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雲根堂

142、雲根堂

“好了,都別再說了。”路芬芳止住藍睛,臉上半點笑意也無,著實嚇住了所有的草精。看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路芬芳又和色道,“大藥臼已經做好了,辛苦你們。我也無以為報,你們自去植靈田隨意摘些玉桃龍耳,就算是我的謝禮了。”

路芬芳這樣一說,蘇合更傻了,看來路芬芳是鐵了心不收她。她一下子心灰意冷,歎著氣說道:“不要我們就不要我們吧,犯不著急著打發我們,我們幾個忙了大半天齁累齁累的,難道是為了你那幾個破桃子?”

蘇合也生氣了,路芬芳並不理會,仍說道:“那牽引藥臼的靈息我會自己想辦法的,忙了大半日,你們先好好歇著吧。”

路芬芳轉身又對伯服道:“清音說成都互市有不少稀罕仙草、丹方,他陪我同去看看。”

伯服點頭道:“這樣很好,你也有小兩月沒下山散心去了。”

路芬芳眉心忽然一抖,伯服知道他又說錯話了。先時路芬芳為養腿傷在紫翠峰圈了半年,幾次三番鬧著要下山玩,周重璧都沒有答應。如今她倒是想下山就能下山了,卻再也沒有人來攔著她了。

“反正有清音陪著你,自然是萬無一失的。”伯服覺得多說多錯,隻得止住話題道,“那你且去收拾一下行裝,此去若能抓到什麽堪作大藥臼靈息的妖靈,也是再好不過的。”

路芬芳沒有多言,默默收拾好了傷藥、地圖、靈石、銀兩等,卻發現自己始終少一樣防身的銳器。清音這裏暫時也沒有合路芬芳用的,便說下山之後再給她買一件趁手給她。

路芬芳無話,便和清音共乘飛劍,到了大城成都。成都天氣整日悶熱,三日裏倒有兩日半的陰雨。路芬芳煩熱,剛尋見一個成衣鋪子便買了件純白的單絲羅衣裳來穿;清音大約是為了掩人耳目,沒有穿紫翠丹房的道服,隻著了件再樸素不過的月白直綴。

兩人如此走在浣花溪畔幽幽青篁中。露壓煙啼,清寒透衣,他們兩個倒像是這冷玉翠煙中化出的兩縷幽魂,似這畫中主角。又似畫外的背景。

其餘身著黃、紫、藍、黑衣的修士一波波湧過這竹梧小道,卻如雜花漂過清河,很快便把路、清二人的身影淹沒了。成都的天隱互市分市正設在這竹梧巷的雲根草堂中。此分市不認門派令牌也不認人,若想入市交易,交三十靈石便可。

三十靈石對於初階修士來說不是小數目。雲根草堂故意提高入市價,便是為了把那些沒有交易實力的閑雜人等篩出去。清音和路芬芳自然是財大氣粗的,給門口的杏衣小道童交了靈石,便自進入。

這草堂真有一副超凡脫俗的氣質,其內雨洗娟娟,風吹細細,一枝清瘦竹,幾點瑟瑟陽,似乎都比別處的更鮮亮些。穿過粉壁青瓦的照壁,便是正門。匾額上書“雲根草堂”四字,兩側對聯則是“萬裏橋西宅,百花潭北莊”。

路芬芳看著這對聯,皺眉道:“我怎麽覺得這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清音笑而不答,兩人繼續往前走,到了一處敞廳,此處便是雲根草堂接待互市修士的客廳。隔著廳前荷影,路芬芳便見到幾個穿藍色道服的身影,並聽到熟悉的說話聲。她腳一麻。不知怎的就走不動了。

清音問道:“怎麽了?”路芬芳便答道:“沒什麽,我想現在有許多修士在客廳聊天喝茶,實在哄鬧得很。我現在也不累,咱們趕快去找那要緊的草藥丹方吧。”

清音點點頭。兩人便沒進客廳,徑直去了互市主堂千秋堂。與路芬芳第一次去的廬陽互市不同,此互市的東西很少,一樣一樣都由錦帕托著放在紫檀桌上,整個前廳加起來也就十幾樣罷了。

東西雖少,但售賣修士們個個正襟危坐神情嚴肅。互相之間也都不說話,全不似客廳中寒暄打趣的輕鬆景象。路芬芳上前去,先看到東首第一張桌子上的牌子,道是:“野生‘克水’,價格麵議。”

路芬芳悄悄問清音:“這‘克水’是什麽?”清音說道:“子桐山有魚,名為?魚,出入有光,有翼能飛。這魚原沒什麽特別,隻是一出子桐山便能克水,可使水係術法失效,所以修仙界給它起了個別名,就叫‘克水’。”

路芬芳笑道:“我現在修的就是水係術法,若大戰時敵方正持有這個,我豈不是吃虧?有沒有專門防這‘克水’的呢?”

