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請安(一)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猶帶著露水的濕氣,透進窗欞,將昨夜的淡漠情愁,都不動聲色的掩了下去。

婢子進來的時候,胡式微已經端端正正的坐於梳妝台前,仿佛已經石化。

婢子嚇了一跳,手中一滑,銅漆的水盆“咣當”掉落,直濺了一地的水花。

婢子更加緊張,低著頭收拾著,再抬頭時,胡式微已站到了她身前,她麵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婢子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諾諾道:“皇後娘娘,您怎麽起的這樣早?”

胡式微淺笑道:“本宮向來睡眠淺,早起也是常有的事,你再打一盆水來伺候本宮梳洗就是了。”

婢子沒想到胡式微這樣的和善,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千恩萬謝的出去重新打水來。

這婢子比剛才放鬆了不少,笑盈盈的垂下手:“皇後娘娘,奴婢梳好了,您瞧瞧吧!”

式微向鏡子裏看去,她的頭發本就烏黑濃密,此刻被低低盤做一個別致的低垂傾髻,這婢子又取了珍珠碧玉步搖鑲嵌上,行動間,步搖輕動,愈發襯得她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式微滿意的點點頭,讚許道:“你倒很會梳頭,叫什麽名字?”

婢子有些受寵若驚的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名叫彩螢。”

“以後你便每日來為本宮梳頭罷。”式微從手上褪下一支白玉手鐲,遞到彩螢手裏,“這是賞你的,快收起來罷。”

彩螢終究年紀小,激動道:“奴婢謝皇後娘娘。”

昨夜終究傷了心神,麵色有些蒼白,掃在臉頰上的桃色胭脂,想吃不進去一般,虛浮的籠在麵上。

正想的出神,坤寧宮的主事情姑姑翠珊已經掀了珠簾進來,請安後道:“皇後娘娘,時辰到了,該動身去給太後娘娘請安了。”

式微心頭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麵上卻依舊是淡淡的,搭了翠珊的手

,緩緩向毓宸宮走去。

走在有些滑膩的甬道上,式微能感到宮人們指指點點的目光,式微走得驕傲而坦然,她的心縱然已經委頓,卻要強撐著麵子,一絲一毫也不能泄氣。

她們越是想讓自己哭,自己就偏不哭。

轉至垂花門,有三個著粉色宮裝的婢子湊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笑著,其中有個高個的說道:“你們知道嗎?昨夜大婚,皇上本應在坤寧宮圓房,可是皇上非但不曾踏足過坤寧宮半步,還宿在了福妃那裏,你們說怪不怪?”

另一個容長臉的說道:“莫不是咱們的皇後娘娘長得太醜,把皇上給嚇跑了?”

三人彎下腰,拿著帕子掩著嘴,吃吃的笑起來。

式微站在她們身後,攥著帕子的指節微微發白,翠珊輕咳一聲,幾名婢子一愣,慌了神色轉過身來。

翠珊厲聲道:“放肆,見了皇後娘娘,還不行禮!”

三名婢子嚇得腿腳發軟,忙不迭跪在地上,一邊行禮一邊止不住的發抖。

式微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溫度:“你們都抬起頭來,看看本宮是不是醜得把皇上嚇跑了!”

三人哆哆嗦嗦的抬起頭,均是一愣,眼前的這個人,是她們生平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即使是帶著隱隱的怒氣,也還是那樣美。

式微冷冷一笑:“既看到了,以後就莫再生出是非,若是再讓本宮聽到類似的話,就等著去慎刑司拔舌頭罷!”

三名婢子匍匐在地,諾諾應聲。

式微閉一閉眼睛,隻覺得身子發軟,腳下的路也變得虛浮起來,昨晚,才隻是開始,那麽多漫長的以後,她該要如何應對?

今日,或許她還可以擺出皇後的架子,端出皇後的威嚴,日子久了,沒有寵愛,隻是守著名分的皇後,還有誰會真的放在眼裏?

“娘娘。”身旁傳來翠珊關切的聲音,“您沒事吧?”

“本宮無事。

”式微方才的脆弱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得體的淺笑。

太後已在毓秀宮大殿上坐著,她今年不過三十四歲,看起來依舊像一朵盛放的牡丹,隻是眼底流露的滄桑,為她平添了些許輕愁。

式微移步上前,盈盈福身:“兒臣給母後請安!”

向嵐姑姑將茶盞輕輕遞於她手中,式微雙手高舉:“母後請用茶!”

太後緩緩接過,抿一口,臉上露出親和的笑容:“快起來說話罷。”

式微坐在梨花椅上,微微垂下眼簾。

太後摒退眾人,輕輕道:“昨晚的事,哀家都知道了,這件事,確實是皇上任性,委屈了你。”

式微心中千頭萬緒,苦於無法訴說,隻低低道:“是兒臣做的不好。”

“這件事又怎麽能怪你呢!”太後輕歎一口氣,“皇上為了福妃,可以連我這個母後的話都不聽了。”

隨後太後定定看向式微:“可有一點,你該知道,在這宮裏,唯有你和皇上,才可以叫我母後,唯有你和皇上,才可自稱兒臣,這是旁人無法擁有的。”

太後走下台階,輕輕撫上式微的肩:“人心總是肉做的,日子久了,皇上就算是塊冰,也會被你捂熱的。”

不知為何,式微的腦畔忽然想起小時候母後常念的一首詩: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父親隨著祖父出征邊塞的那一次,母親正懷著自己。

母親生下自己的時候,祖父帶回來的,是父親的遺骨。

父親甚至沒有看到自己一麵,而自己,也從不知父親的模樣。

式微的眼角,終是忍不住微微濕潤,卻隻作低頭輕咳,將那滴淚珠悄無聲息的抹去,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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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