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去的建築工人

第一章 死去的建築工人

這個城市有一個充滿夢幻般的名字——藍海。

它因海得名,也因海而繁榮,是炎黃洲十大名城之一。

夜晚的藍海,是一個紙醉金迷的繁華世界,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滿街的路燈眨著快樂的眼睛朝後飛退,間或有悠揚的歌聲從街兩旁的店鋪裏傳來,或典雅或激昂。

一簇簇滿臉迷茫著陶醉的紅男綠女遊刃自如穿梭其中。

從高樓俯瞰而下,藍海可以號稱為不夜城。

這裏,是藍海的一處建築工地,一個黑影在高樓上掙紮。

“你說話可算數?”這個掙紮的黑影看著前方,滿懷期待地問道。

那裏,一片黑暗,可是仔細看過去,就能夠發現一個人影正隱藏在那黑暗之中。

“你有選擇嗎?”躲藏在黑影中的人淡淡地一笑,“你如今雙手都被打斷了,就算活著,你還能做什麽?你不要忘記了,你的女兒還在等著你寄錢回家給他交學費,你的兒子還小,你以為你一個殘廢,可以養活他們嗎?就算你不殘廢,你能夠掙這麽多錢給他們嗎?”

“可是,我們從來沒見過,我憑什麽相信你?”那人還在內心掙紮著,麵對死亡,他有著一種本能的恐懼。

不僅是他,哪個人不怕死?但凡有一絲活著的可能,就會有無數的人卑躬屈膝地緊緊抓住那希望……

但這個人現在卻在選擇,在生與死之間選擇!

是什麽能夠讓他有勇氣去麵對死亡?哪怕是掙紮,也說明了他內心的意動。

錢,隻有錢,他太需要錢了,他在這裏打工,沒日沒夜地做,是為了錢,他被打斷雙手也是因為錢。

他的女兒需要錢交學費,他的妻子還等著他的錢過日子,但是,工地的老板卻不僅不付工錢,還打斷了他的手,斷絕了他出賣勞動力的希望!

現在,有一個人告訴他,隻要他從這樓上跳下去,他就可以獲得一大筆錢。

他相信有了這筆錢,他的妻子可以將兒子撫養成人,他的女兒可以順利地考上大學……

但,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已經被騙怕了……

“給你,你老婆的電話!”黑暗中一個手機啪地掉在了他的麵前,電話裏,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斷地“喂”著……

他顫抖地撿起手機,放在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又顫抖地掛上了電話。

然後,他就一下子跪在了那個人的麵前,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便一言不發地縱身跳了下去……

樓層,很高,一個人從這裏跳下去,絕無活著的可能。

黑暗中,那人又撥通了一個電話:“老板,搞定了!”

……………

葉初坐在車上,目光從車窗外不停地閃過,他現在要去的,是一個建築工地,一個小時前,一條鮮活的生命從還未完工的樓頂墜落。

“小葉,一會兒到了現場機靈點,你第一次見這種場麵,要注意安全,知道嗎?”一旁的女記者左卿關心地說道。

“知道了,左老師!”葉初收回心神,點了點頭。

他是藍海大學的一名大四學生,因為品學兼優,被老師推薦到藍海早報實習,實習老師就是旁邊這位美女記者左卿。

左卿隻比葉初大三歲,但卻是早報的一名資深記者,她的報道往往切中社會的熱點,報道的新聞也更多的是關注那些社會的弱勢群體。

她似乎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剛剛帶著葉初采訪回來,看到熱線記錄上的這條線索,顧不上吃晚飯,便拉著葉初奔向了采訪車。

車子呼嘯著一路疾馳,很快就離出事的工地門口不遠了。

從這裏已經能夠看到那裏發生的情況。

鐵皮圍著的護欄上,“生命重於泰山”五個漆噴的大字格外醒目,另一側噴著建築集團的名稱。

天馬建築。

“事情看來有些棘手!”左卿望著那四個大字,皺了皺眉頭。

作為藍海的一名資深記者,她很清楚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

天馬建築的老板馬天嘯,是藍海手眼通天的人物,誰都不敢得罪他。

工地入口處,站著十來個凶煞惡煞之輩,手中拎著鋼管、砍刀,他們的麵前,是一群情緒激動的建築工人,形勢看起來極為緊張。

“我數十聲,你們要是再不給我滾蛋,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一個滿臉凶相,左臉上還有一條刀疤的中年男人惡狠狠地吼道。

“我們工友的屍體還在裏麵,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一名建築工人憤怒地喊道。

“對,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你動動我們試試看?”有一名工人手中拿著一把鐵鍬,嘶喊起來。

“對,動我們試試看,大不了豁出這條命,太欺負人了……”

…………

工友們一下子火了起來,抄著手中的家夥就要衝過去。

眼看兩幫人就要打了起來,那刀疤男子猛地從懷裏掏出一把槍,照著天空一槍打去,怒吼道:“老子看你們誰他媽的敢動?”

