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後_第54章 春深淺,一痕搖漾青如翦

【春深淺,一痕搖漾青如翦。青如翦,鷺鷥立處,煙蕪平遠。】

夜風清涼,青嵐靠在窗欞上,隻覺得冷汗逼透了一層又一層的衣衫,淚水模糊雙眼的每一刻,她總想著,她若能變成讓人看不見的一團物事該多好,哪怕是紫禁城牆根底下不見天日的苔蘚也好。至少他路過的時候,她可以看見他,總也比現在這境狀要好得多。

孩子沒有了以後,她總是願意一個人靠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裏能看見坤寧宮亮著燭火。

蕊心鋪好了床,小毛子衝她朝著青嵐的方向指一指,見青嵐還站在那裏,便將她扶進殿來,“主子,夜裏涼,咱們進去坐著。”

“皇後娘娘有喜了,主子難道不去瞧瞧嗎?”這話小毛子早就想說了,可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也隻有趁這會子功夫直截了當地與她說了。

多月過去,青嵐仍未從從喪子之痛中抽離分毫,菀玥此刻有孕,對她甚是打擊。“我去瞧她做什麽,如今多的是往坤寧宮裏去賀喜的人,她那裏該不會隻差我這一個吧?”

小毛子與蕊心互看一眼,怯怯地提醒道,“奴才……奴才是怕皇上心裏頭過不去……就連延禧宮的惠主子都去過幾次了,咱們……”

旁人看到的青嵐總是溫柔順從,殊不知她也有自己的脾性,冷“哼”一聲道,“這會子才知道上趕著,怕也是晚了,皇後是什麽樣的人,他日能不能容下她也未可知。她去她的,皇上現在哪裏還顧得上別人,一心隻在皇後一人身上呢。”

她心裏嫉妒,她的孩子沒有了,除了她自己,再無人痛惜分毫。紫禁城,難道就隻有皇後的孩子是千金貴體嗎?除了怨恨,她更怕,看見菀玥孕中的模樣想起自己。

“可是……”小毛子平時頂會說話的一個人,竟也語塞了。

“她如今是心坎上的人,自然是捧在手心裏寵著的,可是皇上心裏的那道坎能不能過去,一個孩子又能怎麽樣呢,皇上忘不了,她也說不清。”她微微揚起的笑容,竟有一絲得意。

“主子……”蕊心自然知道青嵐話裏的意思是什麽,隻是在她心裏,小毛子畢竟是外人,這樣的話,原是不該說的。

蕊心的眼睛輕輕一撇,提醒青嵐。

“你們算一算,皇上有多久沒有踏進我們景陽宮了?”她的樣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剛進宮的時候,都說我是集寵於一身,當初那些眼紅著的人,便是如今笑話我的人。後宮裏的女人誰不會生孩子,憑什麽她的孩子就是金貴的!”

她的話越說越糊塗,蕊心與小毛子都不敢再勸。隻吹了火燭,服侍她睡下。

紫禁城滿是梁九功的眼線,他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不僅自己個兒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宮裏的樁樁件件一應的事務,一件也不能逃過他的眼睛,護著主子是奴才的職責所在,護著自己更是出於本能。

隻是近來,聽得了一件怪事,小太監們私下稟告說,小毛子總是在往禦膳房那裏跑,躡手躡腳地做著什麽。

梁九

功親自跟著他,果然他進了禦膳房便徑直往煎藥的那一間去,裏頭原是有兩個人守著的,小毛子與他們說了一陣兒話,那兩個人便出來了。

“兔崽子,你幹什麽呢!”煎藥的那一間屋子裏,除了小毛子再沒有一個人。這裏煎好的藥一應都是送去坤寧宮裏的。

“爹……爹……”小毛子聽見聲響,嚇得跳起來,慌神間,一個不穩把已經倒了半包的粉末星子,灑了一些在地上。手裏還握著包在外頭的黃紙。

梁九功垂眼瞧了那個東西,“動作挺利索呀!那裏頭是什麽東西!”

小毛子連連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抵賴,總是要擺脫得一幹二淨才好,“哎呦我的親爹,那什麽也不是,什麽也不是啊。”

“既然什麽也不是你慌什麽!這隻手裏捏著什麽呢!”梁九功隻盯著他藏在後頭的那隻手,這樣的額情狀,哪裏還瞞得過去,“你個糊塗東西,還不快說,到底是什麽!”

