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章
阿肯開始過起了一種思婦的生活。他越來越頻繁地張望窗戶,幻想女孩如何興高采烈地感激自己幫助她脫離苦海,或是哼著歌曲仿佛自己已經幫助了女孩。他有時會在樓道裏走來走去,整個心思都沉浸在如何幫女孩鏟除渣男的夢幻中。為此,他還被鄰居抓住把柄,說阿肯不想曾經說的幾乎不曾走過走廊。阿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是理想化自我是阿肯最樂此不疲的事業,成為一個偉大的英雄也是阿肯最向往的方式,他無法控製也不願意控製自己去這樣美好地幻想。
幾天後,女孩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窗邊。他興奮地大吼“你馬上過來我這兒膜拜我,312房,我命令你馬上過來”。 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樣的下場,女孩連頭都沒回。這句極不招人待見的話阿肯是脫口而出的,這些日子他醞釀了很久,無論是語氣還是內容都可以叫住女孩,可真正說的時候阿肯還是礙於麵子說出這句極不禮貌地話語。
“那個女孩子犯了啥毛病啊?”阿肯問了問隔壁床的林花。
“嗨呀,好像是情傷吧,傻死了,一點愛情把自己逼得。”阿康不以為然,“我前幾天在候診室聽她跟醫生說的,大概是她男朋友出軌了,但是她總覺得她男朋友是喜歡她的,隻是犯了迷糊。”
“傻了吧唧的。”阿肯感到無語又滑稽,他趁著陽光有些暖和索性便在窗邊坐下,呼吸著涼爽的微風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午後,女孩再次經過了窗戶,但這次她被阿肯擋住了去路便停了下來。
“你好,可以讓一下嗎?”女孩站在阿肯麵前禮貌地說。
“要麽跨過去,要麽別過去,”阿肯有時候是極其蠻不講理的,他覺得耍脾氣可以讓別人覺得自己很橫從而畏懼自己。他慢慢地抬起頭看看這個過客,驚奇地發現是那個女孩,但是他完全失去了興趣,態度三百六十度驚天逆轉,“我叫你你不聽,你叫我我也沒必要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大哥!我們……是不是……你,你是病患還是?”女孩看見阿肯大驚失色,狐疑而結結巴巴地問,“我是不是在操場見過你?”
“喲,我可沒叫你啊,你這是?你自己當天不也把我當神經病嗎?哈哈哈,現在吃虧了吧,媽的,傻子一個。”阿肯因為女孩這句話又想起了當初自己曾經多麽好心地提醒她還白白受了多大的傷,越發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自動屏蔽了女孩的問題開始自顧自地闡述。
女孩對阿肯這番文不對題還牛氣轟轟的回複感到有些悲哀和莫名其妙,自己不僅連一個一天到晚鬼話連篇的精神病患者都不如,還反過來被頤指氣使。“有病!”她惱羞成怒地跨過阿肯準備離開。
“算了,蔚藍海岸後天晚上十點鍾,找個靠譜的男同學什麽的去一趟,我估計你就可以不用再來了。”阿肯看她被自己激怒了反而感到有些心理平衡了,他“用宰相肚裏能撐船”安慰自己並把錢邶的行程告知了她。
“有病!”女孩覺得阿肯簡直無法溝通,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徑直走向了走廊的另一頭。
陽光已經推到了阿肯的眼睛,順著他的眉宇火辣辣地刺激著他的傷口。阿肯的好心完完全全被當作驢肝肺了,他惱怒不已,看著女孩消失在走廊卻完全不想起來叫住她。
“關我屁事,瞎操心。”
太陽越下越深了,阿肯發現自己的心也因為牽掛著女孩擔心她做傻事而越來越沉。他望著天地相交的那一層烏黑黑的交際線,想起了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當初麗芳在他出軌那會兒就犯過糊塗,喝了農藥,好在被他及時發現送去了醫院。麗芳消失在急救室的那一刻阿肯第一次感到無邊的恐懼,那個消失的瞬間和這條交際線一樣轉瞬即逝卻讓人惴惴不安。
就這樣,阿肯終日惶恐不安,他的腦海裏時常閃現鋪天蓋地地傳送女孩自殺的新聞,從墜落於白皚皚的雪山,到沉溺於深藍的汪洋,從喝下烏滾滾的毒藥,到自行注射安樂死,阿肯的腦海不受控製地想象這些不切實際的了結方式。太陽悄悄撤下它最後一點足跡,披上了深黑色的外衣,擁抱了這座精神病院。
阿肯因為腦子疲憊不堪居然在走廊上沉沉地睡著了。
真是想什麽夢到什麽!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阿肯卻在夢裏再一次遇到了女孩。
她正在公交車站準備回家,穿著一件紅色的裙子,造化弄人,和當初他第一次和麗芳一塊兒回家時麗芳的打扮一模一樣。
“喂!我讓你去蔚藍酒吧聽不懂啊?”阿肯徑直走上前去。
女孩看到突如其來的阿肯,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你跟蹤我!你幹嘛跟蹤我!啊……”
阿肯對她這個反應感到又氣又急,立刻衝上去製止了她,“叫什麽叫,大庭廣眾之下我能幹嘛!你長得既沒我老婆漂亮也沒有錢,我要你幹嘛!跟我去一趟蔚藍酒吧,走!”
