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謊言ǚ
第四十四章 謊言
木子林這一次並沒有聽從趙無悔的話而退出院子,他孤單的站在那裏,滿臉的憂傷。
不過在他的心裏,還是有一絲的開心,起碼元寶的死,對於趙無悔的衝擊還是挺大,她眼中那可怕的紅光漸漸消散了就說明這一點。
可他還在憂傷什麽?
忽然,他落寞的歎息一聲,似數年來壓抑在內心的情感都在這一歎之間消散了。
趙無悔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柄半尺來長的匕首,她左手抱著元寶的屍體,右手握著匕首,閉上了眼眸,那散發著淡淡死亡氣息的匕首在插進她心髒的那一刻,元寶卻睜開了眼眸,快如閃電的抓住了趙無悔的手臂。
“無悔妹妹,我元少欽何德何能,讓你如此?”
趙無悔睜開了眼睛,旁邊的李師師也站了起來。
木子林沒有多大意外,因為這本就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當元寶第三次拔劍那一刻,劍光直逼木子林的周身。
木子林在那一個瞬間清晰的感覺周身全部被眼前那飛馳而來的黑色劍光鎖定,避無可避。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他閉上了眼睛,可是,並沒有自己預料中身首異處的痛苦,而是在他的身後傳來了轟隆之聲。
元寶在最後的時刻,刻意的劈歪了。黑色的劍光沒入了木子林身後的一片黑色石屋裏,石屋碎裂倒塌。
木子林落在了地上,沒有動手的意思,白骨鞭也收了起來。饒是他是鬼族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可是麵對輪回劍訣,也覺得無力抗衡。
他道:“我輸了。”
元寶手握劍柄,道:“輸的本該是我,我可以感覺到你的修為道行遠勝我與師師姑娘,可是你一直沒有下殺手。帶我去見趙姑娘,我一定能解開她的心結。”
於是三人便演了一場戲,一場悲情戲。
元寶與李師師裝作屍體被鬼族人抬到了趙無悔的麵前,也許,隻有元寶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趙無悔的心結才會徹底的打開。
可是,在最後,在看到元寶屍體之後,趙無悔心如死灰,竟一時看不開,想要自殺。
趙無悔右手被抓,詫異的睜開眼眸,看著懷中那個黝黑少年正望著自己,她欣喜若狂,叫道:“你沒死!”
元寶站了起來,道:“憑一個假的元少欽就想殺了我這個真的元少欽?”
木子林在一邊麵色古怪的道:“我要殺你,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元寶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
木子林聳聳肩,道:“不如何,你們二人在這裏聊著,我們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李師師,李師師眉宇間多了幾分的哀傷,深深的望了一眼元寶,然後與木子林緩緩的走出了小院。
幽靜的院落中元寶與趙無悔相對而立,身邊的曇花快速的綻放盛開,然後又快速的凋零。
兩人似乎回到了十年前,歲月不曾在兩人年輕的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跡。
趙無悔抓起了元寶的手,道:“少欽哥哥,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
元寶微微一笑,道:“當然,我答應你的事情絕不會反悔。”
趙無悔道:“我知道這些年我病了,尤其是四年前我奶奶去世後,我的病就更加的嚴重了。他們告訴我,我生了心魔,身體裏有兩個我,我不相信,他們都是在騙我!”
“當然是在騙你,不過你既知道你有病在身,就該醫治,放下心中的包袱,你的病就會好了。”
“無悔哥哥讓我治,我一定治好。”
趙無悔拉著元寶在院子裏奔跑,掠過花圃,無數曇花的花瓣在空中飄零,淡淡的清香彌漫整個空間。
趙無悔似回到了六歲的模樣,赤著腳在拽著元寶在花圃裏,看著滿天落下的花瓣,宛如飄零的雪花,她竟望的癡了,吟唱道:“大蠻樹,雪花飄,十年誓言臨今朝。少年郎,玉纖指,無悔等候盼今宵。少欽哥哥,你不會離開我了,是嗎?”
