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九十三章 韓東

王烈文對韓梅的確有好感,但是要不要跟對方生活一輩子,他還沒有時間認真考慮過。

其實在去上京趕考之前,王烈文就見過韓梅,那時候對方還是個苦兮兮的黃毛丫頭,無論從姿色還是身段又或學識上來看,她都不是王烈文心儀的那款。

後來他從韓東嘴裏知道了韓梅的付出,也感受到了這個女孩子藏在弱小身軀裏的韌性。她不會跟人談詩論花,也不會調香操琴,可是她能給家人最溫暖的關心和愛護,哪怕她自己都還未成年。

可以說,韓家若非韓梅幫著她娘操持家裏,韓東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考上進士。而對這一點,韓東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對這個妹妹他的內心十分的看重。

以自家母親跟表妹對韓家的恩德,王烈文相信他若是真去提親,韓家一定會同意,但是他不想挾恩相持,他更希望自己和未來的妻子是兩情相悅的。

但是王烈文也沒有一口拒絕母親的打探,若是要娶一個娘家勢大的老婆,還不如娶韓梅呢,至少兩家門當戶對,不會有女強男弱的壓製。

王烈文一想到京城裏的那些世家貴女心情就不太好。當然不是所有的世家貴女都是那個樣子的,但是她們身處那個環境,很多事情並不由得她們自己,而她們身後那張千絲萬結編織成的網,是他一點都不想去沾的。

“兒啊,你可要趕緊決定下來,若是真想要求娶韓家姑娘,你娘我就得早作準備了才好。”

王嬸被林挽岫提醒過,也知道若是可以的話,必須趕在王烈文跟韓東離開之前把這件事敲定,至少婚書要有,否則到了上京,自家兒子就是一塊香噴噴的肉,誰都想要來咬兩口,自家還沒辦法拒絕。

“韓家姑娘自然是很好的,不過……兒子並不知道她對兒子的印象如何。有爹跟娘珠玉在前,兒子也想找個可心的人,一輩子白頭到老。”

聽到兒子提到自己那個短命的相公,王嬸心裏疼了下。

“你爹是個沒福氣的,若是在地下知道你中了探花郎,他一準兒得要多喝兩杯。娘去給你爹買酒,等會兒你好好跟你爹叨叨幾句,讓他也高興高興。”

王嬸腳步急.促的往外走,買酒這事兒她不願意假手他人,也是想要趁機避一避兒子,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掉眼淚的模樣。

剛出去門就聽到林挽岫在叫她。都已經五月了,大部分人都換上了夏裝,而林挽岫還在衣裙外麵罩了一件披風,小臉上慘白沒有血色。

“你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去休息。”

“這是我托人帶回來的汾酒,我叔不是最喜歡喝這個麽,還有一隻山雞和一隻野兔,等會兒嬸子你燒好了,讓烈文哥跟我叔好好嘮幾句。”

兩個丫頭一個挎著籃子,一個抱著酒壇,聽從林挽岫的吩咐,直接送到王嬸家的廚房去了。

“挽岫今日就不進去了,等明兒裏正還要過來跟烈文哥商量牌坊和流水席的事情,我身子不好,幫不了忙,就讓那倆

丫頭過來幫著做點事兒。”

王嬸也沒推拒,她這才回來,家裏很多東西都沒有備上,就她一個人忙得團團轉也忙不過來,家裏打雜的小丫頭沒有見過世麵,想幫忙都幫不上。林挽岫身邊的丫頭說是才買來的,實際上的來曆她清楚得很,有這幾個丫頭長工幫忙,再請了縣城裏最好的酒樓來做菜,三天的流水席就不用愁了。

這件事情上顏府的人幫不了太多,不過他家的管家還是親自過來了一趟,說明日會幫著探花郎招待賓客。顏如琚自然也會來,但是他的身份注定讓他沒辦法幫王烈文應酬,隻能給他站場子。

等到頭日流水席結束之後,林挽岫才找到機會跟王嬸談起王烈文的婚事來。

“烈文哥考慮得也是,左右咱們不需要去借助那些世家的力,他想娶個兩情相悅的人是最妥當不過的。雖然我覺得韓梅對烈文哥的印象不錯,但是多問問總是妥當一些,要不王嬸你托人去打聽一下?”

