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世希穿過店鋪，過了後堂，來到一處院子，幹淨簡單，擺放著一些棺材；環顧院子，除了後堂，一麵是後門，一麵是小廊，一麵是房子。這一排小房子，桃花覺得是給夥計住的，她本想進去瞧瞧，才到屋子門口，她就打住了一副失望模樣——原來隻是一堆擺放著各種個樣棺材的庫房，有的棺材甚至還沒做完。

見世希走進廊中，桃花也跟了過去。

在角落裏轉進去後，原來還有一個小院子：這院子雖然比前院小很多，卻清淨幽雅，旁邊有花有草，石子小徑中間有一棵落院的桃花樹，樹雖看上去隻有不到十年的樣子，卻也落了一地淡淡的桃花，看著舒心；一眼看過去，桃花樹在院中間，一麵是牆壁，三麵都是圍廊，圍廊中幾間相連廂房，這當是給人住的了。然後還有一個角落的小路，通過去，又是一個小院子，原來裏麵是灶間柴房和夥計房間之類的。

桃花看著月下這棵桃花樹，真是心曠神怡起來，滿眼都是喜歡。

看著看著，桃花飄啊飄地來到世希剛點了燈盞的房間裏：四目望過去，有書有畫，有盆景有軟榻，還有淡淡的檀香味道從臨著桃花樹的窗前書案上的小香鼎裏一縷縷飄出來——真享受啊，這李世希的書房。

世希並未坐在案前，而是開始在房間裏翻來翻去，不知道要找什麽。

桃花好奇地飄到窗沿上一坐，低眉就見鋪拓在書案上的一張宣紙，上麵有四行墨字，桃花不是很熟地認起字來：

一日一日又一日，

一日轉即百千日。

心想事時盡勤勉，

莫待庭前好花逝。

“李世希寫的？心事？日子？和花有什麽關係？”桃花一知半解，索性不看了。

桃花在一旁冷眼看著世希在眼前走來走去，又翻來翻去，看地她都困了。

“原來在這，讓我好找。”聲音很

近，輕柔篤定。

桃花索然一睜眼，整個人差點從窗戶上後仰過去：這個李世希，此刻就站在她一尺對麵，手中拿著一個小木盒子，一動不動地，一雙眼睛向她看過來，越看越近……

——要、要幹嘛？

世希一手扶著窗沿，身子前探著都要貼到桃花的身上了，桃花頓時緊繃——不過桃花再仔細看了看，噢，原來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後窗外的那棵桃花樹啊。

世希透過窗子好像看到桃花樹上的什麽，轉身快了兩步走出書房，到了桃花樹下。

桃花還坐在窗子上，紅裙底下的兩條腿在窗外蕩啊蕩，還是不知道世希要做什麽。

桃花看過去，隻見世希從桃花樹下拾起一個比茶杯都小的小缽，不過小缽上麵有一個鐵鉤，鐵絲穿著小缽的兩個邊緣的孔裏，剛好可以鉤著平放，可是這個空缽是用來做什麽的？

世希打開小盒子，從裏麵用手攆了一簇什麽小顆粒狀東西，放在小缽裏，然後抬手將小缽掛在一枝伸展出來有點禿的粗樹枝上，然後輕輕鬆手。

桃花不懂他在幹嘛。

世希又進書房，將小盒子放在書案角落，然後拿起書房的燈盞，徑直去了臥房，不一會就熄燭睡了。

桃花莫名其妙，於是吹了一口氣，書案上的小盒子自動飄到她麵前，然後自動打開，桃花聞了聞又看了看，原來裏麵裝的都是黍米稻穀之類的。

夜裏聽到世希咳了幾聲，又打了幾聲阿欠，桃花就覺得煩了，就是這麽喜歡的桃花樹頂上，她也再沒興致躺著曬月光，索性幹脆化作一縷紅煙，回到月絳山找她的阿七阿白阿喵去了。

……

迎著清晨第一道曙光，桃花剛好回到這棵桃花樹頂坐了下來。

微微眯起眼看著那曙光，桃花深呼吸自言自語起來：“呼~~~九十二年啦，沒有見過日出。”

她還

在深呼吸這夾雜著淡淡桃花香的空氣的時候，她聽到了樹下麵的唧唧喳喳的叫聲。

低頭看下去，那個伸出來的光禿禿的樹枝上來來回回或停或飛地圍了幾隻小鳥，它們叫個不停，都在搶小缽裏的稻穀。

桃花索性飄到樹下立在地上慢慢仰頭看起來：每隻都長得不一樣，小巧玲瓏的，真好玩啊！

桃花還在用心看著它們時，世希的房門打開了。

世希緩步出來，桃花回頭看過去，他麵色有點白，睡得一定不好。

可是世希也來到樹下，比桃花走的近得多，簡直都要伸手就可以碰到那幾隻小鳥了，桃花真不忍心他把這幾隻小鳥嚇走。

世希仰頭看了看樹枝旁的幾隻小鳥，果然右手緩緩抬起，然後輕輕地慢慢地，接近著那些小鳥——

小鳥仿佛沒有注意般，繼續歡快地圍著小缽飛來飛去，直到世希的細長的手指碰觸到了其中一隻正停在樹枝上吃飽了休息的小雀毛絨扁扁大腹上時，那小雀非但不躲，還索性挺起肚子跳到他的手指上了……

桃花在發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個叫李世希的少年，穿著和昨天一樣淡薄的白色長衫，有點散亂的頭發披在肩頭背後，然後他側著臉，微仰著頭，看著手中恬然自若的小雀鳥，曙光的溫暖都灑在他修長淡薄的身上，最後他還露出柔和的微笑……

桃花看著看著，也似乎被他感染，跟著笑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世希輕手將小雀鳥放回樹枝上，然後轉身回了房間，桃花還留在原地看著那些鳥。

過了一會，一個夥計端著半盆溫水搭著一條方巾進了世希的房間，桃花一邊轉頭看著梳洗的世希，一邊覺得有點好笑地自言自語道：

“人養鳥，你養鳥；人養在籠子裏，你養在樹上。”

罷了，桃花又加一句對李世希的評論：“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