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籃球賽

第五十五章籃球賽

吳重斌發覺王橋從足球場回來便心神不寧,隻認為他是興奮過度,他將電視打開,道:“廠裏24小時供氣,你先洗澡,我再洗。”

“那我先洗。”王橋將塑料袋裏的內褲拿出來。父親王永德從小家教甚嚴,從小就要求王家子弟每天洗澡,他形成了外出帶換洗內衣的習慣。

紅旗廠的人24小時供氣供電,每個家庭都有非常方便的淋浴設備,多數人養成勤洗澡的好習慣。廠裏的人最瞧不起靜州本地人在冬天長期不洗澡,經常拿這事當笑話。廠裏女子寧願擠廠車也不願意坐鄉鎮客車,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受不了車裏的酸臭。

紅星廠和紅旗廠是一個性質的企業,也是二十四小時供氣。因為同屬一個戰壕,吳重斌和晏琳等人沒有障礙地接納了王橋。

到王橋進入浴室以後,吳重斌將電視換到音樂頻道,電視裏恰好傳出趙傳的歌。

“……啊,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終於失去了你,當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榮,啊,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終於失去了你……”

趙傳是一個其貌不揚的歌手,他的歌能流行自然有獨到之處,感染力很強。歌聲透過密封並不嚴的木門,傳進浴室,如針一般刺進王橋的耳膜。他仰頭迎著熱水,閉眼任由熱水衝擊。

“與晏琳談戀愛,就是對呂琪的背叛。”此念頭在王橋腦中總是揮之不去,他真切地感到終於要失去呂琪,不僅是從形式上失去,而且是從實質上失去。

“我為什麽要接受晏琳,難道就這樣將呂琪拋到一邊?做出這種事,我還是男人嗎?我就是貪戀女人的薄情男子!”

另一個聲音又在為自己辯護:“呂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失去聯係,如今肯定過著美好的生活,早就將我忘到了一邊,難道還要永遠等她嗎?

“是她先變心,而不是我。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晏琳是個好女孩,爽朗,漂亮。如果說一點都不喜歡她,那是假話。”

趙傳的歌聲結束很久,經過激烈思想鬥爭的王橋才從浴室出來。

吳重斌指了指桌上的薄餅,道:“這是晏琳剛送上來的,他們家的特色食品,我從小就喜歡吃。好多年沒有吃過了,今天是搭了王橋的順風車。四塊餅,我們一人兩塊。”

吳重斌洗澡時,王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在舞廳跳了全場,又在足球場追捉螢火蟲,再痛快地洗了熱水澡,肚裏存貨早就一掃而空。放在茶幾上的薄餅散發著強大的不可一世的吸引力,他原本想等著吳重斌一起享用薄餅,等了一會兒,終於伸出了手。

外殼堅硬的薄餅內藏鮮美的肉餡,咬一口,唇齒生香,王橋幾乎是一口氣將兩張薄餅吃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無法抵禦女色也就罷了,居然連美食亦無法抵抗。”他給出一個貌似合理的解釋:“這或許是看守所的後遺症。”

夜晚,王橋做了無數個夢。

無數個夢雜亂無章,人物、時間、事件全部混在一起。在夢中,王橋在看守所209室裏坐板,聽到門外傳來咣咣的飯車聲音,門上小窗打開後,露出呂琪的臉。呂琪麵有戚容,似笑非笑,嘴裏說著什麽。王橋急於聽清楚呂琪的話,從床上站了起來。一個白臉漢子從背後重重地一拳打在背上。王橋顧不得追趕呂琪,與白臉漢子廝打起來。等到他追出看守所時,呂琪上了一輛小車。王橋奮力追趕小車,小車越來越遠,最終絕塵而去。他猛地衝進看守所,想和白臉漢子算賬,在走進看守所時,見到晏琳站在看守所門口。

從夢中醒來以後,王橋睡意全無,披了外衣,推開窗。冷風從黑暗的夜裏猛地撲了進來,讓其頭腦瞬間清醒。從五樓窗台往下看,窗外是一排排整齊的高大香樟樹,燈光孤獨地從樹葉間穿出來,整個紅旗廠陷入沉睡之中。他腦子裏湧出“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的旋律,旋律一遍一遍重複,在腦中回響。

六點整,大喇叭開始廣播。六點半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隨後是紅旗廠新聞,播完新聞便是輕音樂。

吳重斌走出客廳時,見王橋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客廳窗邊,打著哈欠問道:“起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兒?”

