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舌戰群雄（2）
人們的表情開始發生變化，這讓肖樂很有成就感，而且也有一種惡趣味得到了滿足的邪惡快感。
就像是一個孩童在科學院的牆壁上塗鴉，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鬼畫桃符，但他的最後一筆完成後，大家卻驚訝地發現他解決了哥德巴赫猜想。
他此時的感覺就是如此。
胡彥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這讓肖樂越發自如起來，而當他講完最後一個句子，會議室裏竟然出現了片刻的寂靜。
“這……講完了？”張桂華驚訝地問道。“但究竟怎麽確保加盟商的回款率，怎麽杜絕出現仿冒貨，這個問題不是還沒有解決嗎？”
“我隻能把自己的所有構想和擔憂都說出來。”肖樂搖了搖頭。“怎麽解決這些問題，我沒有實際操作過，沒有辦法給出答案，很多東西都還需要在具體執行中摸索和討論。”
胡彥站了起來：“也就是說，你花了那麽多篇幅來介紹的所謂新的營銷模式，特許經營——我姑且不說你在這一點上的錯誤——這些東西到底消費者會不會接受，經銷商會不會接受都還是問題嘍？”
“沒有發生過，那什麽情況都有可能。”肖樂平靜地答道。“但我認為前景是樂觀的。”
“我不這麽認為。”胡彥卻搖了搖頭。“你的很多結論都完全來自於臆測，許多重要的數據都是估計的，你說未來五年城市人口的平均收入將會翻一番甚至兩番，人們尤其是八零後對於購買名牌和高檔服裝的欲望和能力將會大幅成長，卻沒有任何數據或者是政策來進行支持，這完全是空對空，絲毫沒有說服力。如果經濟持續惡化下去呢？那種情況下，德泰工貿轉型生產品牌服飾就會變成一場災難！”
“還有這裏……”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記錄，然後繼續說道。
肖樂不得不承認他的切入點很對位，為了說服劉啟泰，他不得不對未來的社會發展趨勢做出了很多預測，這對於他來說是已經發生過一次的事實，但對於其他人來說，也許很有可能發生，但也有可能不發生。
十年後一個家庭百萬資產並不是非常讓人覺得驚訝的事情，許多大城市的家庭隻要有一套住房都能達到這個水平，但現在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身家百萬，那不用說，他一定是做生意的，而且生意不小。
未來華夏將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並且迅速威脅美國的霸主地位，這不過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但現在，日本和歐盟都還是不可逾越的大山，華夏甚至還沒有加入世貿組織。
中國遊客將成為世界奢侈品市場的重要客戶群，中國大媽去美國買黃金將成為頭條新聞並且引起世界黃金價格的巨大變動，中國富豪將把新西蘭的美麗小島買下來作為孩子的生日禮物，在九八年，誰能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他不得不說服胡彥，因為如果無法說服他，那就意味著更加無法說服德泰工貿那些固執而且保守的股東。
劉啟泰夫妻隻占
有27.2%的股份，而第二大股東張桂華父子隻占有16.7%的股份，要說服董事會和股東會做出這麽大的決定，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胡經理，你認為我所預測的這些都不會發生？”
“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發生，但我們必須對股東們負責，不能單單隻憑借你個人的樂觀估計而讓整個集團去冒險！”
一貫激進的胡彥突然變得保守起來，這讓許多人都感到非常不適應，但他們不得不承認，肖樂所描繪的那些美麗果實，看上去觸手可及嬌豔動人，卻很可能是致命毒藥。
不做任何改變當然就沒有任何風險，尤其對於一般的企業員工來說是這樣。
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德泰工貿的中高層，他們很清楚德泰工貿麵臨的處境：外貿一年年萎縮下去，利潤越來越薄，成本管理帶來的嚴苛讓一些工人怨聲載道，過年後竟然第一次出現了因為返回的工人不足而無法開動生產線的情況。
即使不采用肖樂所提出的品牌戰略，德泰工貿也必須向內銷轉變，但如果不采用品牌戰略，產品沒有辨識度和足夠的利潤，特許經營模式就完全運作不起來。
德泰工貿將不得不繼續走這些年走過的低價衝量的老路，而誰都明白，那是一條越走越窄的道路。
大企業比小企業有規模效應，按理來說成本更低，但成本再低，也不可能競爭得過那些完全走低價偽劣路線的小廠。
