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長樂_第十四章，身份
牆壁冰冷而潮濕。
林淺月緊緊貼在牆上，背和牆之間甚至沒有半點縫隙。那種冰冷像是一條陰冷而滑膩的蛇，慢慢地從背後一點點的滲入到全身。
那兩名獄卒對看一眼，往前走了一步。
“喬師爺肯提你出去，那是給你臉！不要給臉不要臉！”先前扯著她頭發的那獄卒惡狠狠地開口，“要是你這臉壞了，也就沒用了，懂嗎？”
林淺月不吱聲，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兩人。整個人都繃得極緊，像是上了弦的箭，隨時準備衝出去。
那兩人因為喬師爺方才的話，卻也不敢硬來，看林淺月這個樣子，兩人一時間也有些遲疑，隻在她前麵晃著，卻也不敢上前去抓她。
這麽僵持了片刻，那喬師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
他眉頭重重地擠在一起，在眉間擠出一個川字，盯著林淺月的三角眼裏露出一抹精光，重重地咳了兩聲：“要是不從，就直接處理掉吧。”
後麵的那獄卒明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猛地回頭看他，臉上露出一抹驚異地神色：“處……處理掉？可她……”
“處理掉。”喬師爺攏了攏自己的胡子，桀桀桀地笑出聲來，“長樂港裏也不缺這一兩個女人……林家那麽客氣，總不好讓人家失望。更何況，剛死的女人，不是也能用！”
林淺月盯著他，臉上露出一抹驚訝的神色來。
看到她的神情，喬師爺笑得更是高興，開口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到時候把爺伺候舒服了……”
這般汙言穢語林淺月隻當沒聽見，一雙眼睛盯著喬師爺……身後的人。
喬師爺卻渾然不知，隻往前走了一步，剛要開口，就聽有人在身後說話：“剛死的人，野狗也是很喜歡吃的。”
“是啊……誰！”喬師爺先應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剛要回頭，一道閃亮的銀光便已經繞在了他的脖頸上，隻要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會應聲而落。
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林家不是送了你許多好處？我也送你些好處，好不好？”那人每說一個字，他脖頸間銀鞭的力道就大了一分。
喬師爺頸間的皮膚一下子就被勾破，殷紅的血瞬時湧出來，一滴接著一滴地順著脖頸往下滑，溫熱的感覺讓他的臉色猛地變得慘白起來。
“大爺，公子……”喬師爺連說話都不敢用力，生怕那銀鞭的力道再大一點兒，自己的咽喉就會直接被割開。他的腿都在微微打顫兒，牙齒上下戰栗摩擦的聲音在牢房裏顯得格外清楚。
“這長樂港的‘大老爺’，本事倒是不小。”祝煦瞥過那喬師爺，抬頭看見林淺月披頭散發的樣子，原本平靜的目光頓時變得冷似冰凍。
他的腳步停了一停，又看了喬師爺一眼：“蘇起，把他帶走。死活無妨。”
那喬師爺原本還打算說什麽，聽到那句“死活無妨”之後，頓時動也不敢動，蘇起隻輕輕一扯輕鞭，他便像條聽話的狗一般跟著走。
那兩個獄卒更是動也不敢動。
祝煦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那兩人甚至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把頭埋
得極低，甚至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祝煦也沒把他們放在眼底，筆直走到林淺月身邊。
什麽話也沒說，伸手將一件大披風直接裹到林淺月身上：“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讓他們帶走你的。”
這話說出來，林淺月一下子就愣住了。
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可心底在刹那間浮起一抹委屈。剛剛經受的那一切，就好像真的是他的錯一樣。方才她明明並不那樣驚恐，甚至已經做好了對付那幾人的準備。
可被他這麽一說，林淺月頓時覺得鼻子一酸，若不是她趕緊抬了頭，恐怕眼淚一下子就要掉下來。
祝煦看了她一眼，伸手把披風給她裹得緊了些。
那披風上有著淡淡的水沉木香，裹在身上那氣息便一下子縈繞在鼻間，讓人覺得安心無比。林淺月隻覺得自己腦海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從剛剛那種緊張的狀態下解脫出來，一時間疲憊無比，累得完全不想睜眼睛。
“沒事了。”祝煦歎了口氣，“先前是我想岔了。”
林淺月有些不解，可實在是太累，甚至連站都要站不穩了，跟在祝煦身邊的小顧連忙快步奔過來扶住她。
“娘子。”小顧看了祝煦一眼，“奴婢扶您出去。”
林淺月強行打起精神，由小顧扶著往外麵走，她幾乎是將所有的重量都倚在了小顧的身上。小顧看上去纖巧，可扶著她卻半點也不覺得吃力，手上的力道仍舊足得很。
方才走到監牢門口，就聽見遠遠的有鎧甲相互摩擦的聲音傳來。
林淺月不由得抬頭看過去，隻見先前那吳千戶從不遠處奔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隊全幅武裝的士兵。小顧也看見了，卻渾不以為意，仍舊扶著她上了停在監牢門口的馬車。
