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後_第4章 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秋日的風一陣陣地涼爽起來,灰藍色的穹隆從頭頂開始,在紫禁城的上空逐漸淡下來,淡下來,變成天邊與地平線接壤的縷縷青煙。

天就又要亮透了。

今天是初一,他是不會忘記的,他也不知道這日子怎麽就記得這樣牢,不需要旁人提醒,反正他記住了。

“我這才進宮來,皇上就又要出宮去嗎?”福全甚是掃興,皇帝近來古怪得很,這日子幾乎是數著過的,從前見著他進宮,便是要拉著對弈大半日的,最近這是怎麽了。

玄燁從屏風後頭出來,已經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你真是不知道,中秋那日朕出宮,可是碰上個極有意思又難纏的女子。”

“哦?”他慢慢點頭拖了老長的音,原來如此,“是什麽樣的女子能讓皇上這樣記掛在心上,還要特意出宮再見?。”

他想起那個叫菀玥的女子,不禁笑起來,“這姑娘呀可是傲氣地很呢,你猜她說什麽,她竟說要和朕來比試文采。”

“喲,這是哪家的姑娘這樣不知好歹。”

“哪家的姑娘……”康熙思慮了半刻,還是決定先不說她的身份,“嗬,管她是哪家的姑娘,反正她呀,年紀不大,口氣實在是大得很呢。”

福全方才也不過是隨意一問,話鋒也就轉了,“她要是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定是不敢說這樣的話了。”

“朕就喜歡她不知道朕是誰,這樣才有意思嘛。”

“聽起來倒是和其他女子不一樣。”

玄燁越發地覺得她的與眾不同,“確實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樣,從來沒人跟朕說過這樣的話,所以朕就依她,與她比試一次。”

這個赴約的日子可是她自己定下的,自然不會忘記。一路上,菀玥想起那日的情景,依舊氣急得很,在容若看來自是覺得好笑,唯有青嵐還勸她一勸。

才下了馬車,遠遠地菀玥便看見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等在了茶館門口。

菀玥走在最前頭,容若和青嵐植根在後頭。

“當真是守約,我還以為,你或許會不來呢。”她是故意這樣說的。

玄燁知道這是賭氣的話,所以笑道,“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來。難道就此了認輸不成?”

他見菀玥身後還有兩個人,又問道,“這位公子我倒是見過,卻不知這位姑娘是誰,該不會是你請來的救兵吧?”

嘿,連嘴上的便宜他都不肯服輸,看來這比試已經開始了。“要你管,總之今日是我一人與你比試,他們斷不會插手的!”

“倒是有膽識的,請吧。”

菀玥走在最前頭,一行人進了茶樓,小二知道菀玥的身份,畢恭畢敬將他們引去了樓上的雅座。

既說到了茶樓,就不得不提一句茶樓的老板,他在整條街巷都算是個神秘之人,周遭的人隻知道他是個漢人,因為家族落寞,所以隱姓埋名,在這裏開了間茶樓。

菀玥走在前頭,小二尋了樓上僻靜的角落請他們坐下來。玄燁上下打量了她一陣,方才隻顧著說話,倒是沒有注意,她與當日初見有大不同,上回穿著男子的衣裳,今日卻是梳著旗頭,唇上一抹朱紅,幹淨潔白的玉顏上擦拭些許粉黛,雙眸似水清澈,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你說你好好一個姑娘家,上回為何要穿男子的衣裳。”玄燁道。

“咱們小姐愛怎麽著就怎麽著,用得著你來管嗎。”勇兒接話道。

“你!”曹寅才想與她理論,玄燁一個眼神,他便隻能退後。

青嵐輕輕一笑,見連勇兒都這般

說話,看來這怨氣是不小了。容若也笑著搖搖頭,菀玥身邊的人,當真可謂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隻聽容若對小二吩咐道,“去拿紙筆來!”

“是。”

“我猜,你必定是思慮了許久,今日到底要與我比試什麽吧?”他的每一句話都是不依不饒啊。

菀玥一時語塞,竟然還被這小子說準了,所以索性不接他的話,隻顧說自己的。“我出一個字謎,你若是能在半柱香時間裏猜出來,我就服你。”

他雙手插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揚,“為什麽是你來出題,我出的題若是你也答不上來,那又該怎麽辦呢?”

“等你答上了我的,再讓你出題來考我就是了。”

紙硯筆墨已經全部備下,玄燁倒也不再計較了。“也好,字謎倒也有意思,請吧。”

“一直兩點,一直兩點,打一個字。”信心滿懷這四個全寫在了菀玥的臉上,他必定答不上來。

“半柱香的時間?就猜這個字?”不錯,他的笑容裏,分明是不屑。

“別費時間了,你快猜吧。”

他不緊不慢地提起筆,又放下,菀玥看著甚是得意,心裏肯定他是答不上來了。

一邊的青嵐也暗暗地猜著這個字,實在沒有什麽頭緒,隻與納蘭兩人對望著,心中又想著,今日被菀玥拉來,是助威嗎,一時覺得好笑,又與菀玥相視一眼。

“是這個字嗎?”

