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簪纓世家

第三章 簪纓世家

期末考試既然已經結束了,雲溪也該好好收拾收拾回家過年了。

往年家裏的人都是在除夕三十才能聚到一起,老爺子現在退下來了倒還好,她家那位看上去極為儒雅的父親卻是越到年底越忙的主,更別提一到年末,張翠就要到上海坐鎮公司,從來是別人放假的時候,她家的這兩位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今年因為公司的事情,母親已經在醫院走過一趟生死關,老爺子和父親都極為謹慎,早早地把能推掉的事情都推得一幹二淨,甚至連在上海的雲溪的外公外婆都一起接過來,準備好好過個熱鬧的節日。

雲溪回家的時候,看到李嫂正裏外張羅著貼大紅喜字。

幾個長得像是標杆的男士站在一邊極為聽從“指示”,這幾人身材挺拔,眼神犀利,迎麵見她走進來,都是微微一頓,隨後看到跟在她身後的李叔,速度地敬了個禮。

雲溪便明白這些人的身份是誰了。一時間嘖嘖出聲,忍不住歎息,殺雞焉用牛刀。這可都是國家棟梁,精英中的精英。

“小姐,你可回來了。趕緊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告訴李嫂,李嫂幫你準備準備。這都沒幾天了,眼看就要過年了,今年可和往常不一樣,下午夫人都自己興衝衝地跑到商場去采購年貨了。要我說,過年嘛,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一家人團團圓圓地聚在一起,才有新年的喜氣,你說是不是?”李嫂長得並不是十分美麗,但一雙大大的眼睛,瞳孔裏似乎總是直直地看著對方,那微微長了皺紋的臉上露出幾分紅潤,微微一笑,便露出兩個酒窩,憨直卻有讓人移不開眼。

雲溪走過去,把她手裏的剪刀拿下來:“李嫂,忙了這麽多天,你也累得夠嗆,趕緊歇歇吧,有什麽事你和我說,我來做也是一樣。”

“這怎麽行?”李嫂虎著臉,想要奪回剪刀,“那窗花可都是我獨家手藝,輕易不外傳,你可別想這麽容易就偷師。”

話音剛落,那幾個站得像鬆樹的士官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李嫂是從鄉下一直跟著李叔北上的,這麽多年來,雖然在大宅子裏什麽顯貴人物都見過,可一直保留一種讓人欣賞的淳樸。她倒不是真的勞碌命,閑不下來,隻是對於雲溪這個從小看大的孩子向來當做是自家的女兒守著,心肝寶貝地疼著,以前張翠忙著的時候,她幾乎當了雲溪的半個媽。說句實在的話,有很多張翠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卻了若指掌。

“我看家裏也就這麽大,該貼的地方都貼得差不多了,沒必要再剪剪紙了。倒是我想買幾盆鮮花盆栽應應景,看著也舒服,要不,我們出去逛逛花市?”雲溪把剪刀往桌子中央一放,也不管李嫂是怎麽反應地,拉住她的手就走。

在所有人善意的微笑裏,李叔無奈地搖搖頭跟上,臉上,卻有一抹無法掩飾地幸福。

從中午到晚上,三人逛了幾乎大半個花市,把裏裏外外看上去比較應景的花草都轉了個便,回家時,幾乎連帶著的jeep車都裝不下那一大堆東西。

冷老爺子一進門,看到這麽多花花綠綠,嚇了一跳。

“怎麽今年突然時興起這個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麽愛這些東西的啊?”老爺子摸了摸門口放著的金桔樹,有些詫異地望著雲溪。

“今年人多熱鬧嘛,買了放著,光是看著也好。”雲溪換了雙鞋,歪在沙發上喝茶,眼睛時而從這盆吊蘭移至那盆磬口臘梅,心中終於有了幾分過年的感覺。

老爺子睨了她一眼,也懶得說什麽,直接接過李嫂泡來的茶,潤了潤嗓子:“張先生找你到底為的個是什麽事?”

雲溪眼角一挑,沒想到老爺子竟然回來是為了這個:“爺爺,我有點好奇,你和那位張先生是怎麽認識的?”她每次看到張先生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連歲月都無法在他眼角留下明顯的痕跡,心中總有點怪異的感覺。

下意識地,她覺得,他有些像一種冬眠的生物。

像是蛇,危險,冷血,極具攻擊性。

隻是眼下,他並沒有露出他的毒牙,所以,看上去,不過是個普通的香港娛樂界大佬。

可如果娛樂界的人物隨隨便便就能有這樣的氣勢,那這天底下就真的沒有什麽簪纓世族的說法了。

便是他隨手拿來招待的茶水,在北京這個地塊都不是一般政要能見識的,更何況,他身邊那些人各個都不是簡單人物。能在陳昊眼皮子地下,將車停在她家門口而不痕跡的司機,這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能養護得起的。更何況,像這個的司機,那個撥給曉芸的經紀人各個都忠心得讓她無法忽視。

