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小脾氣
125、小脾氣
“我整天困在這兒都快悶死了,出去一小會兒有什麽打緊。”路芬芳小心嘟囔著,周重璧的怒氣卻更大了:
“你剛才出去碰上什麽人了?”
“沒碰上什麽人。”路芬芳覺得周重璧莫名其妙,她好歹也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憑什麽像小孩似的垂頭喪氣被他訓?
“沒碰上敵人你還點迷魂香?”
“就算碰上了我自己也能應付。”路芬芳怒視周重璧道,“你天天像關犯人似的關著我,我連一點自由的空氣都呼吸不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會小心的!”
路芬芳又犯了倔脾氣,桀驁得仰著下巴盯著周重璧,活像個示威的小豹子。他們兩個對視著,周重璧的眼神中仿佛有千言萬語,看得路芬芳心裏直發虛。她不肯認輸,仍振振有詞道:“不要說你成天關著我就是為了我好,我除了這個小茅屋哪裏都不能去,真的很難受。”
“是嗎?”周重璧眼中一道光轉瞬即逝,“現在這樣的日子,你很難受?”
路芬芳有些遲疑,其實她並不難受,反而挺快樂的,比起之前在齊雲山被這個算計被那個利用的日子,這裏簡直是她的桃花源。但是周重璧先向她發了脾氣,她可不能像乖孩子是的由著他訓。路芬芳嘴硬道:“嗯,很難受!”
“那你要怎樣才能好受?”
“我想下山時你讓我下山,我就好受。”
“武英韶和夏苕華一直在山下盯著你,如果你被他們抓住,好容易獲得的自由,一下子又會沒了。”
“那咱們為什麽不想法子趕走他們?”路芬芳想道。周重璧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眼前有危機,他自會將它們消滅在萌芽中才對,而不是一味躲避,任由事態惡化。他到底還有什麽難言的苦衷不肯告訴路芬芳呢?
所以,路芬芳和他頂嘴也不是無理取鬧,她是想借這個機會把周重璧逼急了。讓他把一直沒說的話說出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們誰都沒有向敵人投降的念頭,但也都沒有放在桌麵上好好討論未來的打算。路芬芳覺得,是時候了。周重璧每天到底在謀劃什麽,對她又是怎樣的心思,她覺得是時候該說明白了。
周重璧站起身來,淡然說道:“如果你覺得悶得慌。想下山就下山吧,你想去哪裏。要不要回來,我都不會再攔著你。
路芬芳萬萬沒想到,她竟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她預期當中,周重璧應該表達對她的關心和愛護。承認他為她做的所有努力,讓她放心。但是他竟然用這一句話,把兩人這些天來的親密都抹殺了。路芬芳如曝數九寒天之中。從身到心都凍透了。
周重璧繞過路芬芳走出了房間。路芬芳沒有追他,自己愣了半天神。後來都不知道後半夜是怎麽過的。到了第二天,她心裏煩悶,等也等不來周重璧,想去找他又不知從何開口,便隻好去找清音說話。
清音也是不愛出門的,路芬芳果然在婆娑園中找到了他,他正挽著袖角褲腳,在藥田中專心勞作。
那田邊上擺著好多正備種植的藥苗樹種,路芬芳上前看去,不由驚呆了:那桃紅色形如微形胎兒的是人木的樹種,這樹長成後能開人麵花朵,喜怒哀樂的神態也與真人無異,但不會說話,人若和它說話,它隻會笑,笑得多了便會開敗。人木花開敗的瞬間,和它說話的人便會忘記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哇,清音,你哪得來的這個寶貝?”路芬芳想拿在手裏看個仔細,那清音卻像瘋了似的忽然衝過來把路芬芳推到一邊:“去去去,別亂碰,弄髒了就養不活了!”
“切,再稀罕又如何,沒什麽實際用處。”路芬芳撇撇嘴,又看到一包純白色的茶苗。這是大茗仙茶,據說天外仙境才有,服之能生羽翼。若用凡間靈氣土壤培植不一定能有生翅的奇效,但服了總沒有壞處。
清音把人木種好好收在自己乾坤袋裏,白了路芬芳一眼道:“你懂什麽,能讓人忘記痛苦的就是好寶貝!”
路芬芳問道:“你種上這些,丟了的那些草藥找回來卻種到哪裏去?”
“不找了。”清音蹲在地上興致勃勃得培土澆水,“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哼,他昨天還在為丟掉的藥草痛哭流涕,比丟了親生孩子還傷心,今天卻又能輕飄飄的說什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果然這些得道成仙的都是些無情無義的家夥。
路芬芳正衝著清音的背影翻白眼,他忽然扭過頭來問道:“這麽說來,你昨晚果真偷偷下山找蘇合了?”