“酒什麽酒吧,那地方進去了我出得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嘛,色魔!上次我男朋友的拳頭還沒吃夠嗎?我告訴你,你敢欺負我,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女孩甩開了阿肯的手,給了阿肯一個打耳光,準備隨便上一輛公交車逃跑。
“好啊,你男朋友現在正在蔚藍酒吧裏,你把我送過去我看誰讓誰吃兜。”阿肯的瘀傷被女孩擊痛了,他簡直要抓狂了,自己平白無故為一個人著想卻被當作色魔,“他媽的到底誰才是色魔!”
女孩聽到阿肯有她男朋友的消息,慢慢把步伐放緩了,將信將疑,“我男朋友在哪裏你怎麽會知道?你個神經病的話能信嗎?給我滾蛋!”
“混江湖的就講究個拔刀相助,再說,要不是看你和我媳婦有點相似,鬼他媽才理你。”女孩這番狗咬呂洞賓的態度激怒了阿肯,“蔚藍酒吧是高端會所,不是什麽下三濫的糜爛酒會,我動不了你的。實在不相信你親自打個的到那裏,在外頭看看就可以了。”阿肯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讓自己醒過來,就當作是遇上白眼狼了。
“誒……誒…….你等等,你說的是真的嗎?”女孩看到他準備離開反而放鬆了警惕,“你說的是真的嗎?”
“如果我說我說的是真的你會相信嗎?如果你相信的話你就不會問這句廢話了。你現在要麽回你宿舍,要麽去蔚藍酒吧,我懶得理你了。”阿肯吼道。
“那……那成吧,我……我打個的……你陪我去,你做後邊,我坐副駕駛。”女孩決定相信阿肯一次。
“隨便!”阿肯沒好聲好氣地說。
他們兩個坐上了去蔚藍酒吧的的士,一路上女孩的心怦怦地跳著,她倒不是擔心阿肯會做出什麽不當舉動,而是擔心揣接下來會看到的場景:她的男朋友正在和酒吧女郎有聲有色地聊天……她的男朋友一個人文雅地獨自喝酒……她的男朋友看見她興奮地緊緊抱住了她。
“我男朋友會不會生氣啊我這樣跟蹤他,顯得我很粘人不解風情”她居然這樣問。
“這智商真是逆天了。”阿肯覺得女孩的這句話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很快他們就到達了蔚藍酒吧,女孩膽顫心驚地躲在門後麵環顧四周,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了:錢邶正摟著另外一個女生有說有笑的,那個女生正是介紹他們倆認識的女孩的一個好友。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前所未有的恥辱感湧上心頭。女孩一步作兩步準備衝上去大鬧一場,但被阿肯一把攔住了,“你要幹嘛?鬧事還是上吊?給我出來!我說過了,在這裏不管什麽都是不準鬧的。”
他們坐上了原先的的士。
女孩坐在阿肯旁邊,在迷惑裏夢遊。她的眼睛瞬間發紅了,夜風從窗外掛進她的眼裏刺得生疼。她把車窗搖了上去,閉上了眼
睛,妝容漸漸花沒,衣服漸漸濕透,唯剩一顆失意落魄的心。
“我到了,先下了。”女孩讓司機停在了一棟小區門口,這個門口吊著老虎狀的鍍金燈,閘門嵌著豹子的樣式,讀卡器也悉數刷成高貴的紫色。
女孩走下車,慢慢抬起紅腫的眼睛看了看阿肯,哽咽,“還是謝謝你了。”
“你不回宿舍來這裏幹嘛?”阿肯環顧四周,發現這裏的布置熟悉得讓人驚訝,這不是魔幻城嗎?一個還在讀書的女孩子不可能有能力住這裏的。阿肯趕緊跟著下來,“你來這裏幹什麽,我不相信這是你家!”
