到他睫毛微動,心上一陣欣喜,低聲喚他,“澤,醒一醒。”

龍澤依然沒醒,但眉頭微微蹙起。

薛彤鍥而不舍,繼續跟他說話,龍澤以前也受過很重的傷,都可以自我恢複,隻要他能挺過危險時刻,身上的傷就能慢慢愈合,薛彤會給他喂一點水,大部分從他嘴角流了出來,淌在地麵和灰塵鮮血混在一起。

她在龍澤的身旁不斷呼喚他的名字,聲聲哽咽,寬敞的大廳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宛如鴞鳥啼叫,太陽在頭頂緩緩移動,薛彤的聲音越來越小,嗚咽像是山野的鬼泣。

在她力竭聲嘶之際,趴在地麵的龍澤一隻手動了動,嘴唇中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

薛彤欣喜,趴在地上,“澤,你是不是醒了?”

“薛彤……”龍澤眼皮微動,想睜開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

“我在這裏,一直都在這裏。”薛彤聲音嘶啞。

龍澤睜開很小的眼縫,隻能看見朦朧的人影,“別吵了……”

“你可以撐過去的是不是?”薛彤將他的手抓得更緊。

龍澤氣息微弱,斷斷續續道:“你別吵了……跟鬼叫一樣……”

薛彤僵硬地破涕一笑,“你總算醒了,我好怕……”

“薛彤,”龍澤說得很輕,“你在這裏就好,我會撐下去。”

龍澤身體虛弱,蔫蔫的模樣,不一會又睡過去,薛彤知道他短時間內不能移動,將他附近的碎渣清理到一旁,又跑回套房拿了些必備品在旁邊守著。

上方的玻璃穹頂正中間被炸破一大塊,由於架了鋼構,其他地方並未坍塌,夜幕降臨,頭頂的藍色天幕上繁星滿天,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嵌在深藍色的絲絨之上,龍澤已經醒了,仍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薛彤鋪了兩床被子在地毯上,側著身子躺在他旁邊,用手指在他臉上一筆一劃勾勒,像是畫家用心勾勒筆下的作品,用再多時間也不厭不煩。

龍澤有氣無力,“你摸了很久了,歇一會吧。”

“我不累。”薛彤手指依然在他臉上撫弄。

“你是不累,可我覺得很癢,像有蟲子在臉上爬。”龍澤無奈。

“澤,你會好的,對不對?”薛彤聲音很輕,像是怕破壞暗夜的寧靜,“好了以後就跟以前一樣,對嗎?”

“會的,”龍澤說得緩,“隻是要更久一點。”

“那就好。”薛彤放下一顆心,目光掃過不遠處程天行的屍體,又擔憂問道:“他死了,你會不會有事?”

不待龍澤回答,薛彤輕咬唇,“你要走就帶我一起走。”

龍澤寬慰她,“沒事了,我找到了錄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沒人能威脅我。”

他的目光也向地麵的屍體掃了一眼,“恐怕我要過兩天才能清理這些人,你怕不怕?”

“他活著的時候我有點怕他,不過現在他死了,沒什麽好怕的。”薛彤依然撫摸他的臉龐,一下一下,又輕又柔。

龍澤微微偏頭,幽幽歎氣,“你不玩臉,行嗎?”

“好吧。”薛彤收回手,將他一隻手攏入手心,掰弄他的手指頭,“澤,我不是很笨?我爸爸出了點事,結果我又被抓了,如果我沒被抓,如果我能再多小心一點,你就不會受這麽嚴重的傷,都是我害你成這樣。”

看著重傷的龍澤,薛彤又悔又恨。

龍澤捏了捏她的手心,“你不笨,知道去買防身的東西。程天行打定主意要抓你,他會想盡辦法把你逼出來,如果這次你爸爸受傷你還是不出來,或是抓不到你,說不定下次他就直接害死你的家人,他那個人心狠手辣,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你沒什麽背景,他是毫無顧忌。”

他欣慰地扯嘴角,“現在不是沒什麽事嗎?我的傷會好,你爸爸的傷也會好。”

“可你之前昏迷不醒嚇死我了,我真怕……”薛彤說不下去。

“我舍不得你。”

聲音不大,溫潤如玉,像是陽光穿透雲層落在心房,薛彤仰麵看著頭頂星光,閃耀的密集星群像瀑布飛濺的水花,有一顆很大的流星滑過天幕,拖著長長的銀亮線條,滑出一個帶笑的麵容。

龍澤在身體勉強能活動的時候把船上的屍體扔入大海,然後進入套房休養,船上東西一應俱全,但也不是久留之地,薛彤雖然拿起船上的通訊設備向父母報了平安,但心裏依然惦念著父親的病情。五日之後,明晃晃的太陽照在碧藍的海麵上,萬點金星閃耀,一艘應急救生小艇從流鷹號上被放下,薛彤坐在小艇之中裹了一件外套,龍澤替她整了整衣領,還給她戴了一頂帽子,“海上風大,不要著涼。”

薛彤兩眼彎彎,笑得潭水印半月,微涼的海風帶著海水的鹹腥之氣,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她倚在龍澤身邊,望著海天相接之處,盼著海岸線從那頭升起來,人生總算可以回歸正常軌道。

龍澤一隻手不鬆不緊攬著她,偶爾替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放在耳後,小艇速度平穩,後麵拖著長長尾浪,朝著前方破浪而去。

他們離開半個小時後,在藍色汪洋中停留的豪華遊艇突然發出巨響,火光衝天,船底艙板被龍澤設置好的炸彈炸出巨洞,海水不斷灌入,這艘程天行最鍾愛的遊艇在他死後緩緩沉入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