路芬芳低著頭,用木勺舀起桶裏的露水,又倒回去,再舀起來,再倒回去,不說話。
“你其實就是想出去玩了,我能理解。”清音轉身繼續弄他的藥草。他都玩了幾百年了,興趣依然不減。人如果能有堅持幾百年的愛好,那倒也是樁幸事。
路芬芳把木勺仍在桶裏:“你能理解,但是周重璧偏不理解——昨天晚上他又訓我!”
“哎喲輕點啊你倒是——”路芬芳動作那麽大,清音看著實在肉疼,“我攢了一百年的吉雲草上的露珠!”
清音嫌棄得看了路芬芳一眼:“訓你就對了!你養傷這段時間,他都是怎麽慣著你的?慣得你蠻不講理無法無天。他把你的話當聖旨,把你當王母娘娘供著,可你呢?才說你一句就這麽不高興,完全沒在意他的想法。”
大概這世上沒有寵不壞的人,路芬芳也不例外。她吐了吐舌頭道:“我實在悶得慌呀,求了他好幾天他都不讓我出去。”
清音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望著西方雲海中碧色山頂靈光流轉的法陣,那便是天墉城的祝融殿。巍巍昆侖山中,天墉城好像手持神火的祝融大神,而紫翠丹房就像他足下的一棵小草。離開天墉城二百年來,紫翠丹房一直是靠與世無爭四個字生存下來的。
可惜路芬芳這個小女子還不懂虛極靜篤,不懂得隱藏自己。或者說,她獨自一人時是知道的,但現在有周重璧在身邊,她太幸福,幸福到把從未消失的威脅都忘記了。
三個月的時間不長,路芬芳隻下了一次山,但清音有預感,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你去好好給重璧道個歉吧。”清音說道,“他是悶葫蘆,除了做自己應該做的,什麽也不會說。”
路芬芳撇嘴道:“為什麽我道歉?他怎麽不道歉?”
“你這個——”
兩人正要爭執起來,忽有一小弟子急敲藥園的竹扉。清音道:“是其維麽?進來說吧!”
“師父。”那小弟子隻探了個腦袋,先把“壞消息”的表情帶給了他們,“師父,那位姓夏的道友打上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路芬芳便和清音一同去了紫翠丹房待客的竹屋。清音崇尚自然,他的門派中沒有如天墉太素一般的亭台殿閣,隻有如自然村落一般的竹籬茅舍。有別派貴客到訪時,也隻有綠竹凳和粗瓷茶碗相待,粗瓷茶碗中沏的,也隻是普通的安溪色/種。稍好些的仙茶,清音都是自己收著。
不過就現在的情勢,什麽茶夏苕華也是喝不下的。她在屋內站著,坐也不坐,隻將半塊蘇合木遞給清音,拱手道:“清音仙上,昨夜我小師叔被貴派的蘇合木精擄走,這是我從她身上截下來的。”
路芬芳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昨夜武英韶中了她迷魂香之後,便被蘇合給擄走了?他……真的有那麽笨?
“夏姑娘,蘇合並非我紫翠丹房的木精,她已下了紫翠峰,便不再受我管轄。”清音真敢往外摘,接下來這句話更是差點讓路芬芳笑噴,“夏姑娘,這茶你還是喝了吧,涼了喝不了隻能倒掉,太浪費了。”
夏苕華眼珠一轉,仍然拱手說道:“清音仙上,那蘇合木精道行不淺,我怕我小師叔會有危險,還請仙上施以援手,助我同去找小師叔的下落。”
“啊?我這裏人本來就少,抽不出人來幫你啊。”清音為難著,忽然指著路芬芳道,“她最閑了,讓她和你去!”
路芬芳愣住了,清音剛才還苦口婆心勸她聽周重璧的話不要下山,怎地這麽快又要讓她跟夏苕華走。她很快明白過來,清音知道苕華說的多半是事實,他怕麻煩又怕擔責任,便一股腦把這件事推到了路芬芳的身上。
“你看著我幹什麽?你不是早就說悶得慌,想下山轉轉嗎?”清音假裝拍路芬芳的肩膀,其實是把她往門外推去,“忘了告訴你了,重璧要去趟妖界,兩三天內回不來的,你就放心走吧!”
什麽人呢這是……路芬芳徹底看扁了清音這個自私小氣薄情寡義冷熱無常的小人!路芬芳怒道:“什麽?他去妖界那麽遠的地方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那是因為——”清音忽然收聲,辦無辜道,“我怎麽知道。”
路芬芳聽到這話,心裏忽然有些薄薄的淒涼。周重璧去妖界幹什麽?危不危險?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所以不告訴她?
真是小氣鬼,氣性這麽大,還是個大男人呢!
路芬芳這無名火總是來得毫無道理,她心中想著,周重璧訓完她就沒再出現,一定是去想法子哄她開心了。搞了半天,早就把她拋在腦後,忙自己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