這一槍頓時將所有人都震住了,工友們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誰不惜命?

“給他媽你們臉了還,”刀疤男子握著槍,對準工友們比劃著,“都給老子滾蛋!”

工友們愣在那裏,也不知道誰率先帶頭,扔掉了手中的榔頭,開始後退,這一下帶頭,其他人也都憤怒地跺了跺腳,開始後退。

“是記者,是記者同誌來了,咱們找他們幫忙去……”突然,一個人建築工人看到了朝這邊駛來的采訪車,興奮地喊了起來。

采訪車剛停穩,還沒等左卿和葉初從車上下來,工友們便圍攏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記者同誌,你們來了就好,他們太欺負人了,拖欠我們半年的工資不發,我們和他們理論,他們居然找來黑社會毆打我們!”

“我們一個工友被他們打斷了雙手,吊在樓頂上,就這樣還不放過他,還將他從樓上扔了下來啊……”

“我們找他們理論,他們還動槍了,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咱們老百姓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嗎?!”

“這事你們可得管,你們要不管,我們就到市政府門口靜坐!”

“對,人不能白死,我們不能白幹……還我們工錢……”

“我們要公道……”

“大家別急,一個個來,你們這麽喊我們也弄不清楚,先安靜一下好嗎?”左卿高聲呼喊著,示意工友們安靜下來。

“聽記者同誌的,都在這裏嚷嚷什麽,閉嘴!”一個年紀較大,看起來頗有威望的中年人站在最前麵,一聲大吼,喊叫聲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他扒拉開人群,給左卿和葉初親自將車門拉開,然後便期待地看向了兩人。

“大哥,怎麽回事,你給我們說說!”左卿顧不上調整氣息,從隨身提包裏拿出錄音筆和筆記本,調試好後,開始采訪起來。

“是這樣的……”那中年人開始講述起來,原來他們這些人大部分是從一個地方帶來的,常年在外從事建築工的活,在天馬建築這個工地累死累活半年,結果工資一直沒發。

死去的人叫劉旺,因為家裏孩子要上學了,想討一點工資替小孩子交學費,結果對方不僅不給,還威脅說不幹就滾,會幹活的人到處都是。

劉旺也老實,就說滾可以,但是要把工錢結了,結果被三個人活活打了出來。

工友們看不過去,就上去鬧,可是一呼啦就來了二十幾個人,都是凶煞惡煞的,一頓暴打,將大家打散,又把劉旺直接帶到了大樓最上麵,一個工友半夜起來小便,聽到“砰”的一聲響,一看,是劉旺,摔得血肉模糊了……

“記者同誌,劉旺死得慘啊,活生生的一條人命,說沒就這麽沒了,你說,我們怎麽向他的家裏人交代啊,還有他那苦命的娃娃,怎麽辦啊?”中年人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傷心,四十幾歲的漢子,眼淚噗達噗達就掉了下來。

都說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他們什麽苦沒有吃過,什麽氣沒有受過?也從來沒有掉過淚,因為他們隻想憑自己的雙手吃飯,簡簡單單,雖然苦,但也要有尊嚴地活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死去的兄弟以及麵對強勢的無奈和憋屈,卻硬生生將他們的尊嚴踐踏,將他們的眼淚逼了出來!

“你們沒報警嗎?”葉初氣憤地說道,他們來報道這件事情,也隻是輿論施壓,但真正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要警察來辦。

畢竟,這是一個法治社會。

“報警了,半個小時前就打了電話,可是到現在,人家都沒有來,咱們在這藍海市舉目無親,又沒有什麽門路,隻能靠你們來為我們討個公道了!”中年人說完,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這一跪,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啪”

“啪”

……

滿地的工友,就這麽齊刷刷地跪在了左卿和葉初麵前。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快起來……”左卿慌了,連忙伸手要將那中年男子扶起,葉初在一旁按動了快門,將這讓人震撼、滿是心酸的集體一跪拍了下來。

“你們這樣我們怎麽承受得了,我們媒體記者本來就是為老百姓說話的,大家放心,我這就聯係公安局,問問他們什麽時候趕來!”左卿說完,掏出手機,直接撥打了一個熟悉的電話。

“李隊,天馬建築工地的事情您知道了嗎……哦……知道了啊,那你們什麽時候過來啊……我們怎麽知道的啊?……死者的工友撥打我們熱線提供的線索啊……情勢很嚴重,你們再不來恐怕要出大事啊……好,我等您來!”掛上電話,左卿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行了,公安局那邊說馬上就趕來,大家安靜一下,耐心一點,千萬不要衝動啊,事情鬧大了就不好了!”左卿善意地提醒道。

“我們相信記者同誌!”中年男子直到這時才稍微平靜一些,他朝著左卿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