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孤老的苦悶
第七十六章 孤老的苦悶
果然，不管到那個地方，老員工都是會欺負小新人的。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來應付這麽難纏的客人啊。
張思凡已經開始懷疑了，判官之所以讓自己來搞定這位客人，是不是變著法子的懲罰自己一口氣帶薪休假那麽多天。
如果是的話，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為什麽地獄們都這麽怕判官了。這樣一個殺人於無形的頂頭上司，不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這不是作死的節奏嗎？
這都不知道過去多長的時間了，張思凡愣是一句話都沒插上。好幾次想要偷偷摸摸溜走的，誰知道都被這位客人給發現了。
當然了，發現後的代價就是害得招待們的服務水平又被人降了好幾個檔次。
這致歉也不行，插嘴也不行，開溜更是不行，還怎麽愉快的讓客人消停下來了。張思凡整個人啊，都快鬱悶壞了。
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法子的時候，判官的聲音又一次傳了過去。也不知道這位領導是怎麽辦到的，好像不管他們人在何處，他的聲音總能傳到他們的耳中。
“張思凡，那個客人搞定沒。”
也不先打一聲招呼，在聲音就直接在人家的耳膜裏頭炸開，生生的嚇了他一跳呢。
“對不起判官大人，我無能為力。”
他是真真盡力了，人家可是連話都不讓他插進去的，他就算想要搞定這事也沒轍啊。像是為了給張思凡作證似的，那位客人嘮叨的話直接穿過張思凡的耳膜直達判官那兒了。
就隻聽判官咂了一聲，想來他也聽到那位客人的碎碎念了。
所有的客人裏頭，最難搞定的就是這種類型的客人了。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油鍋那樣，揍也不是走也不是還得聽他們嘮嘮叨叨的。
簡直神煩到可以。
判官都已經知道這位客人這般難以搞定了，或許會看在自己隻不過是個新人並且還兢兢業業的份上，讓其他人來搞定吧。
張思凡是這樣想的，可是他終歸還是太過心善了。
知道這位客人難纏，沒錯，可是畢竟纏的不是判官他自己啊，他哪會覺得糾結了。安靜了一會兒後，判官很淡定的甩下一句話。
“這個客人不管用什麽法子你都要讓他覺得心情舒暢，最近上頭好像要下來明察暗訪，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出現任何一起客人投訴事件。如果有膽子給我鬧出一起的話，你們幾個皮給我繃緊了。你這家夥誰允許你站起來的，今天不把道德經抄完別想回去。”
最後的那句，怕是對著油鍋吧。油鍋那樣的性子，判官居然讓他呆在辦公室裏抄道德經。不得不說，再也沒有比判官更加凶殘的了。
通信終於切斷了，而這邊的張思凡呢？已經默默的在那兒流淚了。
這樣的一個爛攤子直接交給自己這樣一名新人真的沒關係嗎？
艱難的扭過頭看了看那位客人，人家可還在那兒不停的碎碎念呢。反正判官說了，不管他用什麽法子，隻要能讓客人滿意就可以了。
既然這話是判官說的，那就不要怪他連身為地府招待的尊嚴都不要了。
客人在那兒一口氣說了那樣久的話，不隻是人會覺得口渴，事實上這鬼魂也一樣呢。人家不停的在那兒不停的說著，中途都不帶停一次，中途也是會口渴的好不好。
身為一個合格的招待，就是不管客人如何的不講理，他們都要保持最好的服務態度。反正人家又沒有動粗，那些煩死人的碎碎念直接忽視不就得了。
直接走到桌子邊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張思凡也沒做聲，就這樣將這杯水遞到客人跟前了。
客人說了許久，這也有些渴了，正好邊上又有人倒了一杯水過來，他也就順手接過這一杯水喝了下去。
水順著喉管滑入，這嗓子才稍稍舒服一點。
重重的咂了下唇，客人可能是覺得隻有一杯不解渴吧，便又將自己的杯子遞了回去。當這時候抬起來，杯子遞到張思凡跟前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剛剛的那一杯水是張思凡倒給他的。