“這事兒啊,我還想拜托你去才好。”王嬸想的不同,“韓家孩子的性情是毋庸置疑的,若是找人去打聽,韓家肯定不會說拒絕的話,但是韓梅到底是怎麽想的,恐怕打聽的人也問不出來,倒是你去的話,說不定韓梅會跟你說幾句心裏話。”

林挽岫也不是個矯情的人,王嬸這樣說了,她也就一口答應下來。正好韓家籌備的流水席就開在後天,她還有時間準備賀禮去湊個熱鬧。

王家開流水席的時候,韓東是到了的,送的禮也不算輕。他們幾個昔日同窗好友聚在一起,能登金榜的也就兩人,其餘人雖然羨慕卻不會嫉妒,而是生出了無窮動力,想要下一場再去全力一搏。

因為來的隻是韓東,韓家的女眷沒有來,所以王嬸也沒多跟韓東聊什麽,隻是隨口問了問韓梅的情況,得知她一回來就先去了繡鋪那邊,要到流水席開席的頭一天才會回來。

韓家的這場流水席算得上是傾全村之力辦的。韓家雖然現在也不是一點錢都沒有,但是畢竟之前還有外債,而且韓東要去上任,不可能不帶一點傍身的銀子,所以這場流水席韓家原本打算隻在村裏小小的辦一場,一來是個意思,二來也是感謝族人們對韓東的照顧。

然而韓家村的宗老們知道後,齊刷刷的去了韓家,一個兩個黑著臉對著韓東瞪眼睛。

“大爺爺,三爺爺,您二位怎麽也來了?”

韓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看到連一向心疼自己的兩位爺爺也一臉的不高興,他就覺得今兒事情恐怕不好處理。

“東啊,你說說,咱老韓家好不容易出個進士老爺,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兒,不隻是你韓老七一家的私事兒,怎麽著?我老頭子聽說你們家連流水席都不打算辦了?”

韓東的娘是沒資格在宗老麵前說話的,韓梅就算是少有的得宗老們喜歡的女孩子了,這種場合她也不能開口。

韓東一聽老人家們是為老子這事兒而來,臉上就帶了些苦笑。

他何嚐不知道這是整個宗族的大事,可他們韓家村以前如何,現在如何?就算多了個掙錢的營生,卻也是剛剛開始,每家每戶也就嚐到了一點甜頭,就要開始攀比了?他寧願把這錢拿去給娘打個首飾給妹子裁身衣服,也不願意為了這個所謂的麵子,就讓這個剛剛好一點的家又塌個口子。

然而韓東才剛剛跪下去還沒開口說話,他三爺爺就先一步開口了。

“東啊,你家是個什麽情況,大夥兒不是不知道。來之前我們幾個老頭子就商量過了,這流水席要辦,不但要辦,還要大辦!”

“三爺爺……”

“東啊,你聽三爺爺給你講講這個道理,你再說該不該。”

韓東的三爺爺是他們那一輩裏唯一的秀才,也是韓家村的小子們的啟蒙恩師,他老人家說話了,便是宗老們都不會輕易插話,更別說一向乖巧聽話的韓東了。

“剛才大宗老也說了,你中了進士選了官,這不是你家一家子的榮耀,也是我們這個村子這個宗族的榮耀,這點你可承認?”

“是,孫兒明白,也一直在為光宗耀祖做出努力。”

“對,你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那麽,第二點理由就是三爺爺今天要教你的了。”

“西關在很早以前,其實就是夷族跟中原人混居的地方,這裏窮山惡水,想要生存下去,必須要跟天鬥跟地鬥跟人鬥。而這人,就是周圍以宗族和部落的方式聚集起來一起生活的人。”

時間到了今天,“鬥”這個字已經不再是以前那種單純的武力威懾了,財力,智力,跟勢力都是“鬥”的一種形式。

韓東是澧縣這邊十多年裏為數不多的能考上進士的人之一,更是韓家村有史以來第一個做官的人,一直處於被人“鬥”的韓家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展示力量的機會溜走,流水席就是他們展示的手段之一。

當然,朝廷賜下的牌匾早已掛上,甚至在去年秋闈之後,宗老們在韓東缺席的情況下,就已經開了宗祠,稟告了祖宗們。

“東啊,這裏是我們幾個老家夥給你湊的分子,你拿去請城裏的廚師來,我們不但要辦,還要好好辦,辦得讓周圍的村子做夢都羨慕!”

韓東的大爺爺直接得多,把揣懷裏的布包拿出來,裏麵五個銀錠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大爺爺……”韓東突然覺得眼睛有點澀,“大爺爺,東兒明白了,流水席一定辦,一定辦得讓大家都滿意。但是這銀子東兒不能收!”

韓東還沒有臉皮厚到要拿人家的錢給自己做臉的程度,他之前是隻想到給自家減少麻煩和負擔,卻沒有想過自己中了進士並非自己一家的事,這關係到了整個宗族!現在既然已經醒悟了,那傾盡全力也會好好辦的。

“你這個愣頭子!”韓東的大爺爺年輕的時候是樵夫,現在年紀大了,不能上山砍柴了,但是地裏的活還沒丟,身材壯實得能當兩個韓東了。臉一板起來,也有幾分凶惡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