菀玥一怔,他是什麽時候落的筆,宣紙上躍然一個“慎”字,沒錯了,這便是答案。

“該輪到我了吧?”玄燁得意地問道。

菀玥的臉色比方才難看了許多,“請吧。”

他隻在紙上畫了四個圈,“打四個字。”

“四個圈圈打四個字?”菀玥心想,他若不是在糊弄自己就有備而來了,果然是不能輕敵的。

菀玥不再說話,卷著手裏的帕子也還是沒有想出來,勇兒在一旁看著著急,若是真的就這樣輸了,他們家小姐怎麽肯。

容若心裏自然已經有了答案,隻是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傳遞給她。

“那便是團團圓圓,對不對?”菀玥忽然道。話音才落下,容若便已經皺起了眉頭。

玄燁一陣大笑,曹寅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當然不對。”

“怎麽可能不對,那你說是什麽?”

“萬無一失!”

“我倒覺得這位姑娘說得不錯。”菀玥才想辯駁,卻已經有人替她出了頭,眾人向著說話聲尋去,那是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的老漢。他起身,慢慢走近他們,“老夫說句公道話,這兩個謎底都對,但老夫覺得,用這團團圓圓四個字更妥帖,到底沾著喜氣,你們說是不是?”

“嗬”,玄燁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臉上,這番道理倒叫人難以反駁,“那看來是我輸了。”

青嵐輕輕扯扯菀玥的衣裳,朝她嫣嫣一笑,菀玥贏了賭約,她自然高興。

“幾位小姐小爺如此好興致,當真是難得。”那老漢道。

敬他年長,眾人起身來,玄燁拱手作揖笑問道,“隻為一場賭約而來,不知先生是?”

“這家茶館,便是老朽的家了。”

容若的臉上一陣欣喜,“原來是掌櫃先生。那您便是文先生了?”

“正是在下。”

容若的敬仰之情難以抑製,“久仰先生大名,先生的詩作日日要拿來一翻,實在喜歡至極,今日見到,當真榮幸。”

“不敢不敢,那都是從前的事了。方才隻是聽幾位出的字謎實在有意思,便留心了。也是有緣才能說上話,這茶錢算老朽

的,幾位接著聊,老朽就不陪了。”

容若見老漢匆匆要走,也不便留了,隻拱手道,“多謝先生。”

“原來那位便是文實文先生了,果然不凡。”眾人落座,容若依舊念叨著。

“你怎麽知道這家茶樓的掌櫃姓文?”菀玥問道。

容若道,“這茶館的掌櫃是漢人,在前明可是個官宦之家,他的夫人亦是書香之後,若不是明朝滅了,他和他夫人的詩作定能流傳百世。”

菀玥順著這話借機道,“所以啊,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人,都是庸人,女子比男子,又差在哪裏呢。”

玄燁自然知道這話是衝著他而來,便笑道,“我們兩個人,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啊。罷了,是我當日說錯了話了,給姑娘賠個不是。”

僅這一句話,菀玥的氣也算是消了,“罷了罷了,我可不是那麽小心眼兒的人,才不與你計較呢。”

“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說出來的話倒是頗有見識的。”

“這話原不是我說的,是我師傅說的,他常說女子之才不容小覷。”

“你師傅?”

菀玥看向容若,“就是他呀,你連他都不認得,他可是咱們大清的第一才子,納蘭性德。”

玄燁驚喜道,“原來你便是納蘭容若?”

“正是在下。”

他早就放下了自己的身份,起身作揖道,“大清第一才子,幸會幸會。”

容若素來不願被這樣稱呼的,隻回禮道,“不敢不敢。”

玄燁越發地方才那位老漢說的緣分二字,“實在是有緣相識。那日一撞,竟還撞上了個大才子,對了赫舍裏姑娘,我記得你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麽月是嗎?”

“赫舍裏菀玥。”菀玥答道,“你既知道了我是誰,卻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玄燁一時愣住了,他的名字?他不由得看了看身邊的曹寅,他怎麽能說自己的真名呢,於是靈機一動,你可以叫我三哥哥。”

青嵐與菀玥相視一笑,“三哥哥?這叫什麽名字,難道你府上的人,都是這樣叫你的嗎?”

他隻能硬頭皮承認,“嗯……對啊,就是這麽叫的。”

“你真是奇怪,就沒有正經的名字嗎?”

“難道這名字算不得正經嗎。”

“這哪裏是名字,你又在糊弄人!”

容若可是怕了,這菀玥不依不饒地,叫人家難堪就不好了,“三兄別介意,我這徒弟……就是這樣的。”

“不礙事”,於是向著菀玥道,“我隻是怕我這名字說出來,嚇壞了你。”

菀玥隻當他是玩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哪有名字能嚇壞人的,那你家在哪兒?”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的家到底在什麽地方。”

“你真真是好奇怪的人。不樂意說就算了,我才不稀罕知道,那他呢,他又是誰?”菀玥指著曹寅問道。

“他是與我自小一起長大的,算是我的伴讀,叫曹寅。”

“比起你的,這還像個名字。”

“那你身邊的這位姑娘又是誰呢?”

青嵐一聽是說到了她,竟是一陣臉紅,菀玥知道青嵐的性子,從來溫婉客人,所以拉著她替她說道,“她也是自小與我一起長大的,叫青嵐。”

“既然是菀玥姑娘的朋友,來頭一定也小不了。”

“告訴你也無妨,她可是輔臣遏必隆大人的閨女。”

見了青嵐他倒是有禮,“原來如此,青嵐姑娘幸會。”

青嵐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隻回禮道,“三公子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