“你倒是鬼精得很!”冷老爺子品了口茶,雙眼望著白瓷茶杯裏聘婷旋轉的茶葉,良久,隻歎了一句:“這人其實也是軍隊出身,早年開國將領裏便有他家直係,隻是後來改革開放了,他漸漸隱了蹤跡,全北京城的人一個都沒得著他。後來有人傳出風聲,說是他移民美國了,但這也就是這麽一說。他家裏的底子就是現在擺到中南海去,怕是也能排得上名次。”

雲溪心底咯噔了一下,早料到這人來路驚人,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如果說早年能放得下名利權勢,隱身香港,如今他突然回到北京,聲名鵲起,又是為了什麽?

不過是拍了部電影,各家媒體的關注度幾乎讓他失去了往日的隱私。

隻不過為了捧紅的禁臠?

她就算是腦子壞了,也不會信這種東西。

“我告訴你這個,是讓你心裏有點底。張先生算起來的確是滿清權貴,當年棄軍從商,手腕卻絲毫沒有軟綿過。你是晚輩,有些事情,要知道權衡。”

“我知道了。”雲溪點了點頭,明白這是老爺子在點撥自己,十分乖巧地露出個討喜的笑容。

“年紀大了,精神頭就是差些,我上去休息一下,晚飯的時候叫我。”

雲溪應了一聲,便見老爺子上樓去了。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來。

她看了來電提醒,微微有些怔楞。

“我要回去了,這次就不讓你送了,先提前給你拜個早年。”雲溪隻是晃了個神,仿佛眼前就出現了那個溫潤的麵龐,此刻怕是正綻開一個稱得清冷笑容的角度。濃濃的疲憊從他倦怠的眉眼中散發出來,像是絲線般纏綿。

她忽然想起宴會當天,祁湛看到陳昊護著她時吃驚的表情,心底有些難言,到底有些無奈。

再抬頭時卻恢複了常態,“上海那邊我有空也會常去,你別忘了,我自己的公司也在那邊,你也就是回家,別搞得像是生離死別。馬上要過年了,你這語氣有點不對勁啊。”

“雲溪……。”祁湛聽著她略顯輕快的語氣,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那個時候,我說過會慢慢放下對你的感情,不是一句空話。隻是,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所以,有時候,你即便不願意我難堪,也不用把我想得太軟弱。”祁湛調整了一下語氣,聲音裏慢慢多了幾絲清明:“倒是你這麽精明的人,不要自討苦吃,以後最好再也不要和蕭然、陳昊他們扯上關係。整個商界的人都知道,他們之間是真正過命的交情,你總該防著點。”

過命的交情嗎?

曾經在街頭飛車救過他們一命的自己,也以為是和他們過命的交情。結果呢?

一絲陰影從雲溪眼底飛逝而過,半是明媚半是陰冷。打理得非常好的長發像是一道簾幕,將她眼底的神色隱得越發深沉。

一時間,身邊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格外清晰,綿延的呼吸,眼中那恍若月光的皎潔都緩緩地沉澱了下來,瞬間將人的直覺拉開。幾個士官向她投以驚訝的眼光,似乎驚奇,這樣一個天之驕女,怎麽有如此一麵……。

“算了,你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被她那層厚厚的隔膜給阻在外麵,近不得,又舍不得,就隻能這樣耗著,拖著,僵著,無論怎麽做似乎都沒有辦法讓她重新恢複以前那樣暖暖的微笑。祁湛攥緊拳頭,終於還是緩緩鬆開:“我要登機了,有什麽事隨時打我電話。”

“好!一路平安!”雲溪的視線微微一轉,正對上窗麵上喜慶的剪紙。那可愛的童子紮著兩個羊角辮,正在歡樂地點著鞭炮,一副喜樂長在的樣子,讓人看著便覺得羨慕。

放下電話,她打開通話記錄,看了一眼曉芸經紀人的號碼。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張先生放心的手下,那麽被安排到繼續主演下一部電影的曉芸又是什麽樣的角色?

宴會上,她突然出現跪在地上搖尾乞憐,又是否是張先生早先就準備好的另一出戲?

看著門外踩著歡快腳步回來的張翠,雲溪淡淡地掀起唇角。

這年頭,醜聞、戰亂、槍殺不斷,可再也沒有比眼前的這場大戲來得吸引她的注目。

簪纓世家的傳人,此次回京為的是什麽?

她可真的是等著看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