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身後事
第七十一章 身後事
院長一生收養了好多被人遺棄的孩子，為了這些孩子她甚至連自己的家都不顧的。有的人覺得這樣的她很偉大，自然也有人完全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畢竟一個人，連自己的家庭都照顧不來，又如何去照顧別人家的孩子。
為了她一手創立起來的孤兒院而忽視自己的家人，或許真像有些人說的那樣，老院長本身也是一個自私的人。隻不過這人啊，活在人世間又有誰是不自私的，每一個人心裏頭或多或少都帶著一點私心。
唯一的區別便是你的這個私心究竟是為大還是為小罷了。
除了小米之外老院長已經沒有親人了，至少張思凡從未見過有其他的親人過來看過院長。所以院長的身後事，可以說是由張思凡跟小米一起操持的。
家人沒有，可不管怎麽說老院長也照顧了不少的孤兒啊。就算沒有家人來見她最後一麵，那些從孤兒院出去的孩子，怎麽著也得過來看看吧。
張思凡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可是這守靈的幾天，卻顛覆了他一開始所有的想法。來看望老院長的人，很多，可是從孤兒院出去的孩子，卻極少。
隻有寥寥幾個人過來見老院長最後一麵，至於其他的多數人，既然都以工作很忙為由拒絕過來，大多數也就是打上一通電話慰問一下，然後便推說自己工作忙沒有過來。再不濟的，便是讓人送了幾份禮，也算是感謝老院長當年收養他們了。
不是不知道世態炎涼，隻是涼到這樣的程度，還真挺讓人覺得心寒的。
整整的幾天憑吊，也差不多讓張思凡看透了這個陽間了。也就是這幾天，張思凡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在輪回台上老院長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老院長並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什麽好奇怪的，非但如此，她甚至還覺得自己的工作挺好的。
說出那樣的話的老院長，是不是早就已經對這個世界心寒了？所以才會覺得，與其在陽間找一份工作操勞下去，還不如在陰間尋一份差事，至少這陰間的同事可比陽間的真誠得多呢。
最後喪事辦完了，也不知道老院長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在過世之前便將孤兒院裏頭的剩下的三個孩子都送走了。偌大的一座孤兒院，現在就隻剩下小米一個人呢。
奶奶剛走，小米也不過是個女孩子罷了，一個人住在這座孤兒院裏頭，說不擔心那都是假的。反正判官給的帶薪休假也沒有具體的期限，張思凡尋思一番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多翹幾天班好好的陪一陪自家的這個妹妹。
孤兒院地處比較偏僻，所以一旦入夜這兒便靜了。
一個人坐在外頭的庭院裏，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小米仰著頭看著朗朗星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原本打算跟小米好好談心的張思凡，當看到屋子裏頭沒有小米的身影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慌了。老院長跟小米可以說是他在這個世上的親人，現在老院長已經走了，小米可以說是他剩下的牽掛了。如果小米也不見的話，張思凡真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呢。
男人看著堅強，事實上跟女人一樣都是非常的脆弱的。
有些驚慌的從屋裏走出來，當看到小米正坐在外頭的石階上，張思凡這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
不想這樣走過去，怕這心思過細的孩子多想，張思凡靜了靜心後才朝著小米走過去。
走到小米的邊上坐下，伸了伸懶腰學著她的樣子抬頭看天，張思凡問道：“怎麽了，在看什麽？”
“星星。”
“星星？”
“是啊。”並沒有因為張思凡的到來而移開自己的視線，小米始終抬著頭看著天空的繁星，嘴裏頭輕聲應道。
“思凡哥，我聽這幾天一些老爺爺老奶奶說，這死後的人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思凡哥，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不管怎麽樣，小米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這樣的衝擊對於她來說。能這般的堅強，張思凡已經覺得夠為難這個孩子了。
忍不住抬起手落在小米的發上，張思凡說道：“是有這種說法，死去的人並不會永遠的離開我們，她們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永遠陪在我們身邊的。”
“這樣啊。”許是張思凡的手太溫暖了吧，小米忍不住整個人倒在他懷裏，依靠在這位哥哥的懷中，小米繼續說道：“那輪回呢？輪回是不是也是真的？”
“這個啊，當然是真的咯。”手環過小米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往懷中攬了攬，老院長不在了，這個世上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而懷裏的這個妹妹，便是他在陽間的唯一了。
“這人啊，都是有前世有今生的，人在做天在看，不管幹了什麽哪怕是你自己已經忘記了，也一定會有人幫你記著的。生前幹了壞事的，死後自然是要償還的。可要是生前是個好人的話，我想閻王殿那兒也絕對不會不明是非。老院長，那麽好的一個人，所以她的來世一定會是個幸福的女人，我保證。”
最後的三個字說得異常的堅定，因為這三個字並不隻是張思凡對小米的保證，同時也是判官的。
因為判官親口對他說，老院長下一輩子會是個好命的女人。
非常好命的女人。
自己的奶奶是個基督徒，所以連帶著張思凡也是，以前可從沒聽張思凡說過輪回投胎什麽的，這會子從他的口中聽到這些。
還真不是普通的奇怪呢。
可能是因為張思凡的表情太過嚴肅了吧，害得小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直接靠在張思凡的懷裏笑著，小米說道：“思凡哥你這話說的，倒好像你真的知道地府是什麽樣似的。”
