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十五章,徐後

兩人回頭看去,隻見一行人緩步而來。

此時屋中有些晦暗,屋外卻是陽光大盛,轉頭看時,便覺得眼中微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人影晃動幾分,漸漸變得清楚起來。

前頭的那人一襲秋香色的常服,料子看著平常,卻在行走間隱約透出淡淡的雲紋,蜜藕色的褙子薄如蟬翼,上麵用九色絲線繡出百花爭豔圖,襯著秋香色的底色,顯得格外貴氣。淺粉色的嘴唇半抿著,臉頰微微泛起紅,一雙眼睛深如黑玉,在望向林淺月的時候迸出一陣光芒,旋即又猛然消失,恢複成如潭水般深沉。身側跟著先前那仆婦,她低眉順目,一片恭敬之色。

見林淺月回過頭,那仆婦低聲道:“娘娘,這便是那位林娘子。”

娘娘!

林淺月心頭一凜,莫非是……可那位,又怎麽會輕易出宮?

隻是無論是誰,都不是常人。林淺月稍稍度勢,便拜下身去,腦海裏隻記得那兩彎眉毛修的極好,仿佛天上的月亮,不停在腦海裏晃動。

“起來說話。”那貴婦聲音很低,一派溫婉作風,一麵說著,一麵由那仆婦扶著進了屋,在牙席上穩穩坐定。

林淺月就勢起身,低頭站在一邊。

“你就是林淺月?”她拿起茶杯,揭開杯蓋輕拂去上麵的茶沫,微微晃動杯體,輕酌一口,便放在一邊,又將茶碗放在一邊,饒有意味地盯著林淺月看了幾眼。

林淺月心底打了個格楞,看著她那張與朱高煦極為相似的臉,心頭似乎了悟幾分。

“是。”林淺月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應了一聲,立在下首,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卻又覺得憋悶不已,渾身像被針紮般難受。就在她覺得腳底發麻,快要站不住時,那貴婦揮了揮手,示意林淺月過來。林淺月有些緊張,腳下往前挪了幾步,距離正好可以讓她看清對方臉上的所有表情。她滿麵微笑,臉部的線條十分柔和,看著溫柔可親,卻和她印象中的皇後半點也不相同。

林淺月心中有些異樣,卻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能站在那兒,任由手心一陣陣出汗。

停了片刻,那貴婦終於再次開了口:“你可知道我是誰?”

林淺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對方便是一臉不信的樣子,開口道:“你說說看?”

“皇後娘娘……千歲。”她說著,便跪了下來,給眼前的貴婦行了個大禮,“民女得幸,能目睹娘娘天顏,實在是天大的福氣。”

林淺月猜得沒錯,那貴婦正是當今的皇後徐娘娘。

見林淺月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旋即便挑眉,露出一抹笑意:“想必是方才瑤光叫我娘娘,被你聽見了。”她揮了揮手,“起來吧,別這麽多禮。”

她雖看似平易近人,林淺月卻仍舊不敢放鬆,又磕了個頭,才緩緩站起來。仍舊是垂首而立,身子連晃動一下都不敢。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要見你?”徐皇後微微一笑,又端了杯子,

卻也不賣關子。不等她說話,繼續往下道,“前段日子,漢王來見我。”

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烏玉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林淺月。

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看穿。

其實她不說,林淺月也猜到,皇後會要見自己,八成與漢王脫不得關係。

自己不過一介平民,甚至身份低微到隻是商女。不要說皇後,哪怕是皇後身邊的這個仆婦,隻怕地位也要比自己高上不少。

自己與她何止是雲泥之別……

林淺月的心跳得極快,她隻覺得口幹舌燥,一時間竟然不敢開口。

徐皇後倒也不在意她,輕啜了口茶道:“這茶不錯,雖然不是名茶,倒也別有一番滋味。”這回她並沒有將杯子放在桌上,倒是交給了邊上的仆婦,“這茶的確不錯。”

那仆婦接過茶,笑道:“娘娘什麽好茶沒喝過,這種不過是一時新奇,真正要論起來,也隻能偶爾喝上一次,卻是上不得台麵的。”她頓了一頓,又道,“這些人欺負娘娘心善,倒拿這些東西來糊弄娘娘。”

她話裏有話,林淺月聽得很是明白。

不過她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眼鼻觀心,垂首而立,並未發出一絲聲音。 倒是徐皇後瞥了瑤光一眼,又看向林淺月。稍停片刻,突然抬了手:“你們先退下吧。”她頓了一頓,輕聲道,“我與林娘子說些話。”

