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拋青春

121、拋青春

“路芬芳,你不能走。你不能再多害一個人了,明白麽?”

“噠噠噠——哢。”六道甲子鎖最後一鎖忽然停止了轉動。路芬芳終止靈力輸入,問夏苕華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夏苕華回道:“你現在已經解開了六道甲子鎖,可知道這密文是哪裏來的?”

路芬芳心中早有疑惑,莫不是……是武英韶給的?他當上鼎劍閣執事後頗為謹言慎行,這實在也不像他會幹的事。路芬芳便追問道:“你知道是哪裏來的?”

夏苕華冷然道:“是董寧孝,她隻身闖入玉虛宮偷到這封密文,現在身受重傷被戒律院弟子擒住。路芬芳,你到底還要作多少孽才夠!”

原來是她?怎會是她!

路芬芳明白過來,董寧孝方才登門致歉,說要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歉意,那時她的樣子就怪怪的。她萬萬沒想到董寧孝為了彌補在藏玉幻境中誤傷她的過錯,不惜擅闖掌門密室盜取密文……這般重罪輕則麵壁十年,重則逐出師門,她、她竟沒有半點猶豫!

“我……”路芬芳慨然道,“六道甲子鎖已經解開,今日我是非走不可了。”

“你走吧,走了也好!你分明便是來我太素宮討債的!你知不知道你來之前,我們太素宮如何上/下一心,風紀嚴明,可你來了,你這災星害死了我師妹,招來了大妖諫珂,重傷了澄空師弟。折斷了蓬萊青麟,差點害死天墉城道友,今天又毀了董師妹前程!你這顆災星,你滾吧!滾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了!”

苕華這般惡毒言語激得路芬芳怒火四起,是嗎,是我禍害你們,還是你們坑害我?她憤然回嘴道:“你休要胡說八道!若不是澄淩苦苦相逼我豈會傷她?我來之前你們太素宮就沒出現過妖怪,沒死過人,沒有弟子被逐出師門嗎?別什麽罪名都往我頭上安!”

“哼。什麽是有罪。什麽是無罪?你天天和周重璧這惡賊廝混在一處,早晚和他一樣喪心病狂!”

“你住口!”

路芬芳手中的真氣忽然暴漲,一下子衝到六道甲子鎖中,鎖盤解開的瞬間便“砰砰砰”炸為灰粉。路芬芳催促道:“周重璧。我們走吧。別再跟這幫渣滓糾纏!”

周重璧一刀震開圍他的四人。乘風轉身而去。他緩緩調勻呼吸,輕聲說道:“你的傷要緊,咱們去紫翠峰!”

周重璧這便走了。太素宮人哪裏肯休。武英韶急問陳逾熠道:“師尊,現在怎麽辦?”

“你和苕華去盯著,千萬不能讓他們去天墉城。”陳逾熠收劍斂息,強忍住喉嚨裏急湧上來的腥甜,“其餘人,回去。”

周重璧的飛劍很快,當夜亥時便到了紫翠山腳下。夜風瑟瑟,碧草翻波,朗朗月光下的茅廬中燈影昏黃,紙窗上正映著一人奮筆疾書的側影。周重璧走近,輕咳兩聲,那屋中人似乎向外張望,繼而起身出門相見。

這來人是個身穿碧色道服的小道士,不過練氣三層的修為,渾身卻染滿水木清華,雙瞳清澈見底,不染纖塵。世人都道紫翠山弟子從小啜飲清波玉露,服食天材地寶,從不沾染半點人間煙火,而今親見,才知比傳聞有過而無不及。

“弟子張其鳳見過周前輩。”那小道恭恭敬敬打了個拱,竟不像太素宮隻把周重璧視為洪水猛獸,“師祖知道周前輩要來,已命弟子在此恭候多時。”

周重璧淡然回了個禮:“有勞。”張其峰便引著周重璧上山去了。路芬芳心道,周重璧果然和紫翠丹房的清音仙人很熟,但他們竟不是宿敵,而是舊友。

周重璧一路上山,伯服則提醒路芬芳道:“他和清音仙人應該還有些話要說,趁這個工夫,你好好整理一下珠丘丹爐內的東西吧。”

珠丘丹爐內的星蘊丹是前天練成的,但顧忌著餘毒未清,路芬芳一直沒有服用。至於植靈田裏的東西,靈寵袋已經初具形狀,玉桃樹正值采摘時節。伯服為了增強路芬芳對藥草仙樹的了解,一直讓她親自播種收獲,自己並不代勞。

路芬芳收完了玉桃,又在原先的田地旁邊辟出一塊新地,把新得的龍耳花種上。她便坐在玉桃樹下小憩,回想起方才太素宮上空的激戰,內心還是無法平靜。她這般沉默,伯服便忍不住問道:“你悶悶不樂的,是怎麽了?”