“我求你不要跟著我了,我真的覺得很煩,我想靜靜。”女孩抓狂了,她現在有些相信阿肯了,但是她頂不想理會任何人。
阿肯沒有聽女孩說的話,“死皮賴臉”地跟著她走,女孩也沒有多說什麽了。
慢慢他揣測出了這棟房子的來頭,阿肯住在這裏將近十年,這裏的住戶群也都摸索得七七八八了。女孩走向的是叫玫瑰區的住戶區,那裏清幽僻靜,常年用溫室培植各種各樣的玫瑰。正是由於特有的浪漫氣氛,它變成了有錢人休閑的快活山莊,甚至是包養情婦的首選場地。
他們走進了其中一所豪華別墅,院落種滿了馥鬱芬芳的鮮花和欣欣向榮的綠樹,圍欄邊鑲了雪白框,本身則刷了令人溫暖的粉紅色。中間還有兩個蕩秋千,繩子用藤蔓纏著,坐墊下麵用特別的技術也栽植了藍花,整體看上去像仙後的寶座。屋子的布局也十分浪漫,地磚裏麵放了幹燥的玫瑰花,中央吊頂上有複古電扇、多功能空調和一台空氣花香機,古銅色的沙發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假花,櫃子裏陳列了來自各國上等的花茶包,一切都晃若仙女的居所,美好但卻讓阿肯感到有些作嘔。
女孩一進門便熟練地圍上圍巾,拿起門邊的掃把掃地。她在成排的櫃子麵前數了數,準確地拿出一包茉莉花包衝上水,同時讓阿肯隨意坐下。現今,她對阿肯的警惕性有所下降,但是安全起見她沒有把掃把放回原處,而是緊緊抓在手上。
她嫻熟地在屋子的各個地方拿放東西的動作讓阿肯感到有些悲哀,他心想:我的家我都未必知道每個物件的具體位置,她在別人的家裏居然這麽清楚。真是悲哀,看來被騙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她抓著掃把時不時便惡狠狠地瞄一眼阿肯,見阿肯隻是環顧四周沒有別的舉動才放心繼續做事。但凡阿肯發出一點聲響,女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拿起掃把棍子對著阿肯。
阿肯被她的這番舉動逗得大笑不止,“白眼狼,要幹壞事老子一把就可以把你抱上床,哪裏還會在這裏幹等。蠢女人,放狼防得這麽機敏,卻不懂得防閨蜜和防男朋友。”
她白了阿肯一眼,拿著掃把頭指著阿肯同時慢慢挪近,“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真是太巧了,你說,你們是不是一夥的!對!你們就是一夥的,你一個瘋子對這裏的行情好像很熟悉哦,你怎麽會熟悉這個的!對,你們都想害我,我招誰惹誰了我。”她說完這段話眼淚又莫名其妙地淌了下來。
“我呸!白眼狼個你媽的狗!”阿肯推開那個又髒又臭的掃把頭,“今天這事你了結了咱倆緣分就算結束了,放心,沒人想對你幹嘛。真是的,傻也得有個度把。不是我吹牛皮,老子以前也是住這裏的。要不是倒黴……算了,不說這個了……反正接下來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再敢問我是不是真的呢,我直接甩手走人。你朋友……算了,這樣的人也配成朋友。你同學呢參加了錢邶這個色魔的裸貸項目,沒錢還了又怕自己的裸照暴露了,就跟對方開了另一個協議,介紹女大學生給他玩玩。你呢,膚白貌美加上胸大無腦,完全符合,落入套,渾然不知。不過,你也別傷心,你也不是第一個,你朋友是上一個,你朋友之前還有別的小姑娘上套。隻不過吧,你倒黴一點,攤上個比你還傻的閨蜜,搞什麽裸貸,賠上自己不說,完了還拉你下水。”
女孩聽懵了,她不敢相信這一年裏花開爛漫無限好的愛情背後竟如此下三濫。阿肯說完後特意瞄了瞄女孩,發現看她居然沒哭,感到有些心安就接著說,“但是有一點還是真的,你男朋友確實是富二代,不過是中年版的了。老婆一個,孩子仨,他這些花招他老婆都知道,你們給她老婆說不頂用的。所以別瞎費勁了,與其回到這裏想要跟錢邶來個你死我活,不如聰明一點趁早要點錢就走人。你閱曆太淺根本不懂人情冷暖,趕緊回到學校從頭來過又是一片大好明天。總之呢,錢邶和錢夫人這樣的貨色我見得太多了,不是我吹牛皮,我以前的朋友不缺這種有頭有臉的人物,一隻手就能蓋了你,你掀不起什麽腥風血雨的。”
