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美爾克
第33章 那美爾克
“以前我是有點恐高，後來經過心理輔導，我已經克服了。原先我也不是有恐高症，心理專家說我還達不到病症的程度，就是畏高反應比平常人嚴重些罷了。我出第一張專輯拍MV時，就因為這個反應導致原先的MV拍攝計劃沒能完成。後來大家一直認為我恐高，再也沒讓我拍過類似的場景。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早就悄悄克服了這個毛病了。”辰星已經恢複精神，喝著水，跟大家解釋自己的狀態，說到最後還有點小得意。
他今天的戲份已經全部結束了，脫了戲服，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坐在遠離片場拍攝範圍的竹林裏的一片空地上。原本他是打算回賓館休息的，卻被李夢婕她們拖住了不準走，美其名曰與演員溝通，增進交流，激發靈感。
顧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潦草地看了下片場，又回到這裏來了。高磊倒是很專注地待在片場繼續看劉瑩的表演，間或記錄著什麽。顧戀告訴自己隻是想監督小編劇們按時回去，順便多與辰星接觸，為了說服他加入夏藝。
“那你剛上去的時候感覺還是很害怕啊？”李夢婕快言快語。
辰星眨了眨眼睛，“畢竟很久沒登高了，一下子上去，還是有害怕的情緒的，人之常情嘛，可是後來我站在上麵，想到自己的教訓，我就對自己說，一定不能害怕，不然以後又會讓別人嘲笑很久。”
原來你也怕被人嘲笑？顧戀心中一嗤。
“你就沒其他的想法，比如你是巫王，魔界之王，君臨天下，必須拿出氣勢來之類的？”李夢婕閃爍著星星眼發問。
辰星有點聽不懂，答非所問，但還是回答得很認真。“巫王是很有氣勢，所以我必須要演出來。”
“帥哥，你對巫王是怎麽理解的？你覺得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不，是一個什麽樣的神？”另一個小編劇還認真地掏出筆記本來記，儼然專業記者。
辰星想了想，用肯定的語氣下了結論，“他是一個壞人。”
“啥？”李夢婕翻了翻白眼，其他人麵麵相覷。一秒之後，大家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辰星還不明白別人在笑什麽，看了看顧戀，眼裏都是疑惑。他不知道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充滿疑問，不由自主地向別人尋求答案時，會顯得特別稚氣，很難通過這樣的表情想象他的實際的年紀。
“這麽火星的回答少來，你真的是火星來客麽！再說點別的什麽！這是你演的巫王，你演的勒，那麽風華絕代的大神，居然被你一句壞人就打發了，我了個去！”李夢婕喜歡把一些網絡用語當口頭禪，比如“我了個去”。
辰星又想了想，努力地形容道，“我覺得，作為一個古老的神，他，挺固執的，而且一固執就是千萬年，很軸啊……”
李夢婕的臉垮下來，“討厭，不論多精彩的角色被你這種話一形容，再神的馬也要成浮雲啊。”
年紀跟顧戀差不多大的副編劇唐靈笑著止住了李夢婕的抱怨，“好了，你別再問了，辰星三觀太正了，看得出他演這個角色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我覺得他這種心態對於角色反而有好處。從整個劇本來看，巫王這角色確實也是有很糾結的經曆。現在S姐讓我們把這個人物再從傾顏的角度來觀察，再豐富完善一點，知道辰星的理解後對我們如何改劇本補充這個人物還是很有啟發的。”
其他小編劇恍然地點點頭。
辰星看著唐靈，也似有所啟迪。“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唐靈爽快地答應，“什麽問題？”
辰星遲疑著開了口，“我接劇本的時候就聽說了《夢三》是一部神話劇，還買了些關於中國神話的書籍，可是一看劇本，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什麽巫王、天帝，跟我們傳統的神話傳說好像不一樣，不是一個體係的。我知道《夢三》改編於網遊，可是網遊也是完全跟我們以前的神話體係脫節的嗎？”
唐靈一愣，隨即對辰星另眼相看，“我都沒你想得這麽多。沒錯，夢三跟我們中國的傳統神話不是一個體係，是另一種再創作。網遊也是這樣。《夢三》電視裏的神仙模式脫胎於網遊。雖然看上去跟中國傳統神話體係完全不同，不過還是有著濃鬱的我國傳統文化的元素的，比如那些仙山島嶼，人物的服飾，古建築等，都透露著中國的古風審美。你要真的做功課，看那些神話傳說也不是完全沒用，會加深你對這些古風元素的理解，領略傳統文化的魅力。”
“實際上，我覺得你問這個問題，還不如直接玩一下遊戲，通關了，你就什麽都理解了。但是遊戲劇情跟電視又不一樣，也改編了不少。”李夢婕朝他熱心道，“我們被遊戲的忠實玩家也罵得不少了，罵我們亂改劇情。不過，我覺得隻要掌握了人物的精髓，甚至讓人物更出彩，那就夠了。就說巫王這個角色，遊戲裏就是單純的反派，現在有了你來演這家夥，我相信你會是這個劇裏最大的黑馬，讓很多玩家掉眼睛的，哈哈。”
辰星驚訝道，“玩家為什麽要罵你們？”
