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袁自如

雖有梅奴傳音安慰,但風別雲還是心裏沒底,惴惴不安的跟著梅奴剛走出幾步,空中的為首一人就高聲喝道:“梅奴前輩,你身後那個年輕人,是我們侍衛營緝拿的要犯,希望您老人家,不要蹚這趟渾水。”

梅奴沒有回頭,依然走著,隻是左手暗掐法訣,同時擺了擺右手,笑道:“我不知道什麽要犯不要犯的,我隻知道,這是我新認的幹兒子,你們誰也別想碰他一指頭。”

風別雲心中感動,隻能暗下決心,以後一定報達。

領頭之人又冷聲道:“梅老頭,你不要不識好歹,我是看在金將軍的麵子上,才好心提醒你,你若是再不實相,休怪我不敬長輩了!”

“哈……”梅奴仰頭大笑,突然左手重重的往風別雲身上一拍,一道明亮的紅色屏障瞬間將風別雲包住,巨大的推力迫的他如箭一般向北方射去。

空中為首之人大吃一驚,隨即吼道:“我對付這老匹夫,你們快追!”

梅奴老頭一聲大吼,全身紅光噴薄而出,雙臂大張,半麵天空都被影影綽綽的梅樹所籠罩,剛要有所動作的空中五人,立刻便被這梅樹卷入了幻境之中。為道的銅甲人卻是目光微一呆滯,便立刻回複了清明,好像並未受這梅樹影響,接著冷笑道:“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話音一落,銅甲人念動咒語,手中立刻生出一把長及數丈的青色長刀,一聲大吼,直朝地上的梅奴砍去……

光影變幻,巨響連連,直到再也看不清那一片絢爛的梅樹,風別雲才不情願的回過頭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忍住心中的悲痛,全力催動神劍,疾速朝西北飛去。

也許是因為梅奴老頭的阻攔太過徹底,也許是因為魔尊府的高層太忙而沒時間理會,不管是什麽理由,直到日落時分,也沒有出現一個追兵。風別雲一路疾行,法力早已透支,天黑時候,二人不得不尋了個小鎮子落腳。

飛在天上,看著是一座小鎮,落在地上,才看清這裏隻有十幾處早已無人居住的老房子,且多數已經沒了屋頂,隻剩一些滿是缺口的土牆。可不論是牆根,還是柴堆,或是小院裏,或是牛棚裏,或是大樹下,都黑壓壓的擠滿破衣爛衫,蓬頭垢麵,凍的全身青紫的人。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幾個骨瘦如柴的年輕人。風別雲早己將魔門盔甲換成了一身青色儒服。二人一前一後走在這橫七豎八躺滿了流民的街道上,周圍不時傳來幾聲呻吟,本就心情沉鬱的風別雲,此時更是麵沉似水,心亂如麻。

走在後麵的海棠,在寒風中抱著膀子抖成了一團,風別雲抬手在平天印的內空間中取出了幾身衣服披在了她身上。海棠借機問道:“別雲,你說這些是什麽人,難道中州的流民竟走出這麽遠了?”

風別雲冷著臉,自

顧自的說道:“天氣這麽冷 ,如果由著他們這樣睡下去,恐怕到了明天,就沒幾個能站起來了。”海棠也冷起臉,撅著嘴,沒有接言。

風別雲緊走幾步,站在一處高高的土堆上,大聲喊道:“天氣這麽冷,你們這樣睡下去,一定會凍死的,大家快起來,聚些幹柴,咱們升一堆火。”

喊聲撞在遠處的山崗上,又彈了回來,餘音來來複複蕩了很久,才有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回道:“走了一天,都要餓死了,哪還動的了,就算是凍死了,也比清醒著餓死強。”

風別雲狠狠的瞪了那說話人一眼,接著四下掃視了一圈,便大步朝遠處的一堆柴草走去。抬腳將柴堆邊躺著的幾個乞人踢開,提氣彈出一團火球,將這堆柴草點了起來,趁著呼呼的北風,轉眼間就燃成了一片大火。

本來已凍僵的眾人,或滾或爬的都聚到了火堆之前,烤了一會火,眾人終於有了一些活氣。風別雲坐在火旁,無聊的往火堆裏扔著石子,石子打在燃著的木棍上,升起一片火星,紛紛揚揚升到半空就泯滅了。風別雲想起了凶多吉少的梅奴和淩樹風。呆呆的看著火光,風別雲一遍又一遍的自問,如果自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還會不會執意救舞袖?

