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北京往事(20)

我再次被送到重患搶救室的那一刻,模糊的意識裏我仿佛看到了初見宏秀時他笑的模樣,蕩漾在我心裏開出花來,我拚命的想伸手抓住那笑容卻像蒲公英似的越飄越遠,我感覺到冰冷蔓延我整個身體,那鑽心的疼刺著我身體的每根經脈,在生與死的邊緣,我掙紮著希望此生能在見宏秀一眼,他對著我溫柔一笑,天堂盡頭,便也歡顏。

晨光照在臉上,我仿佛做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聽到宏秀叫我林美,他抓著我的手一直在朝陽裏跑,沒有盡頭的跑著,我睜開眼睛,那張我熟悉的麵孔映襯在我的眼眸裏,我伸出手觸摸著他的臉,溫熱的感覺讓我感覺到這一切不是夢,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麵前,我微弱的喊道;宏秀,你來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那雙眼眸已經泄露了他的悲痛,我蒼白一笑;胡子長了要刮的哦,那樣看起來會比較精神的!宏秀啊!你總是和我說;林美,你還年輕,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不想耽誤你、、、、可是現在看來我的路已走到盡頭了,宏秀,我們浪費了太多本該在一起的時光!

一滴淚滑過我的臉頰,我知道他此刻的心痛,他看向我聲音沙啞;林美,這些年來是我對不住你!我錯過了曾屬於我們最美好的時光,我要你活著、我隻要你活著、、、、、

活著,多麽讓人羨慕的字眼,一顆淚珠順著眼角流下,我將手從他手裏抽回苦澀笑道;宏秀,你走吧!我累了!

他溫柔的看向我;林美,你讓我去哪兒?

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能見你最後一麵我心也知足了,宏秀,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臨死前的模樣!我現在就像一隻垂死掙紮沒有水的魚般,曾經鮮豔的魚鱗已脫落掉光,此時的我隻剩下一具醜陋的皮囊,那個活潑明媚的林美已經死了、、、、我閉起雙眼,又是一行清淚!

他用手拂去我臉上的淚水如一汪春水般憐惜道;傻瓜,你在我眼裏始終是那個朝氣蓬勃、明媚如春的林美,流年過往再也沒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你在我心裏的美好!

一句話道出了我這些年的辛酸,愛太濃,心已疲;與君老,路已絕。

有些愛到最後才知是深愛

有些人路走到盡頭才明了不可少

回眸方知曉等待最煎熬

如果愛可以相陪終老

我願意拿青春為你畫地為牢

紅塵自古逍遙

歲月本該叨擾

似水年華

你不來

誰與我天荒地老

-(與君老)

我和宏秀說;這幾年我總是想著如果再見麵該怎樣相對?如今真的見麵了,卻是這樣的場合,而我又是這樣的處境,如若知道,我寧願一個人孤獨死去,宏秀,我不想看到你為我難過,因為我不想讓你受一

點點傷害。

那晚天很涼,他抱著我躺在病床上,他和我講關於他小時候的事,我聽得極其認真,黑暗中我們沒有開燈,仿若這座城市此刻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靠在他的懷裏,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我緊緊的抱著他,我想讓他給我一直講下去,他的童年、他的所有、包括他當初的言不由衷,我想伴著他的聲音就這樣一晃便可天荒地老,我的病症很不樂觀,常常會痛到休克,就連正常說話都會疼到滿頭大汗,可是與宏秀在一起我有好多話要說,也有好多話要聽他講,我有時候會責怪老天的無情,為什麽病魔來的不早不晚,剛好在我對他從失望到絕望之後,讓我再次點燃希望,卻又被病魔無情的扼殺掉,身體的痛遠沒有心裏的痛來的悲愴,我在折磨裏苦熬這個深冬,心卻已知好景不長了。

楊光每次來看我眼睛如深秋的霧氣,扯著嘴笑,卻比哭還難看,我半開玩笑和他說;不要每次都搞的跟見我最後一麵似的,臉龐陰沉,我這還沒死呢!搞的跟奔喪似的,那麽憂鬱、、、楊光沒好氣的看著我;林美,你給我閉嘴,什麽死不死的,烏鴉嘴。

我連聲笑道;好好,我閉嘴,楊光你別不是得上憂鬱症了吧?完了、完了,你是心理專家,你要是得上憂鬱症了,還怎麽治療別人啊?