“原著情結啊。”唐靈說，“就像一些小說改成電視劇，總會有書迷不認可，認為書是好的，改編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喔。”辰星點頭。
大家這樣討論了一個多小時，氣氛融洽，十分愉快。直到將近中午，顧戀看上午的戲份拍攝得差不多了，編劇也談得夠多了，提醒高磊和唐靈時間到了，李夢婕這撥小編劇們才戀戀不舍地與辰星道別。
“恭喜你今天收獲了一批粉絲。”顧戀站在辰星的房間門口，閑閑涼涼地說。
劇組還有拍攝工作，尚未結束，辰星留在片場也沒事，顧戀讓辰星自己和高磊他們一起回橫店集鎮。到了鎮上，顧戀叫公司的司機先帶著編劇回去繼續創作，自己和辰星先下車。顧戀說是要看看辰星生活得是否還習慣，就來到了辰星的賓館房間。辰星也就隨便她了。
“她們隻是小姑娘。”辰星在收拾書桌上攤開的一些書，有紀德的那本《地糧之卷》，也有老舊的《多啦A夢》的漫畫，還有一些古代神話書籍和打印的資料，雖則是形式內容都不同的書，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即這些書都是老套過時的東西了，現在基本沒什麽人去看去讀。辰星卻很小心地閱讀他們，很小心都收藏。“我的粉絲們，現在應該不少年紀比她們大，都有自己的生活，不過很多都不會記得我了。”
你已經淡出了她們的視線，沒人記得也正常。顧戀本來想這麽說的，開口的話是另一句，“在我聽來，好像意思是你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有粉絲了？”
“或許。”辰星把書分成兩摞，“我主要是認為，不要隨便給別人定義粉絲或者偶像的身份，這兩者的涵義都不是那麽簡單。”
“如果你是怕早晚會被人遺忘。那也不一定，總有人是懷舊的。像你，不也收著《多啦A夢》這麽老土的漫畫嗎？這麽多年看也看不夠。家裏還有一堆周邊。”顧戀平淡地說。
辰星停下動作，“我總感覺你好像認識我。你又提到了我喜歡的書，我可以跟你聊聊嗎？我後來看紀德的《地糧之卷》，覺得機器貓就像是大雄的那美爾克，小靜是大雄的奈帶奈藹，每個人都渴望擁有這樣的兩個人，一個永遠指引著自己前進的方向，一個永遠安靜地凝聽著自己的感受。”辰星眼睛發亮。
也許是一個人安靜得太久，難得碰到另外的人讀過和自己同樣的書，辰星總是忍不住想對顧戀多說些自己的心得。
顧戀明白他的心情，卻不想奉陪。
在紀德的散文詩集《隨想劄記——地糧之卷》裏，作者虛構了兩個人物，那美爾克和奈帶奈藹。那美爾克更多地扮演著指引者的角色，吸引作者去追尋，去發現世界的真諦；奈帶奈藹則是作者傾訴的對象，也是被指引和被教導的對象。
其實，那美爾克、作者紀德、奈帶奈藹是三位一體的，共同體現了人們心中對生活對世界的熱望，在迷茫中希望得到指引，在寂寞中希望被人傾聽，在沉默中希望指引別人。奈帶奈藹是貫穿全書始終的顯著的傾聽者，代表著作者的追隨者和信徒，那美爾克則是不時被提及的隱性的指引者，代表著永無止境的前進方向和永不疲倦的對遠方的熱忱。
假如一個人，可以同時既是自己的那美爾克，又是自己的奈帶奈藹。將三者完美地融合於一身。——這樣的人，他的心靈世界是完滿的，平衡的，純淨的，也是封閉的。
就如辰星。
顧戀這麽覺得，然後意識到自己太過主觀。
可能是自己心情上操之過急了。既然答應了S姐要盡力爭取辰星加入夏藝，自己也得做出各種努力和讓步才可以。投其所好是最基本的拉近感情的方式，怎麽到了辰星這裏，她自己心裏就這麽別扭呢？
這時候，她需要將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一本書變成令辰星增加對自己好感的工具。就是如此而已。
“大雄很幸運，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麽幸運地擁有自己的那美爾克和奈帶奈藹。更多時候，幸運要靠自己去爭取，要追上那美爾克，要讓奈帶奈藹信服自己，你得有所改變。我是這麽理解那本書的。”顧戀笑得有些假，這樣的假在辰星麵前沒什麽作用。
辰星抬眼看了看她，忽然有所領悟，笑得有些歎息，“你到這裏來，是想跟我說什麽事吧？你這樣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總不會是來這裏聽我說這些你可能覺得無聊的話。”
此時的辰星似乎啟動了正常人模式，火星來客的屬性暫時關閉。
顧戀本來很惱火辰星的火星屬性，這時發覺還是那種模式下的辰星比較好對付。她笑得更假了，“不可以嗎？夏藝公司很關心新入組的演員，S姐不在，授權我對你多關注。”
辰星又露出一臉火星人式的得意，“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無事獻殷勤，非……”大約覺得那個詞意思不好，說了半截他咽了下去，耳旁微微憋出一絲粉色。
“還有句老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顧戀不客氣地回擊。
“你是君子？”
“……，至少此時此刻我是以君子的心態提出邀請，請你吃個飯如何？”
“……，吃過飯就會變成小人？”
“如果你希望，我很樂意立刻變身為小人給你看，你付賬？”
“我收回那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