橙黃色的火光映得海棠的容顏更顯清麗,這時,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瘦高男孩,伸著幹枯的雙手,坐到了風別雲與海棠中間。兩個人還是呆呆的看著火堆,各自想著心事,好像沒有注意到這裏多出了個人。

瘦高男孩瞪著鼓出的大眼,看了看兩人,接著就把那雙瘦的隻剩骨頭的手伸到了風別雲麵前,乞求的聲調說道:“給點吃的吧!”

沒待風別雲說話,周圍又圍上來了四五個伸著長手的年輕人。

風別雲半閉著眼,道:“人,可以丟命,可不能丟了骨氣,周圍這麽多人,比你老的有,比你弱的也有,怎麽就你伸手來乞食?”那瘦高孩子蠕了蠕嘴,沒有說話,又猶豫著縮回了手。

這時,風別雲對麵的人叢中,有人譏笑道:“骨氣?能當飯吃嗎?命重要,還是骨氣重要?”

風別雲冷笑了半晌,才出聲道:“聖人曰,舍生取義。”

那人又笑道:“骨氣就是義嗎?你知道什麽是義嗎?”

風別雲鄂然無語,他自恃熟識經典,此刻竟啞口無言,便有些惱羞成怒,剛要反唇相譏,那人又道:“節有大節小節之分,禮有大禮小禮之分,義有大義小義之分,智有大智小智之分,你要這些百姓為了小節而舍棄性命,真是迂腐之極!”

風別雲怒著站起,又攥著拳頭坐下,轉頭看了看海棠,發現她正對著火堆出神,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吃癟。回頭想想,是自己心事重重,而心神失守,偏離了中庸之道,所以才會為了這麽一點小事而和人爭執不休,但轉頭一想,這些流民

中,又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物?

想到這裏,風別雲問道:“不知兄台高姓,怎麽會淪落至此?”

沉默良久,那人自嘲式的笑了笑,道:“大道已隱,姓名又有何用?道德淪喪,君子之於亂世,不淪落又能如何?”

風別雲道:“我儒門子弟以建立仁世為畢生所求,就算兄台不得時勢,亦不該如此氣餒!”

那人良久不語,但風別雲誠心結交,又道:“晚輩風別雲,敢問先生高姓。”

那人默然片刻,苦笑道:“落魄儒生,袁自如!”

風別雲笑著繞到火堆對麵,借著飄渺的火光,見到了一個皮膚白皙的中年人,若不是這人臉上長滿了蕪雜的胡子,風別雲真要把他當成一個美女了。

風別雲湊到他身邊,笑道:“兄台是哪裏人,怎麽來到了這種地方?”

那人歎道:“我家住嶺南,近來連年大旱,蝗災不斷,流民四起,各地都是叛軍。我自幼讀書,本想以此博個功名,卻不料恰逢亂世,也隻能自認命苦。我隨鄉親們出來尋找活路,幾經漂泊,也算是走遍了小半個中州,最後發現隻有北方還算有一線生機。近來聽說北方莽荒邊緣地界,盛產各種珍惜藥材,我們就結伴而行,想到莽荒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討口飯吃。”

風別雲道:“我聽說莽荒蒼涼無比,處處都是凶猛野獸和各種精怪,尋常的修行之人,進入莽荒都難逃一死,普通人進去,豈不是與求死無異?”

這時,旁邊一個老漢插嘴道:“誰說的進了莽荒就一定會死,我侄子前些天就在莽荒大發了一筆,他撿到了一棵紫丹參。”接著又有幾人插口,七嘴八舌的都是說些一夜暴富的傳聞。

風別雲看著眾人,搖了搖頭,長歎道:“聖人曰:苛政猛於虎,誠不欺吾啊!“

又問道:“現在中州的政事怎麽樣了?近年來我一直旅居北方,對中州的情況是越發不了解了。”

袁自如苦笑著說道:“現在的中州,表麵上最大的問題就是流民,現在的流民已經不像當初那樣隻顧四處流竄,而是結成團夥,攻城略地。雖然還沒有出現什麽強大到能與明皇軍隊相抗衡的勢力,但依我看來,這也隻是早晚的事罷了。”

風別雲滿臉疑問,道:“流民難道不全是些普通百姓嗎?如果其中沒有高手,那即便人數再多,也不過是胡鬧罷了,又怎麽會形成勢力?”

袁自如略帶輕蔑的說道:“中州積弱,但豪門大族還是很多的,這些大族眼看著明皇即將江山不保,又怎麽可能放過眼前的好機會?要我說,每一場流民起義的背後,都有一個大族的影子,就連朝中影響頗大的幾大門派,恐怕也脫不了幹係,唉,百姓們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舉旗造反,但終究還是免不了被人利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