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師與徒

南方多水。密布的水網，使海豐區四麵環水。近年來，隨著城市的進一步規劃，區內所有大型的工業企業全部都搬離了，海豐區逐漸向商住區方向發展。

海豐區公安分局預審大隊，設在區看守所內（此時仍是看守所、拘留所兩所合一的格局），這裏幾乎是海豐區（也是整個城市）的最南端。站在辦公樓的樓頂，隔江相望的就是郊區了。市裏的公交線路，截止於三公裏之外的“平安埔”車站，看守所通向外麵的唯一一條土路，還是民警自己動手修建的。平時，看守所和預審大隊的民警都往返於高牆內外的辦公樓與宿舍樓之間。除了分局刑偵治安部門的民警來辦案、偶爾有案犯家屬過來探監，這裏極少有人造訪。

文洪本就是個偏好“靜”的人，到了預審大隊，很快就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工作之餘，文洪最喜歡到江邊漫步，那裏有永存於記憶深處的家鄉的野草和泥土的香味。每當此時，文洪就會想起南下時父親文錚那欣慰鼓勵的目光、母親李雅那叮嚀囑咐的話語和弟弟文洋那羨慕佩服的神情。駐足江邊，望著那寬廣柔和的江麵，文洪都會點燃一支香煙，放飛自己的思想，任由各種情感紛至遝來，仿佛這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直到香煙燃盡。思緒收攏之際，文洪都會默念一遍警校師長的畢業贈言——誠實做事，謙恭為人，告誡自己從現在起，要一步一個腳印地打牢生活與工作的基礎，做一名出色的刑事警察。

自從文洪到了以後，預審大隊的鍾毓明隊長又有了一個新的任務：當文洪的“師父”。

鍾隊長曾做過二十餘年的刑警，目前是區公安分局黨委委員。他思維敏捷，待人誠懇，幾年前因為身體狀況欠妥而主動提出到預審大隊工作。憑借著多年基層工作所積累的紮實功夫，他帶領著隊裏的十八名民警，很快使分局的預審工作得到了全麵提升，連續五年保持不起訴案件為零的記錄。對於帶“徒弟”這個任務，鍾隊長沒有十分的把握。這麽多年來沒有帶過不說，重要的是畢竟人家畢業於名牌警校，可能除了資格閱曆不及

自己，其他方麵未必看得上。就象自己的女兒曉惠一樣，對老爸的觀點幾乎是全盤否定，並美其名曰：代溝。

與文洪接觸了一個多星期之後，鍾毓明就開始對這個年青人有些注意了。首先是文洪那一手鋼筆字，一趟審訊筆錄作下來，每個字的間架結構都極為舒暢，通篇布局錯落有致，簡直就是一幅漂亮的行楷硬筆書法作品，令人愛不釋手。其次是文洪那內斂的性格，他對人謙恭有禮，做事不急不燥，完全沒有某些大學畢業生所表現出來的輕浮和高傲。第三是文洪的氣質，這個並不帥氣的小夥子，走起路來挺胸收腹，步伐穩健，眼神永遠流露著堅毅和執著。而最讓鍾毓明大為讚賞的是文洪那股子學習的勁頭，他對公安業務的鑽研簡直是如饑似渴，而且不懂就問。他提出的問題，有時鍾毓明要和預審大隊的幾個老民警一起研究研究，自己先搞明白了以後，才敢向文洪解釋。

根據職責分工，刑警大隊負責將案件送區檢察院呈報逮捕；批準逮捕的案件由預審大隊接手直至移送起訴。刑事案件的卷宗要求長期保存，但預審大隊辦公場所有限，所以僅保留了最近三年的案件卷宗，其他的全封存於分局的檔案室內。對於這些留下的刑事檔案卷宗，文洪是每天必看，整個過程時而思索、時而記錄。每當看到文洪手裏拿著那些舊的案卷，鍾毓明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心裏總有一種被“檢查”的揣測感，生怕文洪從中挑出什麽不是來。

當然了，鍾毓明與文洪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抽煙，這無形之中更加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閑暇之時，鍾毓明與文洪的話題逐漸多了起來，從工作、生活，直到思想觀念、社會看法。鍾毓明漸漸地有了一種感覺：文洪太像自己了，他的很多觀點與自己不謀而合，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特別是在辦理刑事案件的一些理念上，文洪認為刑警的職責應當是證實犯罪、查找罪犯並使之受到刑事追訴。在此過程中，刑警的素質體現在智大過勇，應當嚴格地依照法律，用證據證明事實、說明一切，而不是單純地為了破案而抓人。從刑偵到預審，鍾

毓明對證據在每起刑事案件中的作用深有體會，他對分局刑警大隊多數民警“先抓人，證據可以慢慢搞”的想法非常不讚成，無奈他的主張沒人信服。而文洪的到來，仿佛正是他的知音。

從鍾毓明那裏，文洪對海豐區公安分局的現狀也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現任局長姓楊，年齡還不到四十歲，三年前從外單位提拔過來，之前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公安工作；兩個副局長一個管政工，一個管業務。其中主管刑偵治安部門的陸副局長也是刑警出身，對刑事案件獨具慧眼，區裏有影響的大要案全是他帶頭偵破的，現任刑警隊長高振邦正是陸副局長一手帶出來的。三名局領導、政治處劉主任及預審大隊鍾毓明等五人組成了分局黨委。

既然文洪以後要在刑警大隊工作，鍾毓明也就把刑警大隊的情況多說了幾句。刑警大隊目前有一百五十多號人，分為五個案件偵辦中隊及一個刑事技術組，設一正一副兩個隊長。幾年前，海豐區公安分局的刑偵工作與轄區的發案率一樣，一直排在全市的中等位置。自一九九一年高振邦做了刑警隊長後，相關業務有所提高，但離楊局長的要求還有一段距離。高振邦業務素質過硬、警務技能嫻熟，曾經在與持槍販毒嫌疑人對陣時，果斷地將對方一槍擊斃。這麽多年來，高振邦已漸漸地成為了分局民警的楷模。鍾毓明希望以後文洪到了刑警大隊，能夠多向高振邦學習學習。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鍾毓明與文洪已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辦案之餘，這一老一少常常在隊長辦公室裏聊個不休，室內烏煙瘴氣自不在話下。

正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預審大隊的其他民警，並非全部都像鍾毓明一樣喜歡文洪，但是所有的民警卻都有一個共識：文洪這個年青人的確不同於一般的大學畢業生。

實習的第一個月，文洪第一次領取了工資。盡管隻有五百多元，文洪還是將五張百元的鈔票放進了寫給父親文錚的掛號信，自己隻留下了買日常用品的零頭。想象著父母親收到書信後的情景，一絲暖意頓時湧向了文洪的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