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詫異

第三十七章 詫異

深不見底的黑,毫無雜質的白,這一雙眼,或者剛烈,或者貪婪,她都可以應付,偏,無欲無求,一片如汪洋般沉寂的眼眸,從中連絲毫情緒都無法挖掘。

對視片刻,雲溪垂下眼簾,就著手邊的清白瓷杯又啜了一口清茶。

“你是冷家老幺的獨生女?”老者突然卻開了口。

她動作一頓,父親冷國翼,的確是冷家這一代排行第三也是最末的一個。這人竟然認識她父親?

“我是。您是?”她略微有些好奇。

“你買這玉硯是準備給老爺子賀壽?”對方卻沒有給她答疑解惑的欲望,一雙深深的眼望了片刻窗外的古樹,似有什麽情緒從身體裏蔓延開,轉瞬卻又恢複了原狀。

雲溪懷疑是自己眼花,可剛剛這人虛幻的幾乎連呼吸都沒有了,心下難免多了幾分異樣,倒是腦子依舊十分清醒,老老實實地回了句:“是準備送給祖父的禮物”。

老者似乎很滿意這答案,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被偌大的藏物架遮了半麵的一塊牌匾,微笑道:“本店規矩,周日不開張做買賣。”

開店不為做買賣?那今天為何還營業?

雲溪,Grantham,包括小丫頭,三個人都沒聽說過這樣的規矩,抬頭去看牌匾,卻是看見古意盎然的四個大字掛在頭頂:“以諾易物。”

“老先生的意思是,周日不賣東西,但是可以用一個承諾換一件玉器?”雲溪有些遲疑地看著絲毫不像開玩笑的老者,眼睛慢慢地眯起,蕩出一道詭譎的弧度。

“不錯。”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麵,“嗒”“嗒”“嗒”的聲音在這鬥室回蕩了一圈又一圈,隨即指著放了玉硯的那塊錦盒道:“我用這一塊硯台,換你一個承諾。”

這一刻,便是自小長在美國的Grantham都覺得這個提議太荒唐。神奇的事情他見過太多,可一個承諾竟然能換得這樣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這老頭該不是瘋了吧?

就連水牧蓮都忍不住捂著嘴巴,拉著她哥哥的手指,悄悄地說:“這個爺爺好笨。”

一個承諾能值什麽?她爸爸媽媽答應帶她到動物園,轉身就能忘了,實在不行,還能從這周拖到下周,下周再拖到下下周。

總之,承諾什麽的,最不值錢了。

可這一刻,雲溪卻笑了。她推開茶盞,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那一塊頗有曆史的牌匾下,低低地笑。笑聲婉轉而動聽,卻分明絲毫沒有笑意。一雙眼清冷地沒有丁點情緒,竟是讓人摸不透她在想什麽。

老者似乎沒有料到她是這麽反應,一時有些詫異。

“以諾易物?您覺得我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這麽容易糊弄?”她抹抹雪白的牆壁,嘴角含笑,眼角低垂,陽光下,邪佞的味道充斥著每一個角落,轉眼間,竟和進門時的那個模樣天差地別。

“如果你怕有詐,我們可以擬字據為證。”仿佛早已經被懷疑慣了,老者絲毫沒被她這幅模樣驚到,倒是明顯多了幾分謹慎。

“不,你聽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懷疑‘以諾易物’,我隻是覺得你獅子開口。”她眯著的眼睛慢慢勾起了弧度,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想到夜裏最可怕的動物,隻要一刻,便能將獵物撕成碎片。

站在一邊的水牧蓮下意識地轉過身趴到Grantham的懷裏,綿羊一樣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哆嗦:“哥哥,我怕,我怕。”

Grantham輕輕地拍拍她的背,轉頭看去,那對峙的兩人像是兩尊雕塑一樣,氣場詭異,不免也有些心跳加速。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先生,您想從我這得到什麽,不妨直說。”她又指指那塊幾乎被蜘蛛絲纏了半麵的牌匾笑笑:“這種多年沒有拿出來的東西,以後還是不要拿出來做借口的好。”

這話說得已經是有些過了,可老者的反應卻依舊十分鎮定。

“牌匾一直掛在這,我沒有騙你的必要。我隻是看什麽人做什麽生意,冷小姐不需要這麽防備。”

“這麽說,你認為我的一個承諾比現金支票要來的有價值?”怕是認為“冷家”的承諾才是真正夠分量的吧?

她忽然想起剛剛老者的兩個問題,邇玩一笑,能知道她的來曆,這人本身就不是什麽凡人。

漸漸看出了苗頭,她眼底的鬼火一閃,妖嬈的笑容又回到了嘴邊,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又是一變。

即便是活了這麽多年,老頭心底也不得不驚歎一聲,這個貌似還未滿二十歲的女孩實在讓他猜不透,這樣的人物,當真是不可估量。

既然這樣,若能得到她的一諾,便再無後顧之憂!

心底一寬,對於這筆買賣更是篤定:“隻要你能答應在我有生之年,這塊地的使用權一直屬於我,那麽這塊玉硯就是你的。”

Grantham這會兒已經完全糊塗了。這麽一個小店,買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兩百萬的事情,可這一塊玉,價格堪比天價。孰輕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個老頭莫不是做生意做昏了吧?

另一邊的雲溪卻是灼灼地盯著老者鎮定的雙眸,滿眼的思量。

片刻後,低低的歎息一聲,果然好算計!

這條老街是玩古玩的人常來常往的地方,地段雖不多高檔,但眼下為了城市規劃,已經有要征用改造的計劃。買下這塊地當然簡單,可是一旦政府改造,即使可以回遷,這個店原來的一切怕是什麽都沒有了。

他問她是不是冷家的人,想來,也是打聽到,她的大伯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吧?

隻是,這麽一個破舊的小店,到底是哪一點值得這個人用千金不易的“玉硯”來換?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老者苦澀一笑,陽光下一抹憂傷在他眼底閃過,隨即他將視線又移到了院內的那棵合抱古樹,眼底縈繞著淺淺的思念:“我妻子的骨灰埋在這,我答應過她,有生之年都會陪著她呆在這。”

Grantham和雲溪都有些呆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