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愁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現實的冰冷終於讓溫展顏清醒,回憶隻是回憶,盡管回憶是一種權利,但沉浸在回憶中,卻是一種過錯。

“溫大人不必多禮。”式微的表情像江南的煙雨,淡淡的,卻極美,讓人想不撐著傘,就這樣倘佯在這細雨中。

她們的距離,許是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式微將煙青色的寬大袖袍輕輕撩一撩,溫展顏從醫箱裏取出一塊薄薄的白綢布,覆在式微的手腕上,道一聲“得罪”。

片刻之後,溫展顏正色道:“娘娘,您久來鬱氣不紓,心力交粹,傷了五髒,日後切記,莫要再勞心傷神。”

式微不為所動,眼神隻是落向窗外,院子裏的繁花似錦,落在她的眼裏,卻都化作了寂寞。

溫展顏輕聲歎息,無奈的收起藥箱,輕聲道:“心病終須心藥醫,微臣開的藥,隻能緩解娘娘身體的痛楚。”

式微點點頭,淡淡道:“有勞太醫了。”

溫展顏看著她似乎風輕雲淡的模樣,一顆心狠狠的被她揪了起來,他的心病,又何嚐不需心藥來醫。

他在心底默默道:“式微,今日種種,你可曾有一絲後悔?”

然而,終究是無言,他背著藥箱,黯然轉身。

少年的心事,是永遠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自打那日的擦傷好後,溫展顏的體內總是澎湃著一股衝動,這日益高漲的衝動,使他每日不顧了禮義廉恥,隻為能再看她一眼。

然而,那次的莽撞之後,式微再也沒有出現在後院裏。

然而,溫展顏知道,她在,她一定在,他能感覺到她的喜怒哀樂,有時候,那緊閉的雕花門裏,會傳來清清冷冷的琴聲,帶著似有若無的憂傷,似她眼角眉梢不經意露出的那一絲惆悵,他聽著那琴

聲,心就仿佛與她更貼近了一些。

春花謝了,石榴開了,秋葉落盡,他孜孜不倦的做著這一切,樂此不疲。

冬日裏下了第一場雪,這是京城裏罕見的大雪,他的父親,為官四十載,終於沒有能夠逃出後宮裏燒的越來越旺的那把火,父親是心甘情願自裁的,唯一的願望,就是保住他。

那一日,他留下了平生第一滴滾燙的男兒淚,父親臨走前,曾無數次告誡他:此生,無論何種原因,都不要惹後宮的女人,切記切記!

他最愛的女子,在次年的春天,卻要進入後宮,做萬民敬仰的皇後了。

他的心每日飽嚐著撕裂般的痛苦,許是他的一片癡心,竟然打動了鶯鶯,鶯鶯願意,將那封滿載著他深情厚意的書信,轉遞給她家小姐。

彼時,他的眼裏,隻看得見式微,他看不見,鶯鶯的眼裏,隻可得見他。

他忐忑不安的想著式微的反映,他想到了無數種結果,好的,壞的,他惶惶不安,他被痛苦和甜蜜煎熬著轉輾難眠。

鶯鶯遞給他一封素白的信箋,他顫抖著打開,那潔白的,印著暗粉色圖案的宣紙上,隻有八個大字: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這八個大字,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那麽多日日夜夜以來的夢,他了然了她的心意,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此生摯愛,被一頂花轎抬進了金碧輝煌、堅不可破的皇宮。

她大婚的那一日,他夾在看熱鬧的,擁擠的人群裏,眼裏布滿可怖的血絲,他記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原本想醉,卻意外的更加清醒。

幸好,他是太醫院的院判,是最年輕的太醫,幸好,他和她,都在宮中,他有很多機會,可以看到到。

咫尺,總好過天涯。

他知道她過

得不好,大婚那一日,她就受了那樣的難堪,她又將所有的心事都蜿蜒在淡淡的外表下,讓旁人都以為,她堅強的可以撐得起一切流言蜚語,一切冷漠疏離。

他暗自發誓,他會用自己所有的力量,靜靜守護她,他一定會,保護她!

永安宮內。

嫻妃崔瑾夏端坐在雕花銅鏡前,粉衣婢子菊香正於她仔細的梳著頭。

“娘娘,方才內務府送來了新做的衣裳,件件都是極出挑的,奴婢都挑花眼了,娘娘您看看。”梅香將手中的托盤遞給嫻妃。

崔瑾夏淡淡的掃一眼,並不做聲,菊香向來機靈,指著那中間那水紅色妝霏緞長裙,甜甜道:“娘娘素日偏愛清雅,但奴婢瞧著,娘娘穿些豔色會更顯得嬌麗可人呢!”

梅香聽懂了菊香話裏的意思,忙將這件水紅色長裙抖開,這裙麵拿上好的金色絲線繡了百花穿蝶,因著是雙麵繡,看起來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最別致的是,這裙裾下擺那琉璃小珠墜了,走起路來清脆作響,真是人為至,聲先動。

梅香見崔瑾夏看得滿意,忙上前拿了衣裳要給崔瑾夏換上,冷不防崔瑾夏將唇角的笑意收起,冷冷道:“作死麽,太後病得這樣重,你們卻要我穿這樣豔麗的衣裳,叫太後如何想本宮,本宮的賢良聲明,豈不盡毀?”

梅香與菊香萬萬沒想到弄巧成拙,忙跪在地上求饒。

崔瑾夏輕輕一笑,將頭上的赤金掐絲暖玉火鳳含珠釵摘下,這是皇後所用之物,自己還不到時機簪戴。

崔瑾夏染著粉色丹寇的手指,緩緩挑起這件水紅色的長裙,眼中精光不著痕跡的一閃,隨即淡淡道:“把這件衣裳好好的包起來,午後就給熹貴妃娘娘送過去,記得說是本宮的一片心意,這件裙子,熹貴妃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