女孩聽完,走到陽台望了望院落裏有色彩斑駁的植物發出的濃鬱香味,仿佛空氣也變得凝重了。道路在形形色色的植株之間盤旋,延伸向了屋內。這條小徑她和錢邶不止一次手挽著手走過,想象著未來。
她放下了手上的拖把,回到屋內拿起鑰匙打開了一個櫃子:裏麵陳列著數不清的照片,每一張都笑得十分燦爛。“我就是不服氣,為什麽要玩弄我的感情?為什麽他表現得那麽真?我隻是想要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啊。他好狠心啊。這是我們去動物園拍的,那時他背著我載了99朵玫瑰在孔雀園向我示愛;這是……”她聲情並茂地講出每張照片的故事,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阿肯傾訴。緊接著,她又摘下自己的項鏈問道,“他送我這項鏈的時候還精心準備了一場超級浪漫的表白儀式,日後的日子裏他也想盡辦法尋我開心,難道都是假的嗎?”
女孩眼中浪漫的故事在阿肯阿肯眼裏簡直是蠢到極致,他心裏對女孩充滿了不屑與譏諷,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心想“都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看來真是如此。堂堂大學生,情商低成這樣,不過如此爾爾”。
他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隨手拿起一張,拿起旁邊的打火機便把照片點燃了。“那時候是真的,可現在是假的了。或者從頭至尾就沒那麽真,你自己傻乎乎地把他當得比什麽都真誠。”他說到這裏又看看女孩,兩顆淚珠在她眼裏渾滾滾地打轉。阿肯的腦海瞬間閃過當年他妻子淚眼婆娑地哀求他不要出軌的可憐巴巴的景象,他順勢接著說道,“有點像麗芳……我當年對她好的時候那是真的掏心掏肺想把命都給她。可後來呢,她跟我鬧離婚那會兒我著急地買了一顆大鑽戒給她,她就以為我回心轉意了,可實際上過了個把月我又出去招惹花草了。什麽鑽戒啊項鏈啊,對一個身家上億的人來說,這算什麽啊。”
女孩一邊聽阿肯說話,一邊又三番兩次想伸手上去奪下來,但是都被阿肯的怒目圓睜製止住了,等到燒到隻剩下女孩的人像時,阿肯才把照片丟在地上,用桌上的礦泉水滅掉了火苗。“當然這次算你倒黴,下次遇到的說什麽也一定比這個好,這個連我都不如。不過吧,我看你也不小了,估計這之前也談過戀愛吧。其實不管你談沒談過,交往的人人品怎麽樣,道理還是一樣的:愛情呢,講究一個‘禮尚往來’,需要你單方麵的付出的那是領導上司,不是親密朋友。現在你男朋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你卻還耿耿於懷,拿得起放不下。幾天前我就叫你不要去了,但是你不聽,可能你天真的以為睡一覺他會重新愛上你,哄你不過是想睡你一覺。我相信我不是第一個對你說要你放手的人,但是你還是寧願不聽過來人的勸告,也不願意勇敢放手。其實這件事呢,就像燒照片一樣,沒了他你還是你,你看,一點都沒變,他又不是非你不可,同樣你也是。”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為什麽每個男人都負心!林楓是,錢邶也是,都他媽把我當成玩具!你也是,你把你老婆當玩具!”話說及此,女孩因為激動
聲音居然有點發抖了。
