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章 啟蒙

驗了貨給了錢,正待林挽岫離開的時候,何掌櫃叫住她,從抽屜裏拿出幾本書遞過去。

“這是我家小子念過了的啟蒙書冊,你家大郎也該到啟蒙的年紀了,拿去看看,等你找到活計能養家了,也該將他送去書館讀點書。”

林挽岫怔了一下,繼而露出燦爛的笑臉,眉眼彎彎如鉤。

回去的時候正好路過書鋪子,看到裏麵擺著的文房四寶,林挽岫猶豫片刻,還是果斷的買了一疊粗紙和最便宜的筆墨硯台。就這幾樣東西,已經花掉了今天賣藥材得到的銀兩的五分之一。果然讀書是個坑銀子的活計啊!

回家得經過鎮口,正好路過張屠夫的家,林挽岫打算去問問看有沒有棒子骨頭買一根回去燉上,倆孩子正長身體,可不能缺鈣。

正計算著身上的錢該怎麽個花用,就聽到一聲驚呼,跟著是哭喊的聲音。

踮起腳看過去,隻瞧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婦人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她身邊趴著一人,臉朝下,看不清年紀。

“這是怎麽了?”

“那不是曹家母子嗎?曹三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突然就倒下去了?”

林挽岫站在旁邊屋簷下,沒過去湊熱鬧,隻豎著耳朵聽街邊倆人在那兒嘀咕。

“你們圍著幹什麽,還不散開,快找人去濟安堂請大夫過來,其他人來兩個幫忙把曹三抬到陰處去。”

林挽岫看著裏正一邊招呼人一邊往那處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沒出聲,反而朝後退了兩步。

“這天氣這麽大,曹三別是熱狠了吧?”

“切,怎麽可能,今兒天氣雖然大,卻不是最熱的時候,曹三打小就在地裏幹活,比這天氣大的時候多了,也沒見他倒下去過。照我說,莫不是他婆娘跟人跑了他給氣病了吧?”

話題從曹三身體好壞又轉到曹三跟人跑了的娘子身上,然後又來個知情.人,說道曹三娘子跟她婆婆之間水火不容。聽上去比話本寫得還精彩,林挽岫都想問是不是他們沒事兒就躲曹家窗戶下聽牆角了,連人家起床就寢說個什麽話都一清二楚的,恐怕曹家的耗子都沒他們知道得多。

林挽岫站的這地方是個茶館,最低檔的那種,專供村子裏的人來歇腳的。裏正讓人把曹三抬了進去,曹三的娘也抹著眼淚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麵。

經過林挽岫跟前的時候,她從縫隙裏瞧了一眼,曹三臉色青白,牙關緊咬,嘴角處似乎有點白沫子。

還沒等她決定是否要進去湊個熱鬧,濟安堂的大夫已經被人拉著跑了過來。可憐大夫都四十來歲了,在烈日下跑得氣喘籲籲,兩股戰戰,扶著門的時候都要站不住了。

閑雜人等讓了開,待濟安堂的大夫看過之後連連搖頭,周圍的人又開始嘀咕起來。

大夫說曹三這是熱狠了,也是這些日子氣怒交加鬱結在心造成的昏厥,照林挽岫的看法,就是因為暑熱太盛血壓太高引發了腦梗,可惜她手邊也沒有得用的器械,隻憑借脈象,她還不如濟安堂的大夫來得專業。

等大夫給曹三紮了針,病況稍微穩定了一下,裏正又才讓人用門板抬了曹三去濟安堂的醫館進行治療,至於有沒有銀錢付賬,這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待人群散去,林挽岫歎了口氣,深覺自己該好好找個法子賺錢,不然連生病都是種奢侈的行為。

回到家,大郎在認真的洗衣服,小丫已經睡了,王嬸在大郎旁邊做活計,幫人縫補衣衫。看到林挽岫回來,兩人都站起來,王嬸幫她接東西,大郎則跑去端了碗水過來讓她消渴。

水是林挽岫走之前泡的金銀花茶,正好解暑熱,還能防病。在山上的時候也是每天一罐子燒好涼在那裏,隨喝隨倒。

等林挽岫把骨頭燉在火上,才把大郎趕走,自己接過洗衣的活計。

王嬸看著林挽岫熟稔的動作,紮針的手都頓了一下,略蹙眉頭無聲歎了口氣。

她跟林挽岫的娘是一個村子的人,當年也做過幾年的小夥伴,後來林挽岫的外祖父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搬離了村子,這才斷了聯係。再後來要不是路上偶遇林挽岫的娘,她都不知道挽岫娘婚後的日子過得那麽慘,這也是她毫不猶豫就收留了離家的林挽岫的原因。

兩人一邊做活計一邊聊天,順口就說到了曹三那事兒。

王嬸在這小鎮住了快二十年,周圍村子裏挑尖的人她也大差不差的都了解一點,一聽曹三的名字,嘴角就抽了下。

“曹三其實也是個老實人,可他那娘……”王嬸搖頭,“曹三上頭還有倆個哥哥,起先曹老頭沒死的時候還能湊活著過,到曹老頭走了,老大老二就死活鬧著要分家。”

