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後_第68章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傳朕旨意,帝王紹基垂統,長治久安,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朕荷天眷,誕生嫡子,已及二齡。茲者欽承太皇太後慈命,今以嫡子胤礽為皇太子。”

陳廷敬一時無措,惶恐道,“皇上?這……”皇帝擺擺手,不由他再說下去,“朕意已決,擬旨,召告天下。”

三藩戰事吃緊,幾乎大清國的半個領土都成了戰場,他必須為來日做個打算。

乾清宮內,他無力地靠坐在榻上,依舊無心於任何事,梁九功進來稟告,也是小心翼翼地回話,說是坤寧宮宮人勇兒求見。

他以為勇兒是為自己來求恩典的,隻道,“如今戰事吃緊,朕沒法子好好安頓你,去內務府領了銀子,便出宮去吧。”

勇兒跪在禦前,哭求道,“不,奴婢不出去,隻求皇上恩準,讓奴婢為娘娘守靈去吧,主子最怕冷清,奴婢願永遠陪著皇後娘娘。”

他心中終於有了一絲安慰,“她在的時候,就是你陪著她的,朕,恩準了。”

勇兒磕了頭,“謝皇上恩典!”

立太子的聖旨布告天下,以致舉國震驚。皇帝在這樣的時候立儲,百姓間自然是眾說紛紜。

“孫兒啊,你實在不該這樣做呀,胤礽才隻有兩歲,如何就當得儲君。”孝莊苦口相勸,隻是聖旨已下,不可回轉。

自皇後離世以後,他整日情緒消沉,好好的一個人竟像是脫了型一樣,“皇祖母,胤礽乃菀玥所生,孫兒煦嫗愛惜。更何況,如今三藩戰事吃緊,孫兒若有不測,還請皇祖母主持……”

“胡說!”孝莊厲聲打斷,“你的皇阿瑪,你,坐到這把龍椅上的時候,才隻有幾歲,我們孤兒寡母受的苦,還曆曆在目,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大清國斷不可以再立幼主!”

他的眼神無處可依附,天地間的所有皆是空的,“可是皇祖母,孫兒怕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最心愛的人不在了,那樣的痛,皇祖母不是沒有經曆過。”

對於玄燁,她既心疼也痛心,為什麽他的眼神像極了一個人,福臨……對,就是福臨,他失去董鄂妃時就是這個樣子。

“已經兩年了,你還是不能走出來。你為了菀玥,已經立了胤礽為太子,又授胤礽的外祖父噶布喇為一等公,世襲罔替,這些皇祖母都可以答應。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是我們大清的皇帝,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三藩之亂還沒有平定,大清的命脈隻在你一個人的手裏。”

三藩戰事到了這般無可逆轉,他也不想逆轉,隻是去年的時候

,覲見的朝鮮使臣們,他罷朝多日,以致使臣說清皇不恤國事,他也顧不得那些,如此危難之際,他實在崩潰了。

“皇祖母曾說過,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不錯,她是孫兒的妻子,也是我大清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可是她對孫兒來說,遠不僅僅是隻一個皇後,她是孫兒的魂,是孫兒命,如今她不在了,就像是有人從孫兒身上一刀一刀割了孫兒的肉,切膚之痛如何忘記!”

世人看來高高在上的皇帝,與尋常百姓相比,每走一步都要難太多,“玄燁啊,不論你是皇帝還是平民百姓,要經曆的都一樣。你不光是皇祖母的指望,更是大清國的指望。你萬不可像你的皇阿瑪那樣,拋下大清,拋下皇位。皇祖母已經老了,咱們的大清國再也經不起了,就算是為了菀玥吧,她一定不希望看見這樣的你。”

菀玥的名字是唯一能夠讓他撐下去的力量,“孫兒發過誓,斷不會扔下大清江山。大清江山永固不衰,滿漢一家,百姓安居樂業,那是孫兒與菀玥共同的心願,隻是孫兒太累了,快要撐不住了。”

“你隻要還記得你說的話,皇祖母就不允許倒下去,太子可以立,皇帝也隻有一個。”

菀玥……菀玥……還有大半的人生,都要倚著這個名字活著嗎?