王橋道:“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起床,習慣了。而且廣播聲音這麽響,想睡都睡不了。”

吳重斌與王橋並排站在窗邊,看著窗外匆匆行人,道:“從我記事起的那一天起,廣播就是六點鍾開始。很多三線廠都曾經實行過軍事化管理,延續下來的傳統很難改,等到傳統改變,就說明廠子要出問題。”

紅旗廠廠區內散發著獨特氣息,這讓王橋覺得格外親切,道:“紅旗廠在這裏幾十年,早就生根發芽,說搬走就搬走,我這個外人都覺得無比惋惜。”

吳重斌拍著窗台,道:“大勢所趨,廠裏上萬職工,加上家屬至少兩萬人以上,我們麵臨的是生存問題。雖有不舍,也得毅然而行,這是全廠共識。我敢肯定,紅星廠搬遷也是遲早的事情。”

“也許吧。”王橋體會到吳重斌話語中的一絲悲壯。

吳重斌認真聽著音樂,過了半晌才道:“你今天不要複習了,等會兒吃碗牛肉麵,我們去燈光球場打籃球。不在學校,你總可以摸籃球了吧。”

昨天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王橋增添了無比煩惱,心中矛盾得緊,很想去籃球場發泄積壓在胸腹的鬱氣,道:“打籃球,和誰打?”

吳重斌道:“廠裏建有一個室內球場,聚了一群年輕人每天打球,星期天經常從早上打到下午。這幫人水平都不錯,打起來很過癮。”

王橋晃動著手腕,道:“好久沒有正兒八經打籃球,手生了。”

吳重斌道:“打籃球和騎自行車一樣,學會就忘不了,聯賽最佳球員還怕打壩壩球?他們一般都是分隊打半場。晏琳的爸媽在廠裏,她不能隨意出來。走吧,去球場過把癮。”

吳重斌是主人家,誠心誠意邀請打球,王橋沒有再拒絕,道:“好吧,我們去打籃球,痛痛快快玩半天。”

吳重斌從衣櫃裏取了兩套球衣和球鞋,裝進手提袋裏。洗漱完畢後,兩人下樓吃牛肉麵,再到室內球場。

紅旗廠的室內球場聚了五六個小夥子,他們戴著護膝、護腕等裝備,穿著印有一車間或二車間的背心短褲,身上熱騰騰地冒著汗水。

吳重斌與小夥子們打過招呼,便和王橋一起換上印著一分廠字樣的球衣。

在換衣時,吳重斌解釋道:“紅旗廠下轄有四個車間,還有學校、醫院等四個直屬單位,八個單位都有籃球隊,最強的是一、二車間,每次都能打進決賽,互有輸贏,互相都不服氣,經常在場下較量。我爸以前在一車間,我經常參加一車間球隊,幾件球衣都是一車間的。”

兩人身高相似,王橋穿著球衣很合身。

陸續有人提著籃球進入場內,場上有十來個人,打半場人數顯然多了,一車間綽號叫段工的球迷提議道:“上次輸給二車間,你們贏得僥幸,我們不服氣,今天一、二車間來了不少人,敢不敢來打一個全場?誰輸誰請客。”

打球有彩頭,大夥才有拚搶的勁頭,這幫子年輕人精力旺盛得沒有邊,哄然響應。二車間的人更是紛紛迎戰,一個比王橋還要高上一頭的壯漢老柴道:“來就來,今天這場球一車間還是得輸。”

段工將穿著一車間球服的隊員叫到身邊,道:“今天一車間加班,主力沒有到齊,小孔要參戰。”他依次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到瘦高的王橋身上。

吳重斌介紹道:“這是我的同學王橋,第三屆……”他正準備介紹王橋是靜州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時,見到王橋衝著自己搖頭,將嘴邊的話壓了回去。

王橋抱著可打可不打的態度,將外套披在身上,等著段工選擇。

段工道:“你能打什麽位置?”

王橋老老實實地道:“什麽位置都可以。”

段工聽其所言,覺得他在吹牛,道:“今天二車間的有兩個廠隊的,水平不錯。你個子高,就打大前鋒,吳重斌打中鋒,我打組織後衛。”

他將幾個隊員召集在一起,三言兩語作了布置,然後開始練球。王橋沒有想到一場臨時起意的比賽會搞得如此正規,和紅星廠正式籃球比賽差不多。從看守所到複讀班,他一直沒有打過正式籃球比賽,今天來到紅旗廠,在新環境下埋在心底的籃球熱情被完全釋放出來。

經過短暫練球,手感迅速恢複,段工見到王橋的動作,對吳重斌道:“你這個同學打得還行,今天就算輸,也要力爭輸得不難看。”

工會裁判被叫來以後,隨著一聲哨響,兩邊隊員列隊進場,單手上舉,互喊“向一車間學習”“向二車間學習”。

裁判將手中球拋出,吳重斌反應靈敏,騰空而起,將籃球朝王橋方向拍去。王橋如炮彈一樣高高躍起,在空中將籃球截住,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晃過身前隊手,直奔對方籃下。此時剛剛開戰,大家體力甚好,二車間的人在後麵窮追不舍。王橋速度極快,到籃前輕輕一勾,籃球入網。

觀戰的一車間工人都轟然叫好。

吳重斌自從知道王橋曾經是最佳球員,便明白王橋打球水平應該不低,隻是沒有想到其進攻如此犀利,不禁站在球場上道:“這個王橋,在學校還是真是穩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