“真的什麽也不是,您不信兒子喝給您看,兒子這就喝。”小毛子徹底慌了,以為喝了那晚藥,便什麽證據也沒有了。

梁九功不慌不忙地過去,攔下他,“喝不死人的東西可不一定就是好東西,你要是還不說實話,爹可保不了你了。”

“別別別……”梁九功的手段他向來是知道的,今日這一劫,自然是逃不過的了,所以“撲通”跪倒在地上,“爹,爹,兒子說實話,兒子這就說。”

“甭跟我這兒廢話了,快說。”

小毛子想起那日為這東西偷摸著出宮去,被梁九宮知道了便又是一罪,隻是一時半會兒實在扯不出什麽謊來,隻能照實了說,“兒子是……兒子聽人說,喝了這藥,他就生不出兒子來……兒子一時糊塗,一時糊塗。”

話音才落,便是連連磕頭。

梁九功心裏窩著的怒火全部湧了上來,朝著他心窩用力踹過去,“混賬東西!你個混賬東西!說!你弄了幾回了!”

小毛子嚇得連眼睛都不敢再多眨一下,渾身打著哆嗦,“兩回,真的,就兩回,隻有兩回。”

梁九功怒氣不減,“萬歲爺要是知道宮裏有些東西,他管你幾回,你有就是個死!說,哪兒弄的這髒東西。”

“是……是在……在宮外一家小藥鋪子裏。”就眼下,小毛子回的句句都是實話。

“你的膽兒可是越來越肥呀,什麽胡亂的東西你敢往坤寧宮裏頭送啊你,這要是真整出了什麽事兒,可不止你一條命,你得害死一窩人的命,你個畜生!就連你爹我也得跟著你一起遭殃。”梁九功依舊不解氣,朝著他的心窩子又是一腳。

“兒子該死!兒子該死!兒子是畜生。”小毛子不停地磕頭。

梁九功猛地察覺了什麽,問道,“該不會是你那嵐主子讓你這麽幹的吧?”

“不是不是,跟主子沒關係,是兒子自個兒,是兒子自個兒想出來的。”

他的樣子不像是假話,梁九功倒也信了。“娘娘的肚子裏頭是什麽,你他

娘的操哪門子的心呐。”

淚水不知不覺就流出來,他如今不僅擔心自己的命,還有一家老小的命。“我的親爹,咱都是主子的一條狗,主子的事兒就是咱們的事兒。主子讓幹的咱們得去幹,主子沒讓幹的,咱們自己想到了也得去幹。主子往上走一步,咱也跟著往上走一步不是?”

“你拚著命地把自己的主子往上頂,也不瞧瞧你的主子有沒有那福氣,她是不是那個命。怎麽,你是不是還想著有一天能越過你爹我去?”梁九功拍拍他的小臉問道。

“就是借兒子個老虎膽子兒子也不敢這麽想啊。”

這話到底是讓梁九功的消了一些。“坤寧宮的主子是誰啊,那可是皇上心坎兒上的人,含在嘴裏怕化了,握在手裏怕掉了,動一根手指頭還怕破了皮呢,她要是有什麽閃失,一窩子人的命就等著陪葬吧!”

“是兒子糊塗!是兒子糊塗!兒子再也不敢了,爹行行好,饒了兒子這一回吧。”除了連連磕頭求饒,小毛子沒有更好的法子。

梁九功實在是氣急,若是這小子栽在別人的手裏,連同著他也無路可走。“她這回若是沒能生出個太子爺來,那還有下回,下下回呢,你換一碗安胎藥能頂個屁用,有本事你灑一碗砒霜讓她喝下去,大家一了百了!”

“您就是給兒子一百個一千個膽子,兒子也不敢往那裏想啊。”

“今兒要不是叫我撞見了,我看呐,你不遠了。”梁九功收了他手裏握著的包著藥粉的紙,又抬起一隻腳,將那白色的粉末團攆開,不叫人看出來,“先前兒青嵐主子得寵,我答應了讓你去景陽宮服侍,是想讓也跟著沾沾光,沒想到你個畜生……你是我的人,你小子走運,我這回護著你,要讓我知道坤寧宮有個什麽閃失,我先弄死你。”

“兒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毛子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見梁九功這才肯放過他,癱軟地坐到地上,站不起身來。

烈陽高照,清寧殿站著一排布庫,他們全部都是容若從宮外頭搜羅來的練得一身好功夫的小子們。

“朕聽說你們身上的拳腳功夫是自小練下的。”玄燁再三地打量他們,猶豫不定。若是找來一等一的武士進宮未免太過惹人眼,但這群孩子,能不能成就大事,又實在沒有勝算。

領頭的那個孩子,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跨前一步道,“回皇上,小的們雖然年紀小,但是這拳腳功夫若是比試起來,從來不是用蠻力,而是靠技巧。”

玄燁不以為然,對這幾個孩子的本事依舊半信半疑,“既這樣說,那你們比試一番,讓朕開開眼!”

小子們擺開陣勢,繞轉身子揚起袖袍,一股勁道拋出,這就邁開了腿腳,一個對上一個,天旋地轉纏在一起練上了。

一輪比試下來,也有半柱香的功夫,幾個孩子已是精疲力竭,玄燁忍不住叫好,“好!從今日以後,你們便就在宮裏練吧,日日練。”

容若隻在一旁看著,並不知道玄燁到底要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