阿肯對女性這種在感情上容易激動是不理解的,她們能夠因為一股甜蜜興奮得神魂顛倒,又能夠在下一秒鍾因為一點矛盾而失望得像遇到了大禍。女孩這種眼淚和語言在他看來是滑稽可笑的,他現在對從女孩身上獲得經驗的優越感毫無興趣,隻想趕快離開安心地睡覺。
“你還真是配合劇情啊。其實呢,不是什麽男人壞男人賤的說法,而是人與人的愛情觀不一樣。這就好比做題目吧,有人退步有人進步。有人給對方的分數從一百分到幾乎要不及格,有人卻是從卻從零慢慢分給到了一百分。你男朋友呢,正好是前者;你呢,卻正好是後者。這就像讀書,考到最後成績差別太大了,大家就應該中考高考,各奔東西,總不能拿著相距甚遠的成績單繼續談舊感情吧?這樣對成績好成績壞的孩子都隻有阻礙發展的壞處了。感情也是,好聚好散,未來還長,繼續各顯神通便是了。”阿肯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完全聽懂了自己這句話,雖然他覺得自己講的這些道理淺顯易懂根本無須說出口。阿肯是善變的,他上一秒鍾還覺得這個女孩蠢到讓人想放棄,下一秒便決定大發慈悲給她講個透徹,讓她可以不用再來醫院了,盡管阿肯很喜歡給病人們吹牛皮,而且這個女孩從頭至尾沒給他好臉色過。“我和我媳婦也是這樣,好聚好散,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是在我心裏她永遠是最美好的,雖然說我們早就離婚了。”
“為什麽覺得對方是最美好的卻又離婚了?”女孩覺得阿肯的說話很沒有邏輯。
“因為,回不去了,愛這種東西回不去了。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對我媳婦就很不公平了,她給我的是愛情,我給她的隻有情沒有愛。我睡了很多女人,我對她們沒有愛隻有情,麗芳在我心裏是最美好的,我不想她成為我心裏的那種女人。往事回不去了,就當作是回憶好了,當然僅僅是你想起來會會心一笑的回憶,絕不可以當作羈絆你前進和重新去愛的回憶,比如現在的你,懂嗎?”
女孩的眼角又有了淚水,她覺得受到莫大踐踏的不止她的青春,更是她的一片真心。她
覺得自己很悲哀,第一任男友甩了他,第二任男朋友就是來騙他的。可她此刻又願意相信阿肯,覺得雖然阿肯像妖魔鬼怪一樣來無影去無蹤,但是自己好像可以把心底事告訴阿肯,反正阿肯是個精神病患者,說的事情別人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小秘密既可以傾訴給他,又可以不為外人所知道。至於阿肯為什麽恍若幽靈一樣的出現又消失這樣的問題,對於一個正在巨大悲傷中的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他索性原地坐下,準備來個徹夜“夢話”一鼓作氣開導這個女孩子,反正他現在也是無所事阿肯雖然行為渾渾噩噩,但是因為生活放浪反倒有些洞察人心,倒也不是一無是處了。事的,就當作“隨手轉發正能量”好了。
“是不是覺得自己連身體和心全部交給人家了卻啥也沒得到賊不甘心啊?”他的語氣突然像個父親一樣。
女孩乖順的點點頭,哽咽。
“是不是覺得自己賊倒黴,人渣偏偏讓自己遇到了,有點這幾年的感情都白混了的感覺啊?”阿肯又仿佛一個情場大師一樣精準地揣測著女孩。
女孩猛烈地搖搖頭,嘴角微微上揚,她忽然覺得這個幽靈氣息的聽眾有點厲害。
“嗨呀,其實愛情最致命的傷呢不是愛了沒結果,而是不愛了還拖著自欺欺人,後者才是痛苦的源泉知道嗎?愛了沒結果,你頂多就是分手說再見了;但是不願意放手呢?就是對方正在極樂世界快活,你自己卻非要自找地獄折磨自己,還以為別人和你一樣痛苦。其實愛情的東西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小的話不過就是兩個人愛一場,好則合不好就分手。大的話呢多半是自己找的,除了你這次的有些特殊,還帶點被人耍弄的劇情,好在你沒像你那個傻姐妹一樣,不過是賠上了時間和一份真心罷了,所以本質還是一樣的……又或者其實也沒有賠上時間,你要還是個聰明人呢就趁早放手,過後你再想起來就隻剩下一些無關痛癢的美好回憶了。時間這東西吧,不管是好是不好,到頭來都不是拿來回憶的東西罷了。”