隻要泯滅了良知，成本完全可以低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些小廠可以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可以以次充好、偷稅漏稅、克扣員工福利和必要的安全投入，而作為規模以上企業的德泰工貿卻無法這樣做。
劉啟泰一直以來的理念也不容許他這樣做。
放在他們麵前的路就是，不改革，慢慢地死去；改革，要麽一飛衝天，要麽一了百了。
肖樂毫不留情地把這些說了出來，說得每個人都大汗淋漓。
其中有劉啟泰在路上告訴他的德泰工貿的內幕，也有肖樂前世曾經看到過的，經濟危機中那些外貿型企業所麵臨的困局。
如何走出困局是每個身處其中的當局者最希望知道的東西。
少數企業走了出來，並且翱翔九天。
但大多數企業要麽死了，要麽成為別人的代工廠，憑借一點殘羹冷炙活了下去。
肖樂不知道前世的德泰工貿麵對的是哪一種結局，但他知道它沒有熬過去，否則他不會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有人對我說，這個世界上的機會永遠都不夠，永遠都隻能屬於少數人，除非你甘願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否則你總會和某個人發生對抗和競爭。關鍵是，你必須負起自己應負的責任，並且想清楚自己未來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著自己的目標一步步邁進。麵對困難你不能逃避，必須直麵而上，把它們全部踩在腳下！”
不知為什麽，肖樂腦海裏突然湧起這番話，而且他很自然地就把它說了出來。
“我覺得做企業也是這樣的。我不知道閩州有多少做外貿的服裝廠，更不知道全國有多少，胡經理的話很對，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不能亂說。但我覺得，從德泰工貿的情況來看，擁有強大資本的你們都沒有勇氣去走這一步，那有魄力走出品牌化這一步的企業一定不會太多。大部分企業看到的都是轉型帶來的困難和危險，看到的都是萬一失敗所麵臨的絕境。於是大家都去做低端產品了，都習慣了嘛！”肖樂忍不住譏諷地說道。“那我的問題就來了，究竟是做低端產品的廠多，還是做品牌的廠多？競爭究竟在那個階層更激烈？更殘酷？”
他看著胡彥，而後者竟然被他的氣勢所壓迫，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想問問劉總，也想問問在坐的各位，德泰工貿想要成為一家什麽企業？因為這決定了你們未來要做什麽。你們希望德泰的產品掛在統一裝潢風格醒目的專賣店裏，由服裝統一訓練有素的營業員來推銷？還是掛在清倉大甩賣的路邊小店裏，讓那些穿著拖鞋，扣著腳丫的店主來售賣？你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知名品牌的締造者，還是無數貼牌貨的製造者之一？你們所創造的價值，是五百塊好？還是五十塊好？你們希望德泰工貿成為足以影響世界的知名服裝企業，還是閩州城無數木然等死的外貿服裝廠中的一個？”
胡彥搖了搖頭：“你這根本就是偷換概念，按照你的設計就一定能贏嗎……”
肖樂卻鄙夷地看著他：“誰能保證自己的計劃就是完美的？但連夢都不敢做的人，又怎麽可能獲得成功？”
他看著劉啟泰和張桂華，他們才是這家企業真正的主人。“劉總、張總，做生意你們都是我的前輩，都是行家裏手，請你們告訴我，除了壟斷，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生意是完全沒有風險就能獲利豐厚的嗎？如果連邁出那一步的勇氣都沒有，那你們當年又是怎麽成功的呢？”
劉啟泰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而張桂華卻想起了十幾年前全家人砸鍋賣鐵拚湊出啟動資金，讓自己和劉啟泰第一次去左海市批發服裝回縣裏販賣的情景。十幾年之後，他們已經擁有了此前不敢想象的東西，卻丟失了當初的勇氣。
閩州人從來都不害怕冒險，從來也都不缺乏經商的理念和勇氣。
他突然大笑了起來。“啟泰，你從什麽地方找到了這麽一個……這麽一個妙人？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麽訓過，更不要說訓我的還是個這麽年輕的家夥。”
肖樂的表情有些尷尬，但他卻站了起來，用力地鼓著掌。
劉啟泰也跟著他站了起來，在他們的帶動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掌聲變得響亮了起來。
“肖樂是吧？你說的太好了！我完全被你說服了。”張桂華最後直接走過來，緊緊地握住了肖樂的手。“請你一定要幫助德泰走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