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惜弱

這是梔子花盛開的季節,空氣裏散發著醉人的香氣,盛夏的陽光從綠意悠悠的樹葉間灑落下來,在地麵投射出一個一個小小的圓形光暈。

這些白色的嬌小的花朵,遠遠望去,如冬日裏落下的雪花般輕盈,她們的花期短暫,卻拚勁了全力開到最好,留下這讓人久久難忘的芬芳,這花,終究是寂寞孤單的。

惜弱坐在梔子花樹的石凳上,認認真真的繡著手中的帕子,她屏氣凝神,五彩繽紛的絲線在她手中靈活的穿過,她繡的投入,渾然未覺院外站著的藍衣男子投來的炙熱目光。

那是她的哥哥,納容舒玄,納容大學士的長子,熟讀詩書,氣質超群。

哥哥這個詞,曾是納容舒玄覺得天下最溫暖的詞語,卻又一度,成了他心中永遠無法言說的痛。

記憶慢慢彌散開來,仿佛,時光一下子回到了十歲那年的春天。

那年的春天,出奇的冷,都說春寒料峭,納容舒玄隻覺得春天永遠都不會到來了,他自小寄住在祖母家,甚少見到父母,唯一的一次見到,卻是父親因為得罪了定國將軍而慘遭車裂,母親在父親出殯的那一日,生生撞死在棺木之上的場景。

暗紅而濃稠的血液,順著黑色的棺木,滴答滴答的掉落下來。

納容舒玄下意識的捂緊胸口,隻要回憶起這一幕,他就會覺得心頭如有鋒芒在刺,痛得他無法呼吸。

天地之大,他卻找不到地方安身立命。

父親和母親雙雙離去,她們誓守了她們之間的諾言,卻獨獨留下了他。

直到一雙大手,將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他,有力的扶了起來,他自小漂泊在外,因而無人知曉他的存在,他也就順理成章,成了納容學士的長

子。

他不會忘記,納容學士是如何力排眾議,為他的身份織了一張牢不可破的網。幾乎所有人都信了,他就是納容學士的親身兒子,隻有他自己的心裏,如明鏡般清楚,他不是。

納容學士將他領回家的那一日,是他第一次見到惜弱。

那時,惜弱才三歲,她小小的身子看起來有些不勝涼風,麵色如雪花般晶瑩剔透,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像早晨湖麵上蒙著的一層淡淡水汽,叫人看不真切,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惜弱上前來拉住他的手,她的小手冰涼而憂綿軟,輕輕叫喚道:“哥哥,哥哥!”

那是納容舒玄聽過的最悅耳的聲音,如同一層細細的糖霜般,甜到心裏,這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平複人心的力量,他心中所有的委屈、憤怒、彷徨,似乎在一瞬間都煙消雲散,眼前隻有這個小女孩如水蓮花盛開般的笑顏,從來沒有哭過的他,忽然間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這十二年來,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他在意她的一顰一笑,在意她的歡喜與悲傷,她的身子,有從娘胎裏落下的弱症,他便自己研習醫術,自己不辭辛苦的拜訪高人,甚至親自上山采藥。

誰都想不到,這個溫潤如玉,豐神俊朗的男子,會穿上布衣,背上背簍,不畏辛勞的一味一味草藥的嚐。

有時候,他也會鄙夷自己的用心,他知道,惜弱看到自己身上落下的傷口,會心疼,她會溫柔的替他敷藥,小心的問他:“疼不疼?”,那一瞬間,他的心裏會充滿甜蜜與驕傲!

這是他心底的秘密,一年一年,生根發芽,直至長成茂密的大樹。

惜弱似乎是繡得累了,站起身來,她的眼神與納容舒玄的交織在一起,惜弱喜道:“哥

哥!”

這一聲哥哥,將納容舒玄的一生變涼!

她和他,永遠隻能是兄妹,是兄妹,而不是戀人!

納容舒玄壓下心中的黯淡,緩緩上前,他看著惜弱放在桌上繡了一半的清荷,心疼道:“一個荷花樣子,你已經來回繡了幾遍了!”

惜弱淺淺一笑,如荷葉上滾落的露珠般清澈:“總是覺得不夠好,希望下一次能更好些。”

說罷惜弱的眼神落到納容舒玄腰間的香袋上,那是一直寶藍色繡白鶴圖紋的香包,是她九歲時送給哥哥的,繡法拙劣,顏色因為歲月的浸染已經變得斑駁,可是,這麽多年了,哥哥竟然一直戴在身上,從未換下過。

是自己大意了。惜弱有些內疚道:“哥哥,這香包都這樣舊了,不如,丟了罷。”

納容舒玄緊張的護著腰間的香袋,脫口而出道:“誰說它舊了,明明和新的一樣!”

惜弱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道:“哥哥,不如惜弱再做一個新的給你罷。”

納容舒玄憐愛道:“惜弱,你身子不好,我不希望你累著了,這個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好了。”

惜弱低下頭,微風拂過她的秀發,帶來一陣淡淡的薄荷香味,這一刻,納容舒玄多希望能定格成永恒。

他與她,離得這樣近,近得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能看到她密密的睫毛,還有額上沁出的細細汗珠。

子矜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小姐,紫色的線用完了!”

納容舒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無力的,緩緩的,垂了下去。。。。。。

(大家喜歡惜弱多一些還是式微多一些,我會根據大家的意願來做調整,喜歡的話請大家收藏一下,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