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後一口氣（四更）
一切都結束了。
歐陽鋒還未從斷舌的痛苦中回過神來，他五髒俱毀，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鮮血已然流盡，傷口如同嬰兒的小嘴一般，而胸口的大洞更像一朵盛開的紅蓮。
一刀劈斬其首級。
林昱的神識隨著那一記意難平已經枯竭，所以這一刀隻是單純的一刀，卻凝聚著他所有的力氣。
歐陽鋒引頸待割，雪中刀吹毛斷鐵，可斷其首。
“轟”的一聲，雪中刀如同斬在鐵盾上，火花四濺，林昱虎口再次撕裂，竟然又是無功而返。
但是仔細一看，其項脖上居然顯露出一片魚鱗！呈現出墨綠色，宛若碧玉，巴掌大小，形狀看起來就仿佛是一麵小盾。這塊若碧玉一般的鱗片上麵，周圍還有許多紋理，這些紋理初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再多看兩眼，甚至頭腦都有著隱隱約約令人發暈的感覺，就像是裏麵蘊藏著天地之間的機密，根本就不容凡人窺探！
林昱又一刀直刺，如鱗般的小盾頓時消失又在落刀處顯現，接住一記直刺。
一刀一盾在空中相遇，清脆的撞擊聲綿綿不絕地向四周波蕩開來。
那把鋒利的雪白長刀，在空中激起無數道嘯鳴，幽暗的黑夜仿佛都要被劈開，然而所有的刀，卻被一麵小盾封住。
林昱在這長夜裏血戰了一場，他受了很重的傷，他手中握著那把雪白長刀劇烈的顫抖，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砍累了麽？”歐陽鋒抬起頭來，雙眼通紅，臉上流露出嘲諷輕蔑的神情，然後咧開嘴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聲震九霄。
“殺得了我麽？如果不能！那我便要開始吃你了！”
林昱驟然後退，右手緊握著刀柄，左手握著刀背另一頭，以雪中刀橫向立於身前，想要擋住歐陽鋒的這一拳。
“喀”的一聲脆響！
林昱左手腕骨斷裂，劇痛，再也無法抵抗刀上傳來的巨力，一退再退，在大地上留下數道血色腳印，臉色驟然蒼白。
他的臉很白，非常白，因為他很痛，非常的痛。
歐陽鋒沒有乘勢追殺，而是劇烈的喘著氣，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力氣全部從這一拳上擊出，所以他還要休息片刻，喘上幾口氣才能有所行動。
“我一定要吃了你。知道嗎？就在剛剛，就在我吃你的時候，我從數態三重天直接升到了四重天，哈哈哈哈，吃了你，肯定能心意通幽的，肯定能進入意態，被我吃是你的宿命，那就讓我吃了你吧！”
歐陽鋒踉蹌著走來，右手舉起，一拳壓向林昱。
但不知道為什麽，林昱的眼睛裏看不到任何死亡的陰影，反而很亮，非常亮，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啊！！！”一聲如同野獸搏命般的痛呼，淒厲、倔強、瘋狂。
痛苦能化為難以想象的力量。林昱把所有的痛楚都化作了難以想像的瞬間力量，右手腕強行一翻，雪中刀撩向長空，劃破長夜！左手緊緊握拳，抵擋眼前愈來愈大的拳頭。刀像條靈動的蛇一般，順著歐陽鋒
的拳頭間隙而上，綻出一連串的刀花！
刀落在玄奧的小盾上，拳落在林昱的身體上。
又是“喀”的一聲脆響！
林昱退步，直退到山壁上，左手軟塌塌垂在身前，單膝下跪，膝頭把堅硬的地麵砸出了一道淺坑，嘔出一團黑血。
“你破不開我的防禦……”
“這可是靈感大王的一塊鱗片所製，且是你小小的坐照境所能破開的……”
“還是乖乖的讓我吃了你吧！”
林昱站了起來，喘息道：“你的力氣越來越小了……想要吃了我，小心崩了你的牙！”
月亮藏入雲後，一縷星輝搖落，那皎潔的星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耀在了他的身體上麵以後，傷痕累累的肌膚上萬千毛孔當中冒出不可見的黑色煙氣。
那煙氣若霧若靄，雖然在林昱的身體周圍很薄很淡一層，卻是聚而不散，慢慢的飄升到了他的頭頂上方，然後混合著星輝一起直上九霄，與那顆看不見的星星連在了一起！
這一根筆直的線，凝聚得更是猶若實質，更是仿佛介於有形無質之間，在皎潔月光照耀下，直衝天穹，令人震撼！歐陽鋒看不到，即使是最強大的修煉者，最博學的智者也無法看到。
識海驟然劇痛！
林昱卻想要這痛來得更猛烈些。