元寶看著花海中眼前這個美麗動人的女子,似十年前的那段塵封記憶也回到了腦海之中,他點點頭道:“我不會離開你了。”
趙無悔開心的笑了,在花海中翩翩起舞,似一隻黑色蝴蝶,漫步在雲端。
然後,漸漸的,趙無悔的身子倒在了花海中,花瓣飄落在她的身上,殷紅刺目。元寶大驚,急忙查看,發現此刻是趙無悔柳眉彎起,呼吸勻稱,竟是睡了過去。
睡夢中似乎看到了美妙的場景,以至於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開心的笑著。
木子林與李師師不知何時走到了花圃前,望著躺在花海上的趙無悔,兩個人的神色各異。
木子林有點嫉妒的道:“我認識無悔妹妹四年,她無時無刻不是悲傷痛苦,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開心,元少欽,我敗給你了。”
元寶站了起來,走出了花圃,道:“我要帶趙姑娘離開鬼城醫治她的病。”
木子林道:“湘西趙家這幾年來沒少請當世名醫為她診斷,隻是這是她的心病,無法醫治。四年前,大蠻樹下,她親眼看著她的奶奶死去,這個打擊對她來說太大了。當時趙家人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四個月後,她神智恍惚,與一匹野狼在一起,睡在狼窩,完全沒了人樣,哎……”
元寶一愣,回想當年初見趙無悔的場麵,在大蠻樹下的一個草廬,確實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那是他師父的朋友。至於叫什麽,他並不知道。
趙無悔與奶奶生活在山穀中,相依為命,眼睜睜的看著至親之人死去,而且整整四個月與野獸為伴,那時她剛十二歲。
對於一個十二歲的花季少女來說,這無疑是最殘酷的。
那種絕望,那種哀傷,旁人無法體會。
元寶道:“我此去百花穀尋找薛寶仁薛神醫,以他妙手回春的醫術定能醫治趙姑娘。”
木子林道:“你既決定了,我也不勉強,不過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
元寶皺眉道:“你是鬼族人,不能離開鬼城。”
木子林麵色一暗,喃喃的道:“差點忘記我是異族,在你們人類的眼中我是鬼魅妖怪。”
接下來的日子裏,元寶與李師師一直居住在木子林的府上,因為這裏沒有日月星辰,元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心中估算了一下,從天淵下來應該有十餘日。
這些日子裏他大部分的時間身邊都有趙無悔,同時也見識到了洛水鬼城另外的一麵。
表麵上的光鮮亮麗陰暗麵卻是觸目驚心,這個鬼城將最好的一麵展示在世人的麵前,背後卻是殺戮與心酸。
每天都有鬼族人試圖從北麵的城門逃出去,無一例外全被丟進了化骨河。
隻是十餘日,元寶就見到了最慘絕人寰的一麵。殺人,被殺,在鬼族人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曾與趙無悔上了第三層,在一個巷子裏看到了至少二十具屍體,在第三層肮髒的街道上,到處可以看到死去的骸骨。第三層生活的鬼族人早已經達到了病態的麻木,有時候為了一口吃的,可以眨眼殺人。
至於第一層,是洛水城最為龐大的存在,那裏是整個城池的樞紐所在,成千上萬的鬼族年輕人光著膀子分為幾個區域在沒日沒夜的幹活。
數十堆龐大的原礦石等待冶煉,數千個風箱,數萬鬼族工人。
在第一層最南麵的是鬼族的女性在做紡織,也有數千人之多。
這裏的經濟來源就是依靠從長嶺地下通道中運來的人間冶煉賺錢購買物質。鬼族人成為了廉價生產力,隻要能活下去,他們什麽都做,而且他們力氣比人類要大的多,冶煉出來的鐵塊也比人類的要好。
元寶、李師師、趙無悔曾幾次在第二層的街道上溜達,這裏的鬼族人並沒有多大仇視人類的樣子,很多店鋪的夥計都是人族,甚至有的人族已經在這裏娶妻生子,不過悲哀的是,這裏陰氣暴虐,凡人根本就無法承受,進了鬼城的凡人都已經陰氣入體,運氣好或許能活到四十歲,大部分人在三十歲就橫死在這裏,化為天淵下的一縷亡魂。
元寶也搞清了木子林的身份,他竟是鬼仙木天的兒子。鬼仙木天可算是當今八大鬼城中最強大的鬼仙,其一身上古傳下來的鬼族藝術絕不下與湘西與南疆一脈,就算當今正道五大派的掌門想要製住他也絕非易事。
在洛水城除了鬼仙木天之外,還有八大鬼王,個個實力渾厚。再往下還有十八鬼將,其修為也絕不在人類大乘境界之下。
整個鬼城達到人類禦空境界的高手大約有兩千餘人,比例並不算高,其他大部分鬼族人都是第四層金丹境界左右,就算如此,金丹境界的鬼族人一個也能打死至少一百個人族普通士兵。
元寶一直想見一見鬼仙木天,據他所知,鬼仙木天的年紀起碼超過五百歲了,也算是看盡世間滄桑。
可鬼仙木天一直沒有出現,整個鬼城他甚至連八大鬼王都沒有見到。他隻是年輕一代的小人物,別人既然不現身,自己也不好厚著臉皮讓木子林引見。
此刻元寶終於擺脫了黏人趙無悔,與李師師站在第二層陰陽路的北端石碑之下。
李師師望著那些冷漠的鬼族人,麵色淡然,道:“這裏陰氣太重,我們已經鬼城呆了有十餘日,先前朱師兄紙鶴傳信說我們蜀山派近期還會有高手前來,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
元寶何嚐不想離開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道:“我也想離開,可是……你不是要取當年李壞前輩封印在天淵深處的子母追魂劍嗎?”
李師師道:“我們在城裏根本就取不到劍,更解不開那兩句謎語,依我之見,我先行到城外查看,或許有發現。”
“不行。”元寶斷然拒絕了李師師的意見,道:“城外凶險無比,連楚公子都受了重傷,你一個人決不能冒險出城,還是要等陰兵借道的機會,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李師師轉頭望向元寶,也許是這些天她呆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臉色也變的有些蒼白。
她凝視著元寶,道:“我意已決,陰兵借道不是凡人能掌控的,我必須出城查看,這是我的使命。”
就在這時,木子林與趙無悔走了過來。
木子林似已恢複往日瀟灑模樣,搖著折扇道:“誰說陰兵借道的時辰不是凡人所能掌握的?放心,下一次陰兵借道的時間不遠了。”
元寶現在最怕見到趙無悔,她除了睡覺之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元寶,還非要拉著他的手,這曾一度讓李師師很不滿意,一段時間都對元寶與趙無悔冷冰冰的。
元寶道:“木公子,你這話是何意?”
木子林笑道:“我們鬼族人在洛水城居住了超過五千年,什麽時候陰兵會從陽間借道自然是了如指掌,上一次八千陰兵借道是在人間的六十三天前,現在是人間七月初一,還有七天便是一年中鬼門關大開之日,而今年又是六十年一遇的甲子年,再過七日你們將會看到六十年一見的陰兵借道的勝景。當年六千正道修真高手就是遇到了甲子年的陰兵借道,所以才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