那瑤光先是一愣,旋即應聲。

見小顧還站在一邊發呆,她連忙扯了一把小顧,福了一福,便領著小顧退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那兩扇雕花門緩緩關上,將大部分陽光都擋在屋外,隻餘得些許透過鏤空的花紋透進來,落在地上,映出些斑駁而奇怪的印記來。

屋子裏除了徐皇後和自己,便再沒有第二個人。

林淺月有些緊張。

準確的說,是非常緊張。緊張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額頭上甚至泌出細密的一層汗珠來。

徐皇後將目光從房門上蛋回,見她臉色有些蒼白,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輕聲道:“莫怕。”她伸了手,輕輕拉住了林淺月的手,“煦兒很少提到別人。”

她低頭,看了看林淺月的手:“前陣子他進宮來見我,提了你三次。”

林淺月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徐皇後。

“我隻是有些好奇罷了。”徐皇後順手從手指上擼下個掐絲紅寶的琺琅戒指遞給她,“這個就當我給你的見麵禮。先前瑤光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她跟著我久了,離民間便遠了些。”

林淺月連忙道:“娘娘……這東西太貴重了,”她猶豫了一下,“民女不敢當。”

“這有什麽不敢當的,不過是個戒指。”徐皇後淺笑,“你林家富有四海,又哪裏談得上貴重兩個字。”

林淺月頓時神色微變。

“富有四海”這四個字,可不是能擔當得起的。

她連忙跪了下來,疾聲道:“娘娘恕罪,林家是小富即安,怎麽也不敢說富有

四海。”她深深拜下去,“還請娘娘見憐。”

“哪這麽多禮。”徐皇後像是沒有想到她有這麽大的反應,“起來吧,是本宮失言了。”她深深地看了林淺月一眼,突然轉了話題,“你與漢王很熟?”

林淺月爬起來,戰戰兢兢道:“民女在長樂港附近海難,多虧殿下相救,這才沒失了性命。”她停了停,又道,“民女知恩,也沒有別的好報答殿下的大恩。林家是商賈之家,所以才將鋪子的幹股送給了殿下,並無其它的意思……”

徐皇後點了點頭:“倒的確是個知道好歹的。”她不知道在想什麽,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林淺月,半天也不曾移開。看得林淺月身上直發毛,好半天,才聽她再度開口,“漢王尚無妻室,若是本宮做主,將你賜於漢王,做個側妃,你可願意?”

這話猶如平地驚雷。

林淺月猛地抬頭,側妃?……不是自己聽錯了吧?她驚詫萬分地看向徐皇後,卻見徐皇後一臉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好像剛剛的話並不是自己幻聽,而是真的這麽說了一樣。

林淺月整個人都僵在當場,好半天才回過神,她艱難地開口:“娘娘……”聲音簡直就不像是自己的,好似從九天之外飄過來,聽著空蕩蕩的,“民女不敢妄想……民女與殿下身份有別,不敢辱了皇室門楣。”

她的話出口,徐皇後頓時詫異地看她。

“你是……不願意?”徐皇後想了想,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莫非……你在想著正妃的位置?”

林淺月聽她的聲音冰冷,趕緊道:“不不不……娘娘您誤會了。”她再顧不得組織語言,連忙道,“民女真的是不敢想,民女如泥,漢王殿下如雲,若是納民女為側妃,便會教殿下讓別人嘲笑,殿下於民女有大恩,民女不能讓殿下陷於此困境。”

她這樣一說,徐皇後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些,看向林淺月的眼神柔和許多:“無妨。”她頓了頓,“你這孩子性子真是不錯,也是肯為別人著想。”她的臉上甚至浮起一抹笑容,“若是你身份高些,煦兒娶你為正妃也未嚐不可。”

林淺月聽到這話,不由得嚇了一跳,卻什麽也不敢說。

徐皇後看向她,若有所思。

隔了一會兒,徐皇後開口道:“你先回去吧。”

她又褪下腕上那隻粉白的鐲子,抓過林淺月的手,給她套了上去,“本宮很喜歡你,這個也給你。若是有人為難你,隻管去找煦兒好了。”

林淺月不敢多言,隻點頭稱是,彎腰慢慢地往後退。

退了幾步,徐皇後突然又開了口:“慢著。”

她一驚,下意識地抬了頭。

徐皇後看著她:“你的行為舉止很是規矩。”這話聽著是誇讚,可林淺月分明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一抹冷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徐皇後又道,“你的禮儀,是誰教的?”

禮儀……

林淺月腳下步伐一停,隨即反應了過來,心頭頓時微微一跳,手心又是一層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