祝煦跟在後麵慢慢踱步出來，瞧見那隊士兵，臉上並沒有半分懼意，倒是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離馬車不遠的地方。
蘇起也跟了過來。
喬師爺仍舊被他用銀鞭拖著，臉頰上多了幾道傷口，身上也沾了灰，顯見是被教訓過了。這會兒看到不遠處的吳百戶，喬師爺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激動的神色。
蘇起走得快了一些，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又趕緊爬起來卻，吱聲都不敢，隻踉踉蹌蹌地跟在蘇起後頭。
“你們膽子不小！”那吳百戶氣得臉上發青，額頭上更是青筋暴起，“竟然敢劫獄！”
祝煦沒說話，淡淡看了他一眼。
蘇起手上的鞭子如同靈蛇一樣打過去，要不是那吳百戶讓得快，隻怕也要在臉上留下幾個印記來。吳百戶的臉色更加難看，立時從邊上的親兵手上拿過火銑，抬手便對準了祝煦。
祝煦並沒有什麽反應。
倒是蘇起臉色微變，又是抬手，銀鞭衝著火銑就卷了過去。
他鞭子剛剛收走，那喬師爺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吳大人，救我啊！”祝煦看了他一眼睛，往前行了一步，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上。
喬師爺又是一聲慘叫。
他這一腳用的力氣極大，喬師唇角頓時流下一抹鮮血，捂著肚子就蹲了下去。
再回過頭時，吳百戶帶來的那一隊士兵已經將他們給團團圍住。每人手上都有一隻火銑，黑洞洞的槍口冷冷地對著他們。
吳百戶站在幾人中間，臉上的肥肉微微顫抖：“來啊，隻要你們再動一下，這些火銑就能把你們打成篩子。”
蘇起終於皺了眉頭。
他的銀鞭再快，也沒辦法同時對付這麽多火銑。
小顧也擔心地掀起車簾往外看，看到那麽多火銑的時候，小顧的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她苦笑地看著林淺月：“娘子，祝公子這次……真是……”
她還沒說完，就聽蘇起高聲開了口：“你們可是想謀反？”
謀反？
林淺月和小顧對看一眼，兩人不由得都愣住了。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外麵又有人在高聲呼喝：“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吳百戶，不要衝動！！”
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隻見有人穿了一身七品官服，一路狂奔。
已經倒在地上的喬師爺聽到這聲音，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蹭地一下又站了起來。吳百戶聽到這聲音，臉上滑過一抹疑惑之色，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祝煦。
停了片刻，他緩緩開了口：“你是誰？”
說話間，那七品官已經奔到眼前，隻抬頭看了一眼祝煦，頓時雙膝一彎，倒地便拜，重重的幾個頭磕下去，聲音裏帶了一絲顫抖：“下官叩見漢王殿下，殿下千歲。”
漢王殿下……
這四個字像是晴空霹靂，震得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淺月也一下子坐直身子。
方才的困意瞬間消散在九霄雲外，她怔在呆場，一雙眼睛盯著祝煦，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漢王……殿下？”
小顧也一臉沒有想到的樣子，一時間也隻望著祝煦發呆。
吳百戶自然也是一臉震驚，那七品官這麽一拜，他的火銑自然不敢再對著祝煦，趕緊揮手讓他們放下。不過用不著他，那些士兵早已經在聽到“漢王殿下”四個字的時候，就把火銑扔了一地。
個個跪伏在那裏，頭都不敢抬。
喬師爺則是渾身顫抖，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人居然會是……漢王殿下。
好半天，才聽祝煦——應該是朱高煦，他緩緩開了口：“你就是這長樂港的父母官？”他刻意在父母官三個字上加重了咬字，聽得那人身上一陣陣顫抖，跪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你說的大老爺，就是他？”朱高煦話語中帶了一絲戾氣，轉頭看向那喬師爺。喬師爺嚇得直抖，卻也不敢不回話，隻能拚命的點頭。
“殿下饒命啊……學生……學生……都是在為大老爺做事，不是學生的本意啊……”他抖得很厲害，甚至能看到襠間的一抹濕意。
“學生？”朱高煦冷哼一聲，“我大明哪裏有你這樣的人才！你的功名，我拿走了。”他看向蘇起，“先帶走。”
聽到他說這句話，站在一邊兒的吳百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漢王殿下，這人——”他看了看喬師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聲音隨即就高了幾分，“這人您不能帶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