這年頭孝字依然大過天,可看曹家能順利分家,也能猜測到其中必有內情。果然,王嬸砸吧著把當年曹老婆子差點逼死老大老二媳婦的事情給說了清楚明白,連村長族老都看不過去了,要不是曹三孝順接了老娘同住,老大老二必然是怎麽都不肯管老娘死活的。

曹三也沒想到自家老娘作死作到兒子都不要她了居然還不肯收斂,趁他外出做工,在家磋磨自家媳婦,直到曹三媳婦再也忍不下去,跟著貨郎私奔了她都還沒覺得自己錯了。曹三會發病,大部分原因都是被老娘給氣的。

“看著吧,這次要是曹三挺不過去,他老娘一準會去死扭曹大曹二,那倆個可是恨死了他們老娘,以後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子呢。”

“可曹三他現在這樣子,他娘會安心照顧他嗎?我看大夫說要靜養,就他家那情況,曹三倒了,誰掙錢養家?”

“這都是命!”王嬸也沒了做活計的心思,把補好的衣服收撿好,“曹三要是能好還成,要是不能,哼,看著吧,他老娘能作死他們娘兒倆。”

林挽岫把洗幹淨的衣服晾曬妥當,才拿出何掌櫃送的書冊,叫來大郎。

“姐,這是給我的?”

大郎都不知道要怎麽說話才好了,伸出細瘦的指頭,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封麵,他不認識上麵的字,卻不代表他不知道這叫“書”的東西有多珍貴。

“你都九歲了

還沒啟蒙,要是就這樣送你去學堂,怕是聽不懂夫子的教導,所以我會趁沒事兒的時候教你認字,你自己也得抽時間多學多練,方才不負何掌櫃的好意。”

“姐,我知道的,我會好好學。”

大郎爹娘未離世的時候也跟他說過以後會掙錢讓他讀書,待能求得功名,那簡直就是光宗耀祖了。

大郎很單純,他知道林挽岫不是自己親姐,可就算親姐也不一定比挽岫姐姐更好了,現在還讓他讀書……

大郎抬起手臂,胡亂的用衣袖擦了止不住跌下的淚水,好想學小丫撲到姐姐懷裏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傻小子你這是高興得真傻了?”林挽岫伸出食指戳了戳大郎的臉蛋子,“別拿衣袖擦臉,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這樣人家會笑話你的。”

“嗯,我等下就去洗。”大郎甕聲甕氣的回了林挽岫一句,羞澀的低下頭,不想讓姐姐看到自己紅灩灩的眼睛。

“大郎是個懂事聽話的,真要讀出來了,你也好過得多。”

王嬸知道林挽岫懂文識字,哪怕比不上學堂的夫子,教大郎認幾個字還是能的。

林挽岫給大郎啟蒙用的是《百家姓》,老百姓麽,先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才是硬道理。

時間就在日複一日的平淡中渡過。

林挽岫用賣藥掙的錢置辦了一個早點攤子,就搭在鎮口的河邊上。豆腐腦兒加上酥脆的饊子,一碗不過兩文錢,再加一個抹了鹽酥的焦餅,一頓早點吃下來不過五文,家境稍微好點的都不吝嗇這點銅板。

林挽岫隻做早點,每天賣到巳時兩刻就準時收攤。一個多月下來,準備的東西都能掐算妥當,不多不少正合適。

大郎跟小丫也和周圍鄰居的孩子混熟了,每天上午相邀著去鎮外的林子裏拾柴打野果,下午則跟著林挽岫認字讀書,晚上老老實實的在房間裏拿清水蘸了在木板上練字。

這練字的法子還是大郎自己想出來的,練字的筆也是撿的別人不要的禿毛筆。他說姐姐每天為了養活他們已經很辛苦了,他不過才學識字,不需要浪費紙張筆墨。自己拾柴去賣,掙了銅板就去找小夥伴的爹給幫忙做了一張薄木板。

懂事認真的大郎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就成了臨河一帶的“別人家的孩子”,若不是他懂得謙讓,懂得和小夥伴打成一片,也會時不時的做一個熊孩子,不然都鐵定會被排擠在小孩子的圈子外了。

端午之後,天氣更加炎熱,一到中午,基本街上難得看到人影。

林挽岫的早點攤子也在巳時就收了。她最近從書局掌櫃那兒接了活,專給太太小姐們抄書。手抄一本能掙二十到五十文,林挽岫動作快,一天能抄兩本。

自打林挽岫開始抄書掙錢,大郎也穩重了許多,在姐姐抄書的時候,他就規規矩矩的坐在旁邊練字,雖然才學了幾個月,寫出的自己的名字已經能見人了。小丫見哥哥姐姐都在看書,她也學著哥哥的動作,拿了一本姐姐抄廢了不要的書,咿咿呀呀的自個兒念著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