她擦去眼淚,感覺到一種猛烈的衝擊正在環抱她的憂慮。她慢慢放下了警惕,在離阿肯不遠處坐了下來,一方麵還想繼續聽,另一方麵卻又不知道還想聽些什麽。
阿肯看她的眼睛沒有先前那樣淚汪汪的了,便像吐露一泓清泉似地說,“看淡點,這不過是一場愛情的分手,看不透呢,你就會要死要活的。我是過來人,你付出了全部真心卻一無所獲,最好的解決方式也不是去醫院做心理治療,也不是每天悶在房間裏流眼淚,愛情的傷痕隻能用時間來抹去,你要做的是去忙起來去散散心,總之忘掉這些當初你舍不得的回憶,它們現在對你有害而無一益。就像我那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媳婦,現在沒了我,別提多痛快了。我也是,擁有這個女人是我這輩子最美的一件事情,就算最後我們離婚形同陌路了。我話就說這麽多了,沒什麽好繼續講的了,你是個大學生,不會沒有腦子。”
“嗯。”女孩微笑著,仿佛一個負傷的戰士猛然解開受了傷而不敢動彈的手,阿肯的經驗之談觸動了她,這個神經病的舉動居然將她感動了。她的嘴角不禁上揚,抹了抹殘存在臉上的淚痕,就像負傷的戰士拆繃帶時看見自己結了痂的滾白的肌肉時寬慰的樣子。
他們兩個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魔幻城的避雷針發出的閃光掠過這所房子,光影氤氳之間使她回想起了在巴厘島和錢邶看到的火花表演,想起逝去的歡樂她心中感到一陣酸痛;她眼前又突然出現彌漫著花香味的院落裏自己和錢邶在秋千上相互依偎的樣子,這份琢磨不得的甜蜜又讓她一陣寒涼。然而她望望周圍,金碧輝煌的景色卻是一種淒涼飄零的悲哀,反而是眼前這個神誌有些不清的陌生人,像一株燦煌的天鵝絨般閃爍著微微的曙光。
她突然溫柔地對阿肯說,“我們喝酒好不好?”緊接著,她走到冰箱前打開箱門,拿出兩瓶啤酒準備和阿肯來個痛快。但是,就在她選好啤酒的轉身之間卻再不見阿肯,隻剩下窗邊那株法國蘭挺著抵禦狂風的肩膀昂昂地在華燈閃爍之間驕傲地生長。
“這到底是個什麽人啊!那我自己也可以喝,瀟灑喝!”她現在倒有些淡定了,沒有阿肯是神經病的念頭,反倒懷疑阿肯是不是天神了。
阿肯已經回到了病房,躺在了床上。他癡癡地望著天花板,想著十七歲那年看到的穿著粉色襖裙的可愛麗芳,想著二十一歲那年簡簡單單穿著紅衣裳就嫁給自己的單純麗芳,想著第一次懷孕卻因為自己一句無力撫養就同意做人流的體貼麗芳,想著她美好的一切。他突然覺得心裏十分寒涼,他發現自己還愛這個女人,但是卻再也感受不到那種真實存在著的感覺了,而這到底是不是愛呢?這又是什麽愛呢?
“我還愛你,我隻是不會再愛你了。”阿肯喃喃自語。
女孩後來再去過幾次醫院便不見蹤跡了,至於是不是痊愈了也無從得知。
這件事被阿肯盡情地大吹大擂,未經考證就一天一個版本捏造不同的劇情,唯一有點相似的就是故事結果都是女孩在阿肯有如神助的指點下放下了這件事。不過令人驚奇的是,聽眾似乎對這個故事頗為好奇,也許是因為阿肯的故事會終於有了新的故事內容,也許是因為愛情對於人類是亙古不變的熱點話題,又也許這裏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愛情故事罷。
一千萬個讀者就有一千萬個哈姆雷特,一千萬個人有著一千萬種愛情,喜劇收尾也罷,悲哀結束也好,或分手或死亡,不同的方式終歸也有必須放手的那天,到頭來才發現,餘味自知,無關痛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