“你將水係術法練得登峰造極,克水自然克不住你。”清音說著,又向第二張桌子走去。這桌子上沒牌子,隻擺了個木頭磨成的蛋殼狀容器,裏麵不知放了什麽,烤得整張桌子都灼熱逼人。

清音招呼路芬芳快看,路芬芳便詢問那售賣女修,這木蛋裏裝的是什麽。那女修說道:“我這寶貝一千靈石一口價,道友若是沒這麽多靈石,還是別問了。”

修仙界到處都有這客大欺店的人,路芬芳早已習慣,並不生氣,隻和色問道:“道友,靈石不是問題,我隻對你這木蛋裏的寶貝感興趣。”

售賣女修見路芬芳底氣很足,才說道:“不盡木。”

路芬芳心裏長籲了口氣,不知售賣女修有沒有看出她內心的興奮和急迫。這木蛋裏裝的真是傳說中南荒中“晝夜火燃、猛雨不滅”的不盡木麽?若真是不盡木,一千靈石不算貴!若有了不盡木,她計劃許久的自動烘焙草藥的器具就不成問題了!

清音拍拍路芬芳的肩示意她別激動,卻對售賣女修說道:“不盡木自然是值一千靈石的,隻是現在互市中商品繁雜,有的不盡木果真燃燒不盡,有的卻隻燃一兩個月便成灰了。”

售賣女修知道清音質疑她賣假貨,便冷笑道:“那怎麽辦,我總不能把這寶貝借給你燒三個月,等你確認了真假再結賬吧?”

“我正是此意。”清音說道。那售賣女修目中無人,他便要表現得比她還橫。那女修知道今日碰上了刺頭,便壓住怒氣說道:“道友既無心購買,便不要跟我逗悶子。請起開些,別耽誤我的生意。”

清音笑道:“小姑娘,你要價這麽高又不讓試用,豈非強買強賣。不怕我告到互市主人那裏,轟你出去麽?”

那女修冷笑道:“成都互市主就在千秋堂後堂,你要告狀,隻管去便是!”

清音輕笑一聲,假裝往後堂走。那售賣女也不攔著他,仿佛真不怕他告,路芬芳則拉著清音。正在這時,忽然聽得“啪啦”一聲脆響,整個屋子裏的人都站起來往這邊看來,都以為是清音和那售賣女打起來了。

路芬芳拉著清音,二人都未動手,隻見屋內北牆下小桌上的甜白花瓶打碎了,碎片灑了一地。清音見所有人還都盯著他,無辜得一攤手:“不是我。”

路芬芳便上前去。蹲身查看那甜白瓷的碎片,手指試去濕濕的,像是被水劍擊中碎裂的。路芬芳想了想方才屋內人站立的位置,目光便沿著水劍射來的方向倒溯過去,果然見一個白衣藍衫的男修正望著自己,目光中又是歡喜,又是尷尬。

唉,躲了半天,竟是在這兒遇上了。兩人已經打了照麵,路芬芳不得不上前拱手:“澄雷……師兄。別來無恙。”

路芬芳自知不是太素宮人,但見到澄雷,一聲“師兄”還是脫口而出。澄雷亦笑道:“芳芳,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

路芬芳顧不上和澄雷敘舊,扭頭看了一眼滿地碎片,低聲問道:“你在做什麽?”

“哦……我,咳。”澄雷滿不在乎得說道,“我想試試那克水好不好使,隨便出了一招水劍訣。不料就打到那花瓶上了。”

這場景倒讓路芬芳想起當初在太素宮,澄雷一箭射碎了拱日院光華玉的事,不由好笑起來。她輕道:“你弄壞了雲根草堂的東西得賠的,我看那個花瓶價值不菲啊。”

“切,要我說是那個克水不好使,不然水劍怎可能打破花瓶?”澄雷皺眉道,“互市主人都把賣假貨的招進來了,得首先給咱們一個說法!”

澄雷後半句話說得大聲,屋內所有人都聽見了,紛紛不再關注花瓶,而是去查看那克水。一個蓬萊修士查看了半天,搖頭道:“我們蓬萊島曾有過?魚,我養過一段時日,這一條確實不太像。”

他說得如此肯定,千秋堂內頓時沸騰起來,還有好幾個修士紛紛掏出剛買的東西互相鑒定起來,一時間草木皆兵看什麽都是假貨。人群正慌亂著,清音忽然大喝一聲:“站住,你想溜?”

原來眾人亂作一團之際,那賣不盡木的女修竟然收了攤要走,可不是心虛麽。幾個散修首先在廳口攔作一排擋住她去路,又五個修士隨即圍上來,還有一個天墉修士去後堂找雲根草堂的主人去了。

路芬芳和清音也趕了上去,澄雷和他帶來的太素弟子則控製住其他售賣修士,令他們不可妄動。那賣不盡木的女修看了這陣勢也不害怕,隻輕蔑得笑道:“就憑你們,也攔得住我?”

前排散修先發製人,長劍、拂塵齊刷刷攻了上去,那女修卻隻是將木蛋往前一推,一股熱浪便向眾人逼來,修水係術法的幾個修士便齊齊結出水障防禦,兩個練氣九層、三個築基期的修士合力結出一張水網向那火焰拋去,卻在瞬間“嘶嘶”化作蒸汽,煙消雲散了。(。)

PS:??此處雲根草堂的原型是杜甫草堂,“萬裏橋西宅,百花潭北莊”出自杜甫詩《懷錦水居止二首》;客廳就是“大廨”,千秋堂就是“詩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