他也不知道了。

這一仗一打就是幾年,直到康熙十七年,吳三桂在衡州稱帝,而在耿精忠、尚之信相繼歸順朝廷之後,吳三桂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同年,終於因積鬱而死,將所謂的“帝位”傳給孫子吳世璠。

康熙二十年冬,大軍進入雲貴省城,吳世璠再無抵抗之力而自殺,三藩之亂終於平定。

這一晃已經七年就過去了。

“皇上吉祥。”

玄燁已經許久未見到福全了,自然高興,“二哥,你怎麽進宮來了?”

“二伯。”胤礽親熱地喊道。

福全摸一摸他的腦袋,甚是疼愛,“多日不見,太子殿下又長高了許多了。”

“玩兒去吧。”

玄燁將胤礽打發走了,福全目送著胤礽出去,“小太子由皇上親自教導,來日定是不可估量的。”

每每說起胤礽,皇帝很是歡喜,昂起頭道,“這孩子比朕小時候可好學多了,想來是像他額娘吧。”

“也許是吧。”

福全的目光定格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圖,它被展開固定在架子上,一直擺放在乾清宮,福全不禁感歎道,“三藩終於平了,天下也太平了。”

“是啊,已經那麽多年過去了,朕還有許多事沒有做。”他看著疆域圖,忽然轉過身,看著福全,繼而道,“還有的時候,

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還都是菀玥的影子,怎麽也揮不去。”

福全的心中微微一顫,這回若不是玄燁提及,誰都不敢對先皇後言說分毫的。

“我也會一直想起,當年咱們幾個人的在一處的樣子,這一晃已經那麽多年了過去了。”

“你看朕是不是老了許多?”玄燁緩緩坐下來,又問道。

福全在皇帝身邊坐下,“皇上春秋鼎盛,哪裏就老了。”

他看著福全,這光景倒像是回到了從前,他進宮來陪著自己一同打發時間,想到此處,又不免念起兩位故人來,“容若和曹寅也已經有許久不進宮了。”

福全輕輕歎道,“前些日子,我去看過容若,身子也是越發地弱了,身邊總離不了人伺候著。”

夜色幾近漆黑,整個紫禁城安靜下來,唯有夜風陣陣吹動樹葉瑟瑟作響的聲響,好似誰的眼淚伴隨著零零落落飄下的葉子,離枝漫天的飛舞。

坤寧宮裏又點上了微弱的火燭,他時常一個人來坐一坐。

夜裏總是更涼一些,窗上結著厚厚的冰霜。他手裏拿著剪子,挑著蠟燭上的火星子,發出“劈啪”的響聲。

“菀玥啊,以前你總是最怕冷清寂寞的,以後那麽長的人生,留下朕一個人,你就不怕朕寂寞嗎?”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無論他說什麽,這殿裏沒有任何的回應。

“胤礽的詩文騎射都極好,連朕都刮目相看”,說著說著,臉上就不禁露出笑容,“朕就說嘛,朕不會選錯人的。”

隱隱約約地,似乎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整個坤寧宮的燭火都亮起來。

“皇上,您怎麽來了,您方才在和臣妾說話嗎?”

雖然看不清臉孔,但可那衣裳,那聲音,他都認得。

“菀玥……”沉沉的睡夢中,永遠反複著這個畫麵,他伸出手,她卻已經越來越遠,“菀玥……菀玥……別走……”

可怕的是,就算在夢裏,他竟也能清楚地知道這是夢。

又或者,那根本就不能算作是夢,那隻是錯覺。就連她也隻是一個影子罷了。

一夜就這樣過去,天又要亮了,紫禁城的上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萬歲爺,天就要亮了,今兒是同朝議政的日子,文武百官都已經入朝了。”

“知道了。”

晨風吹在身上,並不覺得涼意,他跨出坤寧宮,忽地轉過身來,這場景像極了許多年前,他站在坤寧宮前,看著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她就要進宮來的時候……

正文部分完(敬請繼續關注番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