早就聽說這地府的招待雖然名為招待，可事實上每一個都是那地獄的擬人，脾氣可大著呢。那樣的脾氣啊，他剛剛就已經見識過了。還以為客棧裏頭的招待，脾氣都應該不怎麽樣的，誰曉得在自己一番碎碎念後，這位招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鬼，那都是人死後殘留下來的一縷魂。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別人對你好，自然都是有感覺的。
可能真的是因為張思凡的這一杯水吧，老人家莫名噤聲了。不再念叨什麽的，倒是給了張思凡插嘴的機會了。
順手接過客人遞過來的杯子，張思凡本來是想順帶的問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誰知道這話到了嘴邊卻變成。
“您還渴嗎？要不要我在幫您倒一杯水？”
為了愛撫客人，他算是連地府招待的自尊都不要了。
看著那邊真的為自己又倒了一杯水的張思凡，客人沉默的看著，好一會兒開口說道：“你真的是地府客棧的招待？”
自己當然是客棧的招待，而且還是正式的員工呢。完全弄不明白客人問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張思凡還是開口答道。
“是啊，我確實是客棧的招待員。”
回話期間，水已經倒上了，張思凡又將杯子遞到客人跟前。奇怪的是，接過杯子後，客人卻沒在像剛才那樣不停的碎碎念了。
突然安靜了下來，張思凡倒有點適應不來呢。有些疑惑的看著老人家，見他並沒有在繼續開口的意思，張思凡便開口問道。
“對了，剛剛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想要問清楚一件事，還是直接詢問當事人比較清楚呢。張思凡看樣子問得挺隨意的，至少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審問就是了。
扯開了這樣一個話題，還以為會勾起這位客人的火然後接下去又是一連串的碎碎念呢，沒想到客人倒是挺給他麵子的，僅僅隻是歎了一聲後，客人便答道。
“發生了什麽，還不是你們的那位招待欺人太甚啊。”
光是想到油鍋剛剛的那一番暴走，客人就一肚子的氣呢。不過也可能是滿肚子的牢騷被剛才的那一杯水給衝散了吧，雖然心裏頭覺得很不舒服，不過客人倒是沒像剛才那樣不停的碎碎念就是了。
油鍋的脾氣張思凡自己也清楚，不過他也知道那家夥算不得一個特別不講理的人。客人的臉色是不大好看沒錯，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為油鍋開脫呢。
“那個，事實上我的那位同事也不是那種特別不講理的人啦。”
說真的，這一番話，張思凡自己說得還挺心虛的。油鍋的不講理啊，可是整個地府都心思杜明的事啊。
隻是這畢竟是直接的同事嘛，麵子上什麽的總得給人家爭取一點吧。
他這麽說，多少也是想挽回一點客棧招待的麵子。隻是這話，客人可就不愛聽了，直接回道。
“怎麽，難道你覺得是我在不講理嗎？”
“這個，當然也不是了。”
好不容易讓這位客人的脾氣下去一點，要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客人又繼續念叨的話，那他的耳朵就真要呻、吟了。
趕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真的沒那個意思，好在這個鬼跟人一樣，如果別人對他好的話，也就不會對這個人產生太多的惡意。
倒也不想跟張思凡慪氣呢，這位客人直接在那兒氣呼呼的說道。
“反正你們都覺得我是個煩人的家夥吧，巴不得離我遠遠的，誰也不想看到我吧。”
可能是一個不小心勾起客人生前記憶的某些片段吧，看他那一副氣憤的樣子，張思凡總覺得這位客人是個有故事的人呢。
不過能進入這地府客棧的，誰背後沒有一點故事的。
有些無奈，卻有沒有辦法，因為人生便是如此。
隻要打開客人的記憶，或許就能跟他聊到一塊了。興許聊著聊著他還會覺得自己這個人挺不錯的，自己也就可以完成判官交給自己的任務了。
多少也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吧，張思凡心裏頭雖然有點憂心，不過還是忍不住說道：“您剛剛說誰都不一樣跟你說話，躲著您，是什麽意思呢？”