路芬芳仰頭看去,她剛剛摘過玉桃的樹上又爆出了新芽,那堅硬青翠的花骨朵也在以可見的速度生長著。時間的流逝如果可以具象,想必便如同眼前玉桃花的開落,一念燦爛,一念成灰。

她回想著,她剛去齊雲山時懷揣著那般美好的願望,想要和夏苕華做貼心貼肺的好姐妹,想做一個人人稱羨的好侍香,想一點點克服難關,踏上仙道正途,現在回想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卻又像一場夢,淹沒在光陰的長河中,再不見形跡。

“傻妮子,你該不會在為夏苕華罵你的話傷心吧?”伯服說道,“她很少發此惡聲,但今天的話在我聽來,卻是有一點古怪。”

“古怪?”路芬芳苦笑,她在雙眼朦朧的水霧中,看到那桃花緩緩爆開,“嘭”的一下,便把嬌嫩的花蕊和鮮活的香氣迸發了出來,點亮了整個天空的生機。

她搖頭道:“夏苕華恨毒了我,她說什麽我都不會感到奇怪。以前的事有心也好,迫不得已也罷,終究……我也對不起她。”

伯服說道:“我的傻妮子,什麽時候才能站到一個高度去看問題?你自己也說了,一個人若是愛另外一個人,便應該與她握手言和重歸於好;若是恨毒了他,則應一決生死。你認定苕華是恨毒了你,那她為何不殺了你,反而要放你走呢?”

路芬芳從未想到這層,一朵桃花忽然隨風飄墮,正落在她眼皮上。

“還有她後來的那句,和周重璧混在一起,你會怎麽怎麽不好的。”伯服說道,“若一個人真不希望你好,你和壞人混在一起,她拍手叫好還來不及,怎會勸你離開他呢?”

“是嗎?是這樣嗎?”路芬芳把那朵桃花按在眼睛上,桃花中的露水流淌出來,滋潤著她幹涸的眼睛,“所以,愛恨交織,就是這樣麽?”

桃花一旦離開枝頭,便散發出苦澀的味道。愛恨兩相難,醉眼不看,飛花辭樹。珠丘山上,桃花開落不盡,有些人,有些事,卻再也無法回到當初。

第二日清晨,周重璧才將路芬芳從洞天壺中喚出,原來他竟與清音真人聊了一夜。紫翠峰知客弟子安排妥當,路芬芳在丁香圃茅廬中住下。

路芬芳從未見過開得如此茂盛的丁香花,雖然臥床不能外出,還是要周重璧開著窗子,讓她就著暖晴的陽光看個夠。周重璧笑道:“你隻顧看花,也不問問清音真人答不答應給你治傷麽?”

“丁香開得這樣好,不能辜負。”路芬芳笑道,“再說,‘今年花勝去年紅。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周重璧知道路芬芳的意思,淡然不應。他隻說道:“清音不覺得治腿是什麽大事,他勸了我大半夜,讓我回天墉城去。”

“那你——”

“不回。”

“那怎麽能說一夜那麽長時間?”

“後來就下棋了,輸給我二十九盤。”

路芬芳還是好奇,忍不住問道:“清音仙人比你大好幾輩,性格又很古怪,怎地和你成了至交好友?”

“他本來也是天墉城的弟子,我和他的淵源還不止於此。”

周重璧說著,在那黃花梨龍紋三抽屜桌裏找了一個琉璃雙耳執壺,一隻琉璃杯,倒出玉液瓊漿來,酒香、藥香、仙草香盈了滿室。這香味清冽雅淡,從不沾酒的路芬芳聞來都想喝了。

“不對啊。”路芬芳說道,“紫翠峰的知客弟子怎麽可能在我這病人的房間裏放酒?這酒哪裏來的?”

周重璧笑道:“這是我十二年前住這兒的時候藏的,十二年過去,這‘拋青春’更香了。”

周重璧喝上了酒,整個人都神采滿煥,仿佛一生憂愁盡拋,倒正與這酒名相合。路芬芳問道:“那你和清音真人還有什麽淵源?”

“天地間一共化生了兩條蝮蛇,一條害了他,一條害了我,你說我倆是不是頗有淵源?”周重璧說道,“這對蝮蛇原是姐妹,姐姐有千年修為,曾是妖界大尊主素曜座下第一魅術殺手;妹妹修為不高,但因緣巧合之下修成了洞天壺之靈,現在說起,也算有呼風喚雨的本領。”

周重璧呷了一口酒,喝著美酒,仿佛再艱難的事也能輕易從喉中滑出:“可是她偏偏跑了。沒有壺靈便與靈器合體,對宿主危害太大。我若非親身體驗,也無可能知道這些。”

路芬芳沉默,清音勸了他一夜都沒有用,路芬芳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他。路芬芳想了想說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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