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五章 古家

運氣還算好,她剛走到村外,就遇到了往鎮上送酒的驢車。給了十文錢當車費,在後板上扒了個位置出來,總算是可以歇息下了。

這驢車的老板也是熟人,知道林挽岫是從山上下來的,也知道她帶著兩個幼小的弟妹,一看她那狼狽的樣子,就知道是上山挖藥材去了。

“大妹子今天收獲可好?”

“好什麽呢,就那樣吧。好不容易挖到塊黃精,結果一時腳滑差點摔山崖下去,好好的黃精也沒抓住。就弄了些止血草跟路邊黃,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車老板偏頭一看,背簍裏裝得倒是滿滿當當的,可惜都是些不怎麽值錢的。

林挽岫瞧了眼車老板,見他臉頰挨著嘴角處有個大疥瘡,心裏一動,當著老板的麵從背簍裏翻了一捆紮好的細藤出來,上麵還有黃白二色的小花。

“這是我在山上找的忍冬藤,老板你拿回去合著甘草一塊兒熬水,多喝兩天能清毒熱消腫癤。”

甘草並不值錢,隻要有心,車老板在去村裏收酒漿的時候,路邊都能找到。

“這真的能行?”

“當然能。《外科精要》中就有記載,忍冬藤,甘草節,能治一切疽疥。老板你這是平日太辛苦,血氣生熱而引起的,用這兩樣熬水喝,又便宜又有效。”

車老板喜滋滋的接過,說要免了林挽岫的車資,挽岫沒答應,說一碼歸一碼,能在這時間答應載她,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車老板最後愣是把她送到屋門口,這才收車回家。

看到林挽岫平安回來,王嬸和大郎兄妹的心才算放下。

灶上還熱著飯菜,王嬸趕緊給端了出來,一邊看著林挽岫大口吃飯,一邊唉聲歎氣。

“怎麽了王嬸?”

“都怪我沒用,但凡我家有個男人在,也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委屈。這叫我以後怎麽去見你娘。”

王嬸抬起衣袖擦了下眼角,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傷感。

“當年我家困難,差點要賣了我的小妹妹,是你娘領著我做活計,還把自己的工錢分了一半給我,才讓我家一大家子活了下來。還是你外祖心善,教了我兩個哥哥識字計數,這才能找到一份掙錢的活計,隻是他老人家命苦……”

林挽岫對外祖的遭遇過往有了解,但不是十分清楚,也知道自己娘成了人家的妾室也是不得已的事兒。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什麽,也從來不覺得王嬸欠了自家外祖什麽。

從逃家來到這裏,如果不是王嬸幫忙,她恐怕還得拖著倆孩子住在山上,所以對王嬸,她一向是感激並尊敬的。

現在見她自責,自己心裏也不好受。說穿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話,王嬸在這裏住著又平靜又舒適,哪裏需要受她拖累而想著搬離的話呢。

“要不王嬸,等哥哥回來,你還是不搬了吧。哥哥一定會中舉的,到時候大家恭維你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為難你。隻是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不為別的,就大郎和小丫,也不適合繼續在這裏生活。”

“你說的什麽

話啊。嬸子又不是為了這個難過,我就是想著,你本是大家……”

“嬸子,過去的事情就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王嬸忙不迭的點頭,她也知道,林挽岫的真正來曆是不能輕易透露出去的,否則,真真是要出大事。

第二天,林挽岫還是背著那個背簍去的醫館,當著人的麵把藥拿出來換了錢,一兩多銀子,足夠他們搬家的費用了。

回去的時候,又花了些錢買了肉和骨頭,打算回家用山藥蛋給燉上。反正再過幾天,等王家秀才郎回來,他們就要走了,那些幹貨還能帶走,這些新鮮的東西最好趁早吃幹淨。

這兩天小丫不肯出門,都是王嬸走哪兒帶到哪兒。林挽岫去河邊洗衣服,也是大郎陪著,不肯讓她獨自一人。而且就算去了河邊,也是跟大家隔開來,很沉默的自己洗自己的,不再像以前那樣,跟大家聊天說話,還會不時給大嬸子小媳婦兒們說個菜譜道個偏方什麽的。

林家姐弟這樣態度鮮明的作為,讓左右鄰舍知道內情都有些不自在。哪怕他們並沒有存著害林家姐弟的心思,但是知情不報,明知大郎被打也不肯上門問候一句的行為,擱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家做得太過。

之前是大家夥兒沒想到齊繡會是那樣子的人,聽了齊家和吳家傳出來的話,真就以為是林挽岫作的妖。

現在知道原來看上去弱質聘婷的齊繡居然有那麽歹毒的心思,連一向照顧她的大嫂都陷害的時候,大家夥兒都懵了。懵完之後就開始慶幸,自己跟齊繡家也不算太密切,否則被那個毒婦一個嫉恨就下藥的話……想想都得打個寒顫。