“還能是什麽意思，還不是我的那一些不孝子的孩子。一個個翅膀硬了，長大了，知道飛遠了，就覺得我這個糟老頭沒用了。一年到頭連一次麵都見不上，有的時候連一通電話都懶得打過來。怎麽，是不是覺得人老了，就沒有用了，所以也就全部都不待見我啊。”
看來這位客人，生前的日子過得並不順心呢。
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可是張思凡卻也聽出來了。
客人，應該也是一個寂寞怕了的人。
他是人，自然也知道這年頭好些留守的老人。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但是想來一定都是個寂寞的人吧。
靜靜的聽著客人的說道，這一切張思凡卻不覺得煩躁了，反而靜下心認真的聽著。
客人，這一位白發斑斑的客人。活著的時候，明明兒孫滿堂卻不能頤養天年兒孫承歡膝下。一個人靜靜的呆在老家的房子裏，放眼過去整個老宅都是空蕩蕩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人氣。
一個人呆久了，說不寂寞那都是騙人的。張思凡雖然沒有家，可是他卻有一個真的將他當成親孫子的老院長，有人陪著說話陪著聊天，雖然偶爾也覺得寂寞卻從不覺得孤單。
聽了客人的講述之後，他甚至都能從他的言語中體會到他一個人的孤獨。
忍不住插話道：“那麽，您的孩子，平日裏就沒回去看過您嗎？”
“哪有啊，那些小兔崽子飛出去之後就忘了自己姓什麽了。還指望他們回來看我呢，這有的時候一整年過去的，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指不定啊，都忘了還有我這個老父親了。”
說這話的時候，客人不住的拍打著桌子，看他那樣，是真心覺得失望呢。
陽間，麵對這樣的事，很多的老人總是下意識的為自己的孩子找借口。什麽工作忙啊，沒時間啊，孩子辛苦啊。事實上這些都不過是老人家自己在安撫自己罷了，他們自個的心裏也清楚。
若是真有心的話，時間多少還是抽得出來的。
究竟怎麽樣的疏於關心，才會讓這位客人就算死了，還牢牢的就在心裏。
有些傷感，卻也強忍著不表現出來，張思凡繼續問道：“那您平時都是一個人住的嗎？平日裏，隨陪您說說話，嘮嘮嗑呢？”
“哪有人願意陪我們這種糟老頭啊，平時還不是一個人對著那些自家養的雞鴨說說話，要不然就是一個人對著老板的照片嘮嘮嗑。那群兔崽子，可忙呢，哪有空來搭理我哦。”
越說越是覺得心酸，他算是明白為什麽這個客人會不停的在那兒碎碎念了。之所以會這樣，隻不過是在陽間的時候一個人寂寞壞了，養成的習慣罷了。
心裏頭，真的很酸呢。張思凡忍不住蹲了下來，抬起頭看著這位客人。手輕輕的放在客人的膝蓋上，張思凡小聲的說道：“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麽事呢，要不咱們說說話吧。”
活著的時候，自己的親兒子從未這樣輕聲的跟自己說過話。沒想到生平第一次被晚輩這樣對待，居然是來自於一個地府的招待。
一個自己死後才能見到的招待。
客人到底是欣慰還是覺得心痛，沒人能知道。而他在陽間究竟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張思凡怕是也不可能知道呢。
因為就在他輕聲的跟客人說話的時候，那兒的門打開了。
從屋外走進一個麵目猙獰的小鬼，拿著一條長長的鐵鏈走了進來。
那鐵鏈在地上滑行著，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
這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頭，張思凡疑惑的站起身看著那突然推門而進的小鬼，有些不解於為什麽客棧裏頭會看到地府裏頭的鬼差。而那個小鬼呢，卻好似沒有看到張思凡似的，徑直朝著那位客人走過去。
當走到那位客人跟前時，小鬼停了下來，而原本在地上拖行的鐵鏈此時也被他舉在手中。
小鬼就這樣，呲著牙直勾勾的盯著這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