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孜孜無倦

按響了門鈴,他低垂著眸。

他的手裏,提著外賣。

“辰!”大門被拉開,一個如蝴蝶般的身影,投入他的懷抱。

他尷尬得急忙拉開距離。

“辰,你真的買到我想吃的羊肚麵了?!”她笑得好燦爛。

在她熟悉的笑容中,他閃神了一下。

掂著那隻尚健康的腳,她一跳一跳,跳到廚房,想去拿碗。

他一聲不吭上前,比她快一步,拿出碗。

她斜睨著他笑,風情萬種。

“一下班就過來了?不用陪女朋友?”她故意問。

他怎麽陪寧夜?她說自己行動不方便,都快餓死了,他能怎麽辦?

“她以為我去讀書了。”麵無表情的回答,他抽出免洗筷。

以免有生刺,將筷子上下刷幾個來回,遞給她。

“你還是這麽體貼。”她衝他一笑。

體貼——

他愣了一下,這個動作,他和寧夜在一起外食時,從來都是寧夜體貼的幫他弄好。

和寧夜交往的四年中,他從來不是個體貼的男友。

不吭聲,他吃著麵條。

期間,她的筷子伸過來好幾次,夾走他麵條裏的羊肚,他默默縱容。

習慣,真是很可怕的一樣東西。

他不習慣和寧夜分食,但是,和金靜……

他們幾乎是吃著一碗飯長大的。

“我幫你把附近麵攤和飯館的外賣電話都收集齊了,你以後有需要,打這些電話就可以。”他努力裝出很冷漠的樣子。

“你不來,我就不吃飯。”但是,她耍無賴。

他額頭的太陽穴一抽,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下一回,一見到她的來電,就得馬上關機。

“騙你的拉,事實上,我是沒錢吃飯,才會到你這賴一頓!”她拉拉他的衣袖,裝可憐。

“沒錢吃飯?”他蹙了蹙眉。

他知道沒錢吃飯的滋味,當年姑姑搶走他身上僅有的五百塊錢,而他又聯係不上父母,寧夜捧著熱騰騰的便當“收買”他,他也很想拒絕,但是,事實證明,人饑餓到極點的時候,骨氣實在頂不了事。

“你不是還有幾千塊錢?”他問。

幾千塊如果讓寧夜一個人過日子的話,也許能用一年。

“我……”她頓了幾秒,然後,低頭,囁嚅,“欠了一個姐妹的錢,對方知道我手頭有點鬆了,就要打要殺的讓我還錢……”

他凝住。

被人追債,當孫子一樣被人嘲笑、諷刺、打擊,如果說一個“不”字,對方恨不得一刀捅進你胸口的那種感覺,他體會過有多難堪。

“你怎麽會欠了別人這麽多錢?”他不解。

“我……”她又頓了幾秒,咬了咬下唇,艱難道,“都怪我當年跟錯人,以為那個老頭很有錢,原來是個王八蛋,走得時候,什麽也沒留下給我……我又天天想你,實在想得難受,那段日子很自暴自棄,天天不是喝酒就是買東西,欠下了一大筆錢……”

金靜很喜歡買東西,漂亮衣服、漂亮包包,讀書的時候,她就很喜歡打扮,他們在一起,每一次一吵架,她就出門拿著他爸媽給他的信用卡亂刷。

所以,他一點也不奇怪。

她的任xing,也有一部分是他太過寵愛的後果。

“現在不要了,我們都不同了。”他叮囑她。

她難受的點點頭。

想了一下,他從皮夾裏抽出一疊錢。

這裏有四千塊,是他剛發工資的大部分。

他想,這個月他隻存一千塊進去給寧夜,告訴寧夜,自己這月的業績不行,她應該會諒解。

“拿著吧。”他塞到她手裏。

人總要吃飯,家裏的水電費什麽,都需要花銷。

她呆了幾秒,才怯怯然收起這筆錢。

“我走了。”他起身。

他想,這會是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他不能對不起寧夜。

但是,他正想闊步時,突然——

“嘔!嘔!嘔!”金靜很用力很恐怖的開始嘔吐。

“你沒事吧?”他急忙握住她,但是,這一握,他嚇了一跳。

她的皮膚,很冰很冰的溫度,她的嘴唇,更驟然間就雪白如紙。

“辰,我好冷好冷!”她如條蛇般,纏住了他的身體,尋求溫暖。

他頓時無措。

……

這個時間,馭辰怎麽還不回來?

寧夜無數次的翻看手機上的時間。

一個小時,又過去了。

十一點多了,學校應該早就下課了啊?

最近,他很忙很忙。

離室內設計師考試,不是還有兩三個月嗎?

複習的資料,再也看不進去,她合下書。

不行,要打個電話給他,現在治安這麽差,萬一發生什麽事,怎麽辦?

手機裏的長音,才響一聲,就被接起:“喂,寧夜。”他的聲音,刻意的,壓得很低很低。

聽到他健健康康的聲音,她緊懸的心,鬆弛了下來。

“馭辰,你在哪裏,什麽時候回來?”她在守門,在等他回家。

他遲疑了半分鍾,然後,告訴她,“寧夜,不好意思,我有個同事生病了,她孤身一人在W城,我不放心……”

她聽得一愣一愣。

孤身一人、不放心。

她從來不知道,他原來還有不放心的對象。

“是女同事?——”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疑問突得就蹦出她的腦海。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準得可怕。

“不是,是男同事!”他否決得很快。

聽到他的答案,她安了心。

“那好,你自己小心點,如果對方是感冒的話,你別離得太近。”她一如繼往選擇相信他。

“恩。”

“就算照顧病人,也別一夜不睡,要懂得合理分配自己的精力。”他沒有照顧過人,她不放心。

“恩。”

“還有——”需要她過去嗎?

“寧夜。”他打斷她。

“恩?”

“我愛你。”突然,他說。

她整個人膛大目,心,跳得很快很快,快得象要躍出胸部。

被閃電劈中,山崩地裂,也形容不出她此時的心情。

她想,她一定在做夢。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明早,我就回來。”他掛斷電話。

一夜,她都睡得不塌實。

他說,我愛你。

為什麽,喜悅的心情隻有幾秒,剩餘的,卻被不安緊緊纏繞著呢?

她嘲笑自己,是不是生活讓她太麻木,麻木到已經習慣平平淡淡。

但是,她就是說不出那股不安的由來。

她是不是在被他的忽視、冷淡中,其實已經精神失常?

直挺挺躺著,她就是睡不著。

總覺得,這句話,他不是想說給她聽。

淩晨三點,她還輾轉難眠,手機的鈴聲《沒那麽簡單》,在寂靜的夜,唐突的響起。

認識展岩以後,她開始也學著下手機鈴聲。

聽到這首歌,很有感觸,她就作為了馭辰的專用來電鈴聲:

沒那麽簡單

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

尤其是在看過了那麽多的背叛

總是不安隻好強悍

誰謀殺了我的浪漫

……

相愛沒有那麽容易

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過了愛作夢的年紀

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幸福沒有那麽容易

才會特別讓人著迷

什麽都不懂的年紀

曾經最掏心

……

“馭辰,有事?”摸到枕下的手機,她接聽後,柔聲就問。

但是,那邊無聲。

她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那邊,還是無聲,卻也不掛電話。

就這樣,和她耗著。

隻是,這回,她睜大眼睛。

因為,手機那頭,淺淺的呼吸聲,柔軟而妖治。

他睡在她枕邊那麽久,她又怎麽可能分辨不出,是不是他的聲音。

一會兒,對方主動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