識海正中那道漩渦開始撕扯著一切。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腦海裏插進去一根木棒，在不停的劇烈攪拌，又像是鑽進去一隻專吃腦漿的蠱蟲，整個腦子被吃了一半，另一半卻依舊能感受到蟲子一口一口吃掉腦漿的痛苦！整個身體乃至靈魂，就在這可怕的痛苦當中熬煎扭曲。
林昱已經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了，這種痛苦已經隻能讓他皺眉，相反，他更享受這種痛苦，因為當如斯痛苦降臨，他必然變得更強。
那些絲絲縷縷的黑氣，順著夜風，飄蕩向那塊玄奧的魚鱗！
魚靈感的魚鱗不是林昱的刀所能破開的，也不是識海中數態的饕餮所能吞噬的。神態大妖蛻下的一塊鱗片玄奧、強大如斯，而那些絲絲縷縷的黑煙卻向其發起了挑戰。
林昱身體裏所有的氣力，在最短的時間裏，盡數暴發了出去！聚集起來的一絲神識也被他凝聚了一絲刀意附在刀尖，背水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死生一刀。
不可知的妖星之力，再次在黑夜裏噴薄而出！侵蝕著那塊具有超強防禦的魚鱗。
星輝照耀著歐陽鋒殘忍而詭異的臉頰，照亮了他的眼眸，甚至把他眼瞳裏的那絲冷漠的嘲弄之色都照的清清楚楚。
林昱拖刀前行，這是他最後的搏命一擊。
但歐陽鋒並不畏懼，正如他先前說的那樣，林昱破不了魚鱗的防禦，他的刀再如何淩厲，也不可能傷得了他。既然傷不了他，那他的拳頭便能一點一點將其碾成肉泥。
他盯著林昱蒼白中泛起一絲潮紅的臉頰，譏笑道：“你真的很強大！才剛剛踏入坐照境便有如此實力，可惜，你再也看不見今天的朝陽
。”
笑聲回蕩在寒冷的夜空上，震的黑色的煙氣搖晃不安，僅餘的右手驟然平舉，微微向後，等待著林昱的到來。
“你不可能再劈我一刀。你也不可能再傷到我！”
歐陽鋒盯著林昱的眼睛，冷漠不屑說道：“既然必死，何必苦苦掙紮？”
“我會戰鬥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此言一出，刀尖凝聚的一絲刀意搖晃的愈發劇烈，就如風中之燭似乎隨時可能熄滅。林昱臉色蒼白，一口鮮血噴到了刀尖裏，伴著隨時可能熄滅的意難平刀意劈了下去，然而他的眼眸卻依然是那般的平靜。
刀鋒一往無前，在鐵拳前繼續向下。
歐陽鋒一聲暴喝，如雷霆乍響，隻見他的拳頭直直的落在林昱的身上。
林昱被一拳直接擊飛，重重摔在岩壁上，然後摔倒在地，他艱難地撐起身體，血從口中溢出。想要爬起來再給歐陽鋒補一刀，但怎樣掙紮終究也是徒勞，隻好喘息著坐在了血泊裏。
歐陽鋒的身上出現了一道刀口，如同一根血色的線，這根線很淡，與他渾身的鮮血相比，淡的好似不存在一般。但這道刀傷真實的存在，刀口很直，起始處在額頭，結尾處在腰腹，斜斜的一條線，切開他的鼻與唇、胸膛、心髒與腹部。
也切開了他胸口那朵盛開的紅蓮。
鮮血順著刀口處還未綻開的肉向外滲出，今夜的戰鬥或者這幾日的戰鬥太過慘烈，他流的血已經太多，此時體內殘餘的血，隻能滲淌，看著好似隻是皮外傷。
歐陽鋒沒有倒下，低頭看著自己胸膛上的血洞紅蓮，看著紅蓮上的那道深刻血口。即使是在胸口掏出一個偌大的血洞，即使他五髒俱毀，即使他被斬斷了一條左臂，他也沒有倒下。這道小小的刀傷對於巔峰時期的他來說並不能致命，但此時卻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此時的他能夠承受的。
那一絲黑煙，不知何時收斂到林昱體內，而月亮散發著柔和的光線，把山間的一切照耀的清清楚楚。
歐陽鋒看著胸膛上的刀口，不明白為什麽刀會落到自己身上，那道如盾般的鱗片呢？他抬眼看了看，隻見一片魚鱗落在腳下，他發出淒厲的呼嘯，知道死亡馬上就要來了，他緩緩握起拳頭，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
“你隻是小小的坐照境而已！我是數態啊！怎麽可能殺得了我。”
妖將死，晨未至，夜依舊黑且寒。
歐陽鋒渾身是血，他看著林昱，暗淡如螢火的眼瞳裏滿是深深的不解，沙啞著低聲道：“我還要吃了你啊！可惜，吃不到了。既然吃不了了，那你就吃了我吧！讓我的血和肉融入你的體內，見證你強大的將來！”
“我不吃人肉。”林昱很是平靜道。
“人肉？我是妖！”
林昱沒接他的話，於是整個天地便安靜了下來。千年巨鬆虯枝上一隻布穀鳥的啼鳴，透著無比的愉悅歡喜。這歌聲是如此的動人，在微寒的夜風中悠揚不去。
（本章完）