林美,行了,少說點話,你看你額頭上都冒汗了!楊光一臉關心的說

我一本正經的看向楊光;你讓我說完,楊光,能認識你林美很幸運,隻是來日再無方長,要不林美一定收你做男閨蜜。

楊光看著我一臉倦容苦澀一笑;林美,隻要你能好好的活著,做什麽我都無所謂。

我掩聲而泣,心裏卻動容道;楊光,我何嚐不想好好的活下去,我何嚐不懼怕死神的到來,我又何嚐想和宏秀、和你、和這滾滾紅塵分離,這樣的分離是那麽的殘忍,我害怕那一天的到來,我更害怕你們為我而傷心哭泣。

遙望過往,我一貧如洗,我與這座城市整整糾纏了十年之多,來回之間我總繞不過這座城,隻因這座城裏住著我深愛著的人。我不喜歡北京這座城市,它的冬天漫長而無情,我不喜歡北京冬天呼嘯撲麵的北風,卻愛極了北京的雪,我裹著被子赤著腳從病床上下來趴在玻璃窗前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一片一片孤獨卻美到極致,我打開郵箱翻出那年宏秀離開我沒有發出去的E-mail,那年也是北京飄雪的冬天;宏秀,我是那麽一個從來都不看天氣預報的人,說來也奇怪,現在的我啊!每天都會準時守在電視機旁看天氣預報的,不過我看的是你那邊的城市頻道。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來到我的身邊,我欣喜過、失望過、怨過且原諒過、痛苦著並深愛著,直到生命走到盡頭的這一刻,我清醒的知道,我愛他,從始至終,從來都沒有變過

一切都將塵埃落定,生命隻剩爛尾,這段往事我零零散散的記錄在了筆記本裏,這場愛耗費了我整個人生,我走了,往事卻還殘存在腦海,隨著生命消逝在冰封的似水年華裏,我的愛卻沒有湮滅,我發了一封E-mail給宏秀;得癌症我不怕,我隻是怕我死了以後這世上誰能像我這樣了解你、愛你、給你發無數封嘮叨的E-mail,宏秀,你才是我最最舍不得、最最放不下的。我把時間設置成了定時發送,我的愛不多,全給了你,哪怕對著天空說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我愛你都不夠,親愛的,我愛你。

最後一次從搶救室裏出來我微弱的拉著宏秀的手哀求著;我想看一眼北京城的雪!

他悲痛的眼眸裏布滿了紅血絲對著我點頭,他把我裹緊推著我走在醫院的花園裏,雪花飄在臉上冰冰涼涼的,我伸出手接著飄落的雪花微弱的笑說;仿佛已躺在病床上一個世紀了!

宏秀半蹲在我身旁將圍巾給我圍上眼睛濕潤道;林美,你想知道那年我不辭而別的原因嗎?

我眼裏噙著淚看向他;宏秀,若是我還能好好活著該多好啊!如今說什麽都已晚了,曾經認為最重要的想要刨根問底的事如今看來都不重要了!我望著漫天紛飛的雪花呼吸薄弱,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安逸的笑著;君笑,心歡顏;君走,念十年;一朝相逢,長路漫漫,再聚首,恨不能與君執手到白頭。

漫天的雪花紛飛,落在我的臉上,冰冷到極致,恍惚中我看到那幾年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我牽著他的手走過的老街、我牽著他的手走過的地壇,他問我為什麽喜歡地壇?我笑的小鳥依人般膩在他的身邊;上學那會特喜歡史鐵生的(我與地壇)那樣頑強生命力的一個作家,那時候我仰起頭對他說;宏秀,如果有一天你丟下我,我就在北京等你,哪兒也不去!他用手刮著我的鼻子笑說;丫頭,如果哪天你走丟了,就在北京地壇等我,站在人群最擁擠的地方,等我把你找回來。依稀過往,再回眸都已成往事了,隨風搖擺一切已不複當年。滾熱的眼淚與冰冷的雪花融化在這一年北京的冬天,他擁著我在飄雪的季節,懷抱依舊溫暖,笑容依然溫柔,隻是我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熱,變得異常冰冷,我終於可以安穩的躲在他的懷抱裏長眠了,我不用在害怕失去、害怕分離、害怕他沒有音訊的消失,我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裏,雪落無聲,我將唇附在他的耳邊嗓子已沙啞;還記得我們的初見嗎?他點頭;那時候的林美還帶著傻氣!我扯著最後的力氣嘶啞著說;宏秀,我從未後悔愛過你,如若再給我十年,我終將還會愛你!我閉上雙眼,我太累了,真的好累好累、、、、一滴溫熱的淚落在我的臉上,我知道他哭了,隻是我再也看不到他為我哭的模樣,這些年來,來去刹那,悲喜之間。總算沒有白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