林挽岫既然已經決定要走,自然也就懶得去維護關係,反正這個時候的女人們,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基本一輩子就在這片小天地裏生活了,她們以後相見的機會大概為零。

晚飯前,焦大夫讓他的小藥童送了些常備藥過來,說是這兩日老爺子略感不適,就不來送他們了,等日後去了縣裏,再行拜訪。

老大夫姿態擺得低,林挽岫也不敢就這樣受了。趕緊把自己收藏起來,打算拿到縣裏再賣的一些比較珍貴的藥材各自揀了一些交給藥童帶回去,就說來這裏這麽久,蒙老爺子照料,本該上門辭行。不過老大夫身子不適,他們也就不去打攪了,這點子藥材不值錢,略表心意。

不說收到回禮的焦大夫如何在家歎氣,就說聽到林挽岫跟藥童說話的鄰居們,也按捺不住歉疚,紛紛帶了東西上門。

特別是魏家老婆子,讓兒子去買了兩塊肥幹肉,用蕉葉包了,親自送了過來。

“你別說不收的話,老婆子我不愛聽。你們姐弟去縣裏,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來錢的營生,頭幾日是要吃些苦的。這點子肉省著也能捱一段日子。再過一向,天氣冷了,我讓你魏大哥去山裏打點野味給你捎過去。”

爽快的接了魏婆子的東西,林挽岫也沒打算立刻回禮。這跟焦大夫不同,那邊是基於禮儀上的人情往來,而魏婆子這邊,她覺得這人不錯,雖然直率粗魯了些,但

心腸好,比起那些子看上去慈眉善目,其實心裏還不定如何惡毒的人要好處得多。

魏婆子跟王嬸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一路風風火火的,看精神頭簡直不像當人祖母的老太太。

“那個魏家小媳婦讓她娘家給接回去了。魏老幺說寧願丟了聘禮都不想要這樣惡毒的女人進門。這還是新媳婦呢,就敢算計街坊鄰居,時間再長點,怕是連家裏人都敢賣。”

林挽岫愣了一下,抬頭看向窗外,神情未明。

“嬸兒,那他媳婦娘家能同意?”

大郎在邊上習字,聽到王嬸說的話,好奇的追問了一句。這個年歲的小孩子,對這些事情也到了一知半解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人生之中,娶媳婦和科舉同樣重要。

“那小媳婦娘家自然是不願意的,但不願意又如何?人婆家可是占了理的。而且這事兒啊,小媳婦的娘家村子裏知道的人也不少,說起她家的閨女,戳脊梁骨的都有。為這事兒,小媳婦的妹妹和堂妹,都要恨死她了。真不知道她打哪兒來的豬油蒙了心肝,竟然做出這樣下作的事。害了自己不說,還帶累了家裏的女孩子們。”

王嬸兒這話可不誇張,這家族天下的時月,一個女孩子被指責教養不好,那就是一個家族的臉麵都會跟著丟盡。這十裏八鄉的,拐著彎兒都是親戚,什麽事兒都掩不住。

“對了,魏家老幺說,他想去涼州參軍去。哪怕是當個軍戶,他也能養活自己,丟了的聘禮,他會用軍餉來補。”

林挽岫對這個有一點了解,據她所知,涼州那邊因為屯田少,所以軍餉略高一點,一年下來最少也有個十五兩左右的收入,省一點的話,能存下六七兩來。如果發生戰事,得勝的話,還有獎勵,這個就說不準多少了。

但是不管咋樣,隻要魏老幺機警一點,節約一點,兩年時間就能把丟了的聘禮錢給掙回來。

不過這都是基於魏家那個小媳婦不反抗的情況而言,如果對方要尋死覓活的話,這事兒還有得鬧。

“鬧啥?就她幹這事兒,說出去丟的也是她娘家的人。就算老魏家把她給休了,也沒人能說啥不妥的。”

王嬸心裏也不是一點沒氣,若非林挽岫攔著,她老早就拎著菜刀去齊繡家說個明白了。

話雖然是這樣,但是魏家小媳婦的娘家人不知怎麽的,還是找到了王嬸這裏。

一大早,剛開了院門,就劈裏啪啦跪了三四個人,當頭的是個老婆子,哭得眼淚鼻涕糊成一團,額頭上還有血跡。

“這是幹啥?真欺負我家孤兒寡母是不是?老娘不發威你當我是麵團任你捏不成?”

王嬸攔住了林挽岫沒讓她出房間,這事兒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可不能跟人鬧起來,名聲是最重要的。

她就不同了,一來她家是受害者。二來她一個寡婦,家中僅有一子在外遊學,被人鬧上門,她就算砍了人那也是律法之內可被原諒的。三來,她家兒子按說今天就該回家了,她被人逼上門的樣子被兒子和兒子的同窗看到,吃虧的肯定不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