這話說的，難道要他告訴小米，自己還真知道地府是啥樣的？
如果真的這樣說的話，這懷裏的丫頭怕是得懷疑自己瘋了吧。忍不住又收緊手中的力道，張思凡無奈的搖了搖頭，正打算岔開話題。隻是根本就不需要他來岔開話題呢，因為就在他無奈的笑了一下後，這懷裏的丫頭突然不再笑了。
懷裏的小妮子突然變得這樣的安靜，以至於張思凡都有點憂心呢，急忙低下自己的頭認真的看著小米的發旋，張思凡小聲的問道：“小米你怎麽了？”
在這種時候突然變得這樣的安靜，真的由不得張思凡不擔心呢。
“思凡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孝順啊。”
麵對自己關切的詢問，小米卻反說了一句讓他有些聽不懂的話。好好的怎麽反問起自己是不是覺得她不孝順了，小米可從來都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呢。
完全弄不明白小米為什麽突然這麽問的張思凡，那一刻有些愣住的，疑惑的看著這仍舊靠在自己懷裏的妹妹，好一會兒才說道。
“怎麽突然這麽問，是不是有誰在背後胡說什麽？小米你怎麽可能是個不孝順的孩子呢，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可是最孝順的了。”
雖然不能說每一個人都知道，可是凡是認識他們的人，誰敢說這個小妮子不孝順不懂事的。
小米會突然問出這樣奇怪的問題，十之八九是聽到了什麽。這背後閑來無事喜歡嚼別人舌根的家夥可不少呢，就算真的說了什麽難聽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張思凡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小米為什麽會這麽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想的那個。而小米呢，卻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誰在背後說什麽，是我自己突然想問的。思凡哥，我是說真的，你真的不覺得我不孝嗎？”
“我也是說真的，怎麽好端端的突然亂想起來了，問出這樣的問題，你倒是說說你哪兒不孝了。”
真是被這個丫頭的鬱悶到了，好好的問出這樣的話，弄得他都開始擔心了。
張思凡完全不知道小米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真是一個丫頭，如果不是真遇上了什麽跨不過去的心坎的話，怕也不會想這麽嚴肅的問題吧。
將頭又往張思凡的懷裏湊了湊，因為麵部埋入懷中所以小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悶，悶悶的說道：“思凡哥，我知道在思凡哥的眼裏我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可是說真的，這一次我真的覺得自己非常的不孝順。如果，如果我一直請求醫生努力的救奶奶的話，也許奶奶就不會那麽早的離開我們的了。可是我沒有，從奶奶犯病到送進醫院，再到醫生搶救，我一直都沒開過口。我沒有懇求醫生努力的救奶奶，我甚至於都沒想過奶奶可以活著從醫院裏出來。”
那靠在自己懷裏的女孩，抓住自己前襟的手抓得緊緊的。
他是等到手術結束之後才去的醫院，所以老院長病發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的，張思凡根本不知道。
這是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小米非常的愛自己的奶奶。雖然小米為什麽沒指望老院長可以活著，關於這一點張思凡不是很清楚，卻也知道絕對跟不孝沒有任何的關係。
那隻握住自己拳頭的手抓得緊緊的，指甲都陷到肉裏麵了。
女孩子的手嬌嬌小小的，這樣用力的話可是很容易傷到自己的手呢。不知道小米為何會那樣的想，不過張思凡還是見不得這個妹妹這樣的傷自己。
抬起自己的手握住小米抓住自己前襟的手，一點一點的將那握成拳的手扒開。張思凡沒有說話，而小米呢，沉默了一會兒後又繼續接著說道。
“思凡哥對我一定很希望吧，居然都沒想過要讓自己的奶奶活下去。事實上我也不想奶奶離開我的，可是真的沒有辦法，奶奶的身體已經非常的差了。經常看到奶奶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抬頭看著窗外，動不動就看到奶奶臥在病榻上那樣的憔悴。如果奶奶身體好好的，我又怎麽可能不希望奶奶永遠跟我們在一起，陪著我們。可是不行，奶奶的身體，多活一天對於奶奶來說就是一分煎熬。所以，我才沒有求醫院無論如何一定要將奶奶救回來，因為如果救回的隻是奶奶的命而不是奶奶的健康的話，那麽我寧願奶奶永遠就那樣睡過去。”
畢業之後他便搬出來一個人住了，因為覺得自己應該自力更生不能在繼續呆在孤兒院讓院長操心了。殊不知，自己的搬出去竟然錯過了這麽多。
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明明說好要將小米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寵著，卻讓她一個人獨自麵對這麽多。張思凡甚至都不敢想象，夜晚之下的老院長究竟是怎樣，才會讓這樣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生出那樣的想法。
如果換來的不能是健康的話，她寧願自己的奶奶可以安詳的在病床上永遠沉睡。
小米才是真真正正的為了老院長在考慮，比起不管不顧隻知道衝進地府要他們將自己的院長還回來的自己。
小米才是真正為院長考慮的那個。
如果不能根治病痛的話，與其讓老院長拖著病體繼續活著，還不忘讓她安詳的離開。跟小米比起來，自己終歸還是為了自己，隻考慮到老院長離開後自己便失去家人，卻從未想過若是拖著一副殘破的身體，老院長是否會痛苦。
如果不是小米這會子說出來的話，他這個當哥哥的怕是永遠想不到這一塊吧。到底隨才是那個不孝順的人，張思凡恨不得直接給自己一巴掌呢。
摟住小米的手力道又大了不少，小米沒在說話了，而張思凡呢？也靜了下來。
月光從來都是溫柔的，柔柔的照下來，給他們一種還被老院長摟在懷裏的感覺。
院長已經走了，可是生活還在繼續。他並不是徹底的一無所有了，至少老天爺沒有徹底絕了他的路，還給他留下一位這樣乖巧的妹妹。
有了這個丫頭，他也就有人前進的動力。
繼續呆在地府客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