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04 莫非

今夜在成歡院鬧這麽大一出戲,眾人也難參透幸晚之究竟在思量些什麽。

阿香怯怯地開口:“媽媽,大少奶奶今日怎的這般強硬?”

羅媽媽還沒能從剛才的巨大轉折中反應過來,沉默了許久才答道:“約莫是垂死掙紮吧。”

阿香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啊媽媽?”

“現如今大少爺已經死了,明日幸氏就要去行喪。你想,大少爺都死了,留這麽個累贅在院裏做什麽?多半啊過了少爺的頭七,那幸氏就要被送到翠冷院去了。趁著臨死前,她可不得最後風光一把。”羅媽媽頓了頓,忽的想到方才幸晚之對自己說的話,話語裏倒有幾分信任,這才轉了轉話鋒,又道,“不過不管那幸氏以後的路如何,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做好自己本分就行,萬萬不可落下話柄給旁人說。”

羅媽媽催著院裏的丫鬟們都回房去,大家也都散了,唯獨丹末一人起身跑出了成歡院。

卻嬋立在門口,把院裏人的一切舉措都看進了眼裏,趕忙轉過身來對幸晚之說道:“小姐,丹末跑出去了。”

幸晚之應了一聲,倒是一點兒都不驚訝。

“小姐,你應該懂那丹末是大太太安插在我們成歡院的眼線。方才我們就這樣得罪了她,若是她現在跑去向大太太告狀,我們不就完了?”

幸晚之泯了口茶,側過臉來微微一笑:“我就是要讓她去大太太那告狀,最好把我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部告訴大太太。”

“小姐,這是為何?”

她向卻嬋招招手,卻嬋趕忙跑過來,幸晚之輕聲道:“第一,我要讓大太太知道,我並不是那般好惹;第二,我要借丹末之口告訴大太太,哪怕我是庶女,但我好歹也是忠武侯府的人,她若是真不想長房出什麽亂子,斷然不敢把我送去翠冷院。悠悠眾口,她堵不住。倘若外人知道了堂堂靖文侯府的長媳被丟進荒院,恐怕整個傅家也落不得什麽好名聲。”

卻嬋點點頭,表示了解。

而後幸晚之長歎

了一口氣,握住卻嬋的手念道:“隻是從今往後,我們的路真的會很難走,以後我們隻能夠靠自己了。”

“小姐你放心,不論如何卻嬋都會陪著你的。有我在,一定不會讓旁人欺負你!”

“傻姑娘。”她拍拍卻嬋的手,悵然不已,“以後,絕不會有人能輕易地欺負我們。”

幸晚之沉沉地睡了一覺。

隔日天還未亮,卻嬋就急匆匆地跑來她屋裏,幸晚之方才睡醒,就被卻嬋扯到鏡子前梳妝。恭候的奴才已經在院門口等著了,幸晚之剛梳洗完畢,羅媽媽就送來一身孝服。

她盯著孝服遲遲沒有出聲,沒想到她嫁入傅家一年,連夫君的麵兒都沒見到,這就要守寡,也真是造化弄人。

卻嬋知道主子心裏在想些什麽,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任何安慰都蒼白無比。

幸晚之換上孝服,默默地出了門。

今日她著一件純白色的長袍,頭頂係著一束白色簪花,挽著簡單大方的發髻,由於身體的與原因,眉眼間有些勞累,皮膚泛白,麵色並不好看。她踩著小步子,一路跟隨著丫鬟出了成歡院,低著頭也不張望。

等幸晚之抵達正廳的時候,人已是到了些。她粗粗地瞥了眼,正房有大老爺傅澤、大太太張氏、嫡長女傅芷姍,二房來了大太太孫氏及其兩個嫡子,三房來的則是大太太房氏和二姨娘蔣氏。

幸晚之紅著眼,朝各位長輩微微欠身問安。

張氏神情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正廳的正中央擺著大少爺的屍首,傅宅的上上下下都要同大少爺道別。等道完別再送大少爺入土,為其祈求亡魂安好。

明明同死去的人素未謀麵,但她的心還是毫無預兆地疼了起來。

行喪的人很快都來全了。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周遭的人,雖然各人的臉上均是悲傷哀痛之情,但真真假假一看便知。掩麵而泣的多半是裝裝樣子,若真是說起來,還是長房的嫡長女哭得最是凶。

嫡長女傅芷姍同死

去的大少爺一樣都是長房平妻鍾氏的兒女,鍾氏去世得早,從小到大,傅芷姍同長兄的關係最好,眼下大少爺就這麽去了,指不定傅芷姍心裏該有多難過。

於是幸晚之緩步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

傅芷姍抬頭一看,正對上她的視線。

“大嫂……”

“想哭就哭出來吧。”幸晚之抱住傅芷姍地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腹部。

傅芷姍摟住幸晚之,嚎啕大哭起來,末了,她輕聲道:“抱歉大嫂,分明你才應當是最難過的,我卻……”

幸晚之吸了吸鼻子,說:“我知曉你同你哥哥的關係,你自是比我悲傷得多。實不相瞞,我雖是你哥哥的妻子,卻是未曾見過他一眼。造化弄人,夫君這樣年輕就去了,我這心裏,也是……”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兩人淚如雨下,失聲抱在一起。

傅芷姍靠在幸晚之的身上,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大嫂,你是我哥哥的妻子,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最信任的人。”

幸晚之感動不已:“我在這深宅大院裏無依無靠,無人問津,能被姍兒信任,實屬大嫂的福氣。”這不是逢場作戲,亦不是博取同情,是她真真切切想說出口的話。

她初來傅宅,孤立無援,隻有卻嬋可以依靠信任,現如今,竟有人願意將信任托付於她,對幸晚之而言,已是莫大的恩情。

傅芷姍在幸晚之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目光向大太太張氏的瞟了一眼。

幸晚之注意到,傅芷姍的眼裏分明有一絲嫉色。

來不及去探究妹妹眼裏的情緒,隻聽見一聲“老太太到”,在場的所有人均低下頭給老太太讓道。與此同時,傅芷姍冷眼瞥了瞥張氏的位置,那張氏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張哭喪的臉,那表情真像是悲痛至極。

“嗬,貓哭耗子假慈悲。”傅芷姍低聲冷笑,“事到如今還不忘惺惺作態!”

幸晚之呼吸一窒。

莫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