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02 初謀
她發了一場高燒。
午夜夢回間噩夢纏身，她夢到自己回到了幸家老宅，舉步維艱。她是老爺三姨娘馮氏的女兒，可惜馮氏在生她時難產而亡，她自出生以來就被扣上了不吉利的罵名。
馮氏的出生也不光彩，是幸家老爺下江南的時候遇見的煙花女子，傳聞馮氏不知使出了什麽手段讓老爺對她神魂顛倒，更是第一胎就給幸家生下了兒子，幸家這才給了她一個名分。
她和兄長從小在幸家便不受人待見，她更是如同天煞孤星似的被宅子裏所有的主子和嚇人孤立，唯一的玩伴隻有卻嬋。
她本以為這一輩子大抵就要在所有人的冷眼中度過，未曾料到，某日靖文侯府派人送喜帖，說是要給傅家的長房嫡長子娶妻，幸家各房的嫡女樂開了花，誰知最後，老爺竟把幸晚之叫去了廳裏。
後來她才知道，傅家點名道姓，要娶的人是她。
那夜她抱著卻嬋喜極而泣，心想，她忍氣吞聲翹首以盼了這麽多年的尊嚴與自由終於來了。
可她哪會知道，這才是她噩夢的開始。
幸晚之自嘲，堂堂靖文侯的嫡孫又怎麽會八抬大轎迎娶她這身份卑微的庶女，隻要當初她稍加留心一點，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田地。
什麽長房大少奶奶，不過是為一個階下囚守活寡的傀儡！
她就說，為什麽幸家上上下下都巴不得她嫁去傅宅，原來他們早就知曉傅家嫡長子早些年因罪鋃鐺入獄，能不能回來尚且未知。傅家與幸家的聯姻，不過是為了朝堂上的同仇敵愾，而她，和那素未謀麵的嫡長子就成了這場政局中最可悲的棋子！
幸家隻當丟出去一枚無用的棋子，傅家則為了適婚的嫡長子娶一房媳婦，何必管她是誰。後來幸晚之才知道，先前城裏待字閨中的小姐都聽說了傅家長子的遭際，沒有哪戶人家願意將心肝寶貝嫁去傅家，也沒人稀罕這麽個長房大少奶奶的頭銜。
靖文侯府的嫡長子不能一日無妻，可哪個大家閨秀願意嫁給一個階下囚，忠武侯府的庶女也不可一日無夫，一雙遭人嫌棄的子女就此婚配倒也無妨。
她被蒙在鼓裏嫁來了傅家，莫名其妙成為人人嗤笑的對象。在幸家忍辱負重了這麽多年，來到這裏，竟還
是忍。她不是沒想過離開，可她是被幸家丟出去的糟粕，幸家是絕不會再接納她的，那麽她隻能留下來，興許大少爺回來了，她還有一線生機。
可現在，她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沒了。
不過既然上天不給她希望，她就自己創造希望！
“小姐，喝藥。”卻嬋見主子醒了，趕忙去廚房把剛熬好的藥端了來。
幸晚之擺擺手示意不用。
“小姐，你不喝藥這病可怎麽得好？”
“大太太那邊傳話來了嗎？”
卻嬋點點頭，低聲道：“明日要為大少爺行喪。”
“明白了。藥放那吧，我待會兒喝。”她抬抬手，才發現自己幾乎沒什麽氣力了。
卻嬋心裏著急，看著主子這副模樣，不禁紅了眼：“小姐，你這個樣子卻嬋心裏很是擔心啊……”
“你放心。”她側過臉來朝卻嬋莞爾一笑，“我不會虧待了自己，因為我要好好活著，把原本屬於我的一切統統奪回來。”
絕不再任人宰割，絕不再忍氣吞聲。
她想通了，與其在心裏盤算著所做的一切是否值當，戰戰兢兢生怕犯一丁點錯，倒不如放手一搏，橫豎不過是死，轟轟烈烈地死一回也比風燭殘年仍苟延殘喘地活著好。
“這些個月我們剩下來的月錢還有多少？”
“回小姐的話，大概還剩下三十兩。”
她沉思了半晌，而後道：“你帶著二十兩銀子去丹末房裏，問問她明日大太太的安排，故意把銀子落在那。過一個時辰後，把丫鬟們都集中起來詢問銀子的下落。”
卻嬋不解：“直接找丹末要不就成了？”
幸晚之歎了口氣，似笑非笑：“你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卻嬋在荷包裏裝了二十兩銀子便去找丹末。
丹末自小就在傅家，原本是服侍大太太的，這傅宅裏的些事兒她也都知道得差不多，說來也算是傅家的老人。正因為原先跟著大太太，所以被分來服侍幸晚之的時候她是最不悅的，資曆老且在大太太那本就深受重用，自然是沒把幸晚之放在眼裏的。
成歡院裏發生的一切，多半都是通過丹末的嘴進到大太太的耳朵裏去的。幸晚之心裏清楚
，丹末是大太太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
所以，她必須先從丹末身上下手。
卻嬋按照主子的話去做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她大張旗鼓地把院兒裏的所有下人都叫了出來。羅媽媽語氣極差，沒好氣瞪了卻嬋一眼：“有什麽事兒至於把所有人都叫來？明日我們可都要起早！”
話音一落，旁邊的幾個小丫鬟也都幫襯地咕噥了幾句。
卻嬋心裏早氣得不行，無奈主子吩咐過，她壓了壓火氣，念道：“今日大少奶奶交給我的二十兩銀子落在院子裏了，撿到的趕緊交還，完事之後你們便可去休息了。”
大夥兒窸窸窣窣地議論著，沒有人出來歸還。
卻嬋打量了眼丹末，發覺她並沒有要開口承認的意思。
“喲，二十兩銀子。”羅媽媽啐了一聲，“誰稀得要這二十兩銀子？莫不是你自己偷著這錢添置了小東西，這會兒來找我們背黑鍋？”
阿香小聲地說：“卻嬋你可是記錯了？咱院裏誰會做這檔子事兒啊？”
“我記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大少奶奶交給我一隻橙黃色的荷包，裏麵裝著二十兩銀子！大少奶奶心裏惦念著你們，想把這些銀子分給你們，好讓你們買些東西，過得舒服些。未曾料想到我們院裏竟然出了個拾錢不還的，這樣可對得起大少奶奶對你們的苦心？”
卻嬋說著眼睛就又紅了起來：“大少奶奶近來身體不好，但素日裏可曾虧待過你們？我們大少奶奶雖然不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嫡女，但再怎麽說也是忠武侯府的女兒，嫁的是傅家的長房嫡長子、靖文侯府的長孫，是這個院兒裏名正言順的大少奶奶，是傅家明媒正娶的長房嫡妻！如今大少爺去了，大少奶奶心裏難過……自知以後的路……哎，大少奶奶隻希望大家好聚好散，走之前給大夥兒留些薄禮，也算不枉為主仆一場……”
也不知是誰低聲歎了口氣，一時間院裏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羅媽媽蹙了蹙眉，說道：“既然是大少奶奶給我們準備的東西，誰若是撿了去，趕快歸還！”
依舊是沒有人說話。
羅媽媽心係著那幾兩銀子，不悅道：“既然銀子肯定是